《救赎》温水煮佩佩

1、第 1 章

　　天气仍然闷热，老旧的楼在夕阳下反着黑黄的光，空中的电线杂乱地扭在一起，电表蒙着厚厚的灰尘，还在微弱地闪着光。
　　楼下的大爷踩着拖鞋下象棋，蒲扇缓缓地摇动着，整个画面有一种恍如虚假的颓废感。
　　直到一位容貌清俊的青年从远处走进，整幅画面才重新鲜活起来。
　　青年穿着昂贵的衬衫和修身长裤，整个人的色彩都比这个画面亮上几分，像是从来没来过这样脏乱差的地方，青年被路边胡乱丢弃的杂物跘了好几次。
　　青年对着手上纸条记着的地址走到楼下，瘦削的指节在纸上投下一片影。
　　青年装起纸条，仰头看着这栋颓废的旧楼

　　“你好，请问萧郴住在这里吗？”

　　萧郴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门铃催命一样的响着，从他的耳膜直接穿透到大脑里，震得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屋里一片狼藉，所有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摆在地上，床边还有沾着血的碎玻璃，门口的门铃依旧不知疲倦地响着，萧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之处，刚刚站稳，门口就传来了拍门声和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哥！！哥你在吗！！开门！！！”
　　萧郴突然一阵无名火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起一股邪火，在胸膛炸开。
　　萧郴不顾脚边的杂乱，紧握着拳大步地往门口走，呼吸急促，耳边是刺耳的声音，像是女童的尖叫，连脚踩到了玻璃上都没有知觉。
　　嘭――
　　萧郴用全身的劲甩开了门，身体因快速呼吸而起伏着。
　　俞让的手停在半空中，五官还停在一脸焦急的表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萧郴愤怒的脸。
　　萧郴一言不发地沉着脸，伸手把俞让拽着领子几乎是拖进了门。
　　俞让被拽地一个踉跄，努力稳住身子，伸手够到门把手，关上了背后的门。
　　俞让心里有一丝害怕，萧郴的脸色阴沉地像黑压压的低空乌云，压地俞让喘不过气来。
　　萧郴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中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眼底青黑，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下巴上布满了胡茬。
　　俞让轻轻地打着寒颤，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他几乎要忍不住用手去抚摸萧郴的眼睛。
　　俞让还没来得及抬起手，萧郴的拳头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嗯……”
　　钻心的痛从腹部传来，俞让痛苦地捂着肚子倒下，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萧郴这一拳用了全身的力量，要不是萧郴两天没吃东西刚睡醒，这一拳怕是要把俞让送进医院。
　　俞让额头上全是冷汗，腹部的疼痛还没缓过去，萧郴就伸手粗暴地把他翻过来，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表情已经愤怒到有些扭曲，眼看就要落下下一拳。
　　俞让大口呼吸着，奋力往旁边一滚，眼睛在杂乱的屋里快速搜索着能束缚住萧郴的东西……

　　等房间重归安静的时候，地上的东西已经被翻搅地不成样子，俞让擦着嘴角坐起来，一肚子的问题哽在喉中，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萧郴已经被床单裹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停地流着眼泪，有些长了的头发搭在眼角上，因为打架出了汗，脸色比刚刚红润一些，但脸上弥漫的绝望感比刚刚还要浓郁。
　　俞让坐在原地看着萧郴，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充满了窒息感，鼻子狠狠地酸了一下，眼泪也好像即将要落下来，但是他是来带萧郴走出来的，不是来和他一起哭的。
　　俞让抬手按了按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萧郴经历的那些事，过了两分钟，俞让顶着红红的眼眶，撑着手站了起来，蹲在了萧郴旁边。
　　“哥――萧郴。”俞让嘴里的哥字还没咬清晰，就立马改了口。
　　刚刚在门口着急地忘记这回事，现在回想起来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这张嘴。
　　萧郴在听到这字以后浑身颤抖起来，越来越重的绝望感在萧郴的眼中蔓延。
　　俞让心里也跟着痛得不能呼吸，他伸手用力地抱住萧郴，想给他一点温暖，想让他忘记所有的一切。
　　“我想死。”
　　嘶哑的声音在俞让耳边响起，这声音轻的像风中的沙尘，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这是萧郴近三天说的第一句话。
　　俞让哑然，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萧郴，他知道萧郴处于绝望之中，但是他却没能力把他带出来。
　　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幼小的生命流逝，带着那双渴望被哥哥救下的眼睛。
　　俞让一想到这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小才九岁，因为有小小萧郴才能在失去父母以后站起来的，现在……
　　萧郴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俞让握住他冰冷的手腕，想尽办法想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对不起，我来迟了。
　　俞让红着眼睛放开萧郴，把他身上的床单解开，扶着萧郴坐到了沙发上。这时他才发现萧郴的脚上沾着血。
　　俞让抬起萧郴的脚才发现他脚底已经被破璃渣子划破，布满了细碎深浅不一的伤口。
　　俞让突然就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从回国知道这些事，到磕磕绊绊坚持不懈地寻找，再到刚刚，俞让心里的心疼憋屈和懊悔一齐爆发了出来，他抱着萧郴的膝盖放声大哭。
　　他根本没办法把萧郴拉出来，他只是听说这一切就已经坚持不住了。
　　“萧郴……萧郴……”
　　俞让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眼泪滑落到萧郴的裤子上，渐渐晕染开来。
　　萧郴的眼珠一动，仿佛才醒一般，缓缓地盯着俞让翘起来微微抖动的头发，抬起了布满青紫的手，落在了俞让的肩膀上。
　　像一种无声的安慰。

　　等把萧郴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处理好，把家里收拾整齐，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萧郴也已经平静了下来，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着，看俞让往自己这边走，才开口说了今天晚上第一句正常的话。
　　“谢谢。”
　　俞让站在客厅中间，被这一句语气中带着些许疏离的谢谢给拉回了现实。
　　他和萧郴并没有那么熟，萧郴家里出事之前，他们都是在一起玩的纨绔子弟。
　　但俞让不是纨绔，他是为了萧郴才和他们一起，但萧郴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多管闲事的人。
　　一晚上的心疼的懊悔让他恍恍惚惚，产生了一种自己有保护他的权利的错觉这种突然被扯回来的真实感让俞让心里空的厉害。
　　俞让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需要水吗？”
　　萧郴摇了摇头，开口下了逐客令：“天快黑了，去吃饭吧。”
　　俞让不想走，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萧郴，俞让沉默了一会，说出了这辈子最不要脸的话。
　　“嗯，好，我去买菜，你家钥匙在哪？”
　　萧郴有点震惊，一时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俞让没等他开口，就连忙抢下话头。
　　“那我先去买，一会你给我开门。”
　　说完怕萧郴再开口，几步就跨到了门口出了门。
　　直到关门声响起，萧郴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人有病吗。
　　萧郴已经没劲去回想自己跟这位少爷有多熟了，他一闭上眼，眼前就都是那可怕的一幕，一想到这，萧郴立马感受到自己胸腔中有烈火在炙烤，心脏仿佛马上就要爆开，在马上要涨破的愤怒中，还有一种浓重的悲伤在其中流淌，激地萧郴几乎要立马昏厥过去。
　　里里外外都是无力感，他除了发疯什么也做不了。
　　萧郴嗤笑一声，后仰着倒进了沙发里。
　　随便吧。
　　萧郴浑身的力气都软了下来，甚至感到近几日从没有的轻松，萧郴抱着抱枕，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才把萧郴吵醒，萧郴睁开眼，睡前的轻松荡然无存，门口的敲门声又把萧郴的情绪拉到了谷底，萧郴一脸阴郁地站起来准备去开门，却突然觉得这敲门声有些不对劲。
　　很缓慢，间隔均匀，一直没停下的时候。人们平时敲门大都是敲三下停一会，再继续敲三下。从来没有谁是像这样敲门的，带着漫不经心的感觉，这样的敲门声很让人心烦。
　　萧郴可以肯定，门外不是俞让。萧郴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往外看，心里却没报多大期望，如果真是那些人，猫眼应该早就堵住了。
　　萧郴将眼睛贴上猫眼，看到了一双下塌的眼睛。
　　萧郴的后背开始出冷汗，表情也越发阴郁，心里的怒气节节上涨，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撑裂。
　　无数黑暗和血腥的画面从眼前呼啸而过，萧郴双目赤红，眼前是男人弓着身子的背影，女孩的尖叫，眼泪 ，血液，全都一股脑地灌进萧郴的脑子。
　　萧郴的怒气终于再也无法抑制，目光扫过自己的周围，从周围拿了把杀伤力最大的伞就打开了门。
　　门还只开了一个缝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已经开口说话，但萧郴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有那双眼皮下塌的眼睛。
　　手机的雨伞在下一秒狠狠地打向了对方的脸，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凌虐，肚子，胳膊，腿，那人被打到爬到地上，惨叫几乎要穿破整个楼层，周围听到的人，都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萧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愤怒过，恨不得让雨伞狠狠地贯穿他的肚子。
　　萧郴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死！让他去死！！
　　萧郴用心里的那股怒气支撑着站起来，冲进厨房，抓了把刀又反身走向倒在地上的人。
　　一步一步，距离越来越近，萧郴几乎看到了那人被自己碎尸万段的模样。
　　然而手扬起的一瞬间，却被人稳稳地抓住了，刀被轻柔地取了下来。
　　“萧郴！！！”耳边是着急的呐喊，仿佛隔了层棉花，让他听不太真切。
　　接着就被紧紧抱住了。
　　“萧郴！是我！！我是俞让！我买完菜回来了！！”
　　萧郴几乎是一瞬间回到了现实，想起了睡着前俞让出去买菜，让他记得开门。
　　像是回了魂一般，萧郴眼前的血色慢慢褪去，眼睛和耳朵渐渐重新属于自己，
　　萧郴缓过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眼前的一片狼藉，
　　躺在地上的哪里是男人，分明是萧郴的房东，一个中年的女人，眼睛也没有下塌，甚至还画着浓重的眼影。
　　雨伞散架着落在一旁，房东浑身上下全是伤，浑身青紫还沾着血液，衣服被划烂，难看地昏死在地上，手臂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伞脊上还带着血，萧郴轻轻地闭上双眼，手垂了下来，一颗心开始直线向下沉。
　　俞让一直没有放开双手。
　　萧郴的手开始颤抖，眼前的一切让他开始害怕，不是害怕自己做了错事，而是他发现，自己的感官开始欺骗自己的大脑。
　　换言之，他有病。
　　萧郴颤抖地越来越厉害，最终腿一软，靠着墙就要滑下去，俞让架住他的肩膀，眼圈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