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等你》夏氏春秋

3、第 3 章

　　“Hi，”齐艾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暖，“美艳小姐发现你不见了，现在她非常生气哦。”

　　“哦……我知道了。”范芳皱眉，简短地说了两句便挂断，然后握着手机发了片刻的呆，才又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齐郁美艳的声音很着急，“范芳！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事。”范芳说话的声调变得很平淡。

　　那头似乎是听出她的冷淡，沉默了一小会儿，也平静下来，“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回家？”

　　“你是说，齐爸和你还有齐艾忆的家吗？”镜子里，范芳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就是只白眼狼！喂不熟！这里不是你家吗？！从小到大，老齐和小齐没把你当亲生女儿亲生妹妹看待吗？！”范妈妈的声音又高上去了，“范芳，我无非就是想找个比你爸爸可靠的人

　　好好过日子，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这些话，范芳听过无数遍，早就没什么感觉。从卫生间的小窗户看出去，万州的夜景很美，她放任心绪飘忽了一会儿，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她皱眉，“电话费很贵，你能不能直接说重点，到底找我什么事？”

　　“你现在在万州对不对？”范妈妈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端倪，“你去找你爸爸了？范芳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你怎么会蠢成这个样子？他二十年前就抛弃你了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范芳哈哈地笑，“怎么你在香港待了那么多年，普通话还是那么溜啊。我觉得以后啊，等你人老珠黄被齐叔扫地出门了，就在大桥底下摆个摊子说评书吧！”

　　“范芳！”范妈妈尖声大叫，怒火燃烧过十万八千里，顺着电话线熊熊蔓延过来。

　　听到电话里清楚地传来磨牙的声音，范芳心下一阵痛快。

　　而下一刻，又因为那声音里带了极力掩饰的细微哭腔，她那一点点的痛快全都烟消云散了。

　　“办张当地的银行卡去，把卡号告诉我，我给你打点钱。明天天一亮就去办！”范妈妈的语气和缓了些，带着母亲特有的强势之气吩咐女儿。

　　“我今天找到工作了，不缺钱。你留着防身吧，虽然你觉得那个男人可靠得不得了，可在我看来，他绝对没有你的私房钱来得可靠。”范芳语调轻快，“对了，我没打算去找我爸爸，如果你不希望他和我见面，就别打电话告诉秦桑我来这儿了。这些年，我们家麻烦她已经很够了。好啦，就这样吧，明天一早我上班，现在要睡觉啦，挂了。晚安。”

　　范妈妈一直没声音，而等到范芳说到“现在要睡觉啦”时，电话被抢先利落地掐断。
　　嘟嘟嘟的忙音回应着那句“晚安”，范芳想到此刻香港九龙某间豪华公寓里，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脸上带着“先挂断就是胜利”的幼稚表情，恶狠狠盯着手机的可笑模样，自己也缓缓地笑了起来。

　　在经过昨天顾小恬的戏弄之后，孙玮给范芳的第一印象格外的友善。

　　孙玮是范芳所属那个小组的总负责大组长，香港人，看上去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身高和范芳差不多，比范芳瘦一些。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职业套装，妆容淡而精致，给人的感觉既时尚干练又很有女人味，是个美女。

　　她和气地教范芳喊她“Sunny姐”，说公司上下的小丫头都这么叫她。

　　一上午Sunny带着范芳大致地熟悉了工作环境，言语间颇为客气热闹，但也明明白白地指出了“就算你是三少爷的同学，到了我手里就得服管教，绝没有特殊关照一说”的意思。
　　其实此时的范芳有些后悔，她不该因为急着离开香港就听黎焰辰的话，打着他的旗号空降C&C。

　　“Sunny姐，我不敢说我能做得如何好，但我向你保证一定尽我所能。我大学的时候就在这一行打工，行销助理和艺人助理我都干过！经纪人资格证我也早考好了，包装行销宣传的理论知识我都知道，可我毕竟不像你，见得多懂得多，以后得麻烦你多教教我。我做得不好你尽管骂，

　　我这人EQ倒还行的。”范芳说完这番话，自己都觉得浑身肉麻。

　　孙纬却很赞许地点点头，“那就好。来吧，我带你去见你要带的艺人。”

　　范芳要带的艺人只有两个。两个都是女艺人，两个名字里都有“琳”。高瘦的那个是Cylin，王兮琳。比较漂亮的那个叫朵朵。

　　朵朵美丽的脸蛋上写满了“傲慢”两个字。Cylin倒是脾气不错的样子，一见到孙玮和范芳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睫毛膏，站起来很有礼貌地问候，“Sunny姐好！”

　　孙玮愉快地和她打招呼，又对她身旁椅子里懒洋洋窝着的朵朵笑了笑，说：“给你们介绍一下，朵朵、王兮琳，这是要带你们的范芳，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她介绍完，又低声嘱咐了范芳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来的路上孙玮已经给范芳看过这两人的资料，范芳感觉心里有几分底气，笑起来也自然了几分，“你们好，我是范芳，树范的范，如芳春风的芳，以后合作中还请多多指教。”

　　Cylin很活泼，笑着对范芳说：“你刚走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也是这一批的新人呢！”
　　她夸得婉转，范芳虽然知道是客套，但也很开心。两人正聊着，一旁的朵朵冷冰冰地掀了掀眼皮，在此举得到范芳的注意之后，她散发着果冻般迷人光泽的嘴唇微启，“我口渴。”

　　Cylin的笑容顿时僵了僵，看向范芳。范芳好脾气的样子笑了笑，“哦，好！你们先化妆吧，待会儿有节目要上的。我去买水，马上回来。”

　　来的时候范芳注意到走廊里有投币售货机，于是走出化妆间，范芳边走边掏硬币，一个没注意差点在转弯处撞到人。抬头一看，竟然是昨天那个司机。

　　“是你！早！”范芳活力万分，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楚源昨天给郑东当了一整天司机，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当小姑娘灿烂的笑容猛地撞进眼帘时，他像是在黑暗里久待的人，忽然见到阳光似的，下意识地举手挡了挡眼睛。

　　范芳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动作逗乐了，拿手上缠着的新领工作证戳戳他，“你干吗？不敢看我啊？我长得吓人吗？”

　　楚源很少有这样说不出话的时候。他放下手来，自己都觉得刚才那个动作莫名其妙。
　　范芳赶时间，把硬币塞进投币机，买了两瓶水两包巧克力牛奶，分了一包牛奶给他，“这个请你喝。我现在赶时间给艺人送水回去，司机先生，下回见！”

　　她塞牛奶的动作有些大，楚源往后趔趄一步，心下涌起很奇怪的感觉。

　　几年后的后来，当楚源再回忆起这一幕时，他已明白那种突如其来的微妙感觉是什么。而当下，他只是拿着牛奶愣在原地，看着范芳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内伤地想，这小丫头，当真不记得他了？

　　郑东刚开完会出来，一进走廊就看到楚源拿着包牛奶站那儿，他笑了起来，示意一旁的顾小恬快看。

　　顾小恬眼皮夹了夹，冷笑一声，“楚总，咱们这笔交易可真划算，容少屈尊降贵当专职司机不说，现在还送上早餐了。”她从郑东还在香港总公司起就是他的得力助手，两人又是远房表亲，私下没大没小惯了的。

　　楚源回神，眯眼挑了顾小恬一下，“恬恬，你这是在心疼我辛苦么？”

　　“少来！”顾小恬对这种风流公子一向是敬谢不敏，“为了捧红个戏子，连身段都不要了，替我们楚总鞍前马后的，我可瞧不起你！干吗要心疼你？你自找的！”

　　说完她白了楚源一眼，腰一扭，走了。

　　楚源被呛得有些莫名其妙，摸着下巴，困惑地问郑东，“她怎么了？”

　　“昨天你拆了她的台，你忘了？”郑东提醒楚源昨晚在停车场的事情。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拍拍楚源的肩，“走吧，录影要开始了。”

　　朵朵给范芳上了演艺圈职场的第一课。

　　水买来，拧开了盖子放在桌上，她连看都不看，什么也不说，只拿那双又亮又漂亮的大眼睛冷冷盯着范芳。

　　范芳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四下环顾，一屋子正在化妆准备录影的女艺人看似各忙各的，却时不时地眼神都往这里飘，都在等着看戏。

　　“有哪里不对吗？”范芳开口问朵朵，“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喝这个牌子的水？”

　　朵朵冷笑一声，手里的腮红往桌上“啪”的一扔，站起来就走。身后别家的艺人大多数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而Cylin从化妆镜里看着，表**言又止。

　　制作人几分钟前已经进来点过人头数目，录影眼看就要开始，范芳当然不能放朵朵走。她一把拉住朵朵的手腕，拖住了她然后再转头问Cylin，“到底什么事？”
　　朵朵不可置信地看着范芳钳着她纤细小臂的手，顿时眼睛瞪得有范芳两只那么大。Cylin看看范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吸管啊——瓶口会弄花唇彩。”

　　这时化妆间里好多声做作的扑哧笑声响起。

　　范芳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没被气炸。

　　“神呐！”她夸张地舒了口气，拍拍胸口，“看来录影前最紧张的不是艺人啊，我怎么连这个都给忘了？呵呵，还好朵朵没喝，不然擦花了又要补，眼看时间都来不及了。”

　　朵朵面色有所缓和，范芳连忙松开手，“哎，我没拉疼你吧？我刚一急手上不知道轻重。”
　　朵朵甩甩手，惜字如金，“没事。”

　　话音刚落，一个戴着超大黑框眼镜的娇小女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左边口袋里摸出两根吸管来，递给范芳。范芳连忙接过，把吸管外面的包装拆掉，给朵朵和Cylin的水瓶里都插好，端端正正摆在她们顺手的位置上。

　　伺候好两位姑奶奶喝水，范芳一边拿起桌上的巧克力牛奶，一边用手扇风，转身对那个仗义出手的娇小女孩子摇摇头，做了个不满的鬼脸。

　　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个鬼灵精。她告诉范芳说她叫乌龙茶，是梳化组的。

　　这边刚刚结识的两人正聊着，录影开始了。

　　女艺人们陆续进棚，朵朵和Cylin经过时，范芳倾身拍拍她们的肩，“加油哦！”
　　Cylin捂嘴笑，比了个“V”。朵朵走在她后面，只哼了一声当做回应。范芳已经对她的脾气有所领教，丝毫不介意，和乌龙茶一起跟在她们后面进了棚。

　　这里录制的是今年年初新开的一个娱乐性谈话节目，C&C公司投入重金打造，是郑东进军谈话性节目这一大块市场的一个问路石，因此颇受全公司上下瞩目与重视。
　　录影进行得很顺利。大概半个小时后，棚里一阵小小的骚动。

　　范芳那时正专心盯着场上，一边往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乌龙茶扯了她好几下她才腾出眼睛来。

　　顺着乌龙茶努嘴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郑东来了，旁边还跟着他那个司机。

　　“楚总他常来录影现场吗？”范芳小声地向乌龙茶打听。

　　乌龙茶摇头，“估计是特意来看你们家朵朵的。”

　　范芳吃惊，眼神在郑东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楚总……和朵朵？”

　　“不是啦！是容少！站楚总旁边那个！”乌龙茶把范芳拉得更近些，声音更低，“喂！范芳！你声音小一点啊，要不待会儿导播该把你赶出去了。”

　　“那个人……不是楚总的司机吗？”范芳把声音放得最低最低。

　　乌龙茶看她一脸震惊的表情，笑得露出八颗白森森的牙，“这个嘛……我有独家八卦哦，你求求我我就说给你听！”

　　“求求你！”范芳没节操地对她媚笑。

　　乌龙茶很满足地扶了扶黑框眼镜，对范芳勾勾手指，范芳连忙凑过去，“那个是容少，人人都叫他郑二少。他可是咱们这里黄金单身汉排行榜前三名，大有来头！他拜托我们楚总捧红朵朵，楚总说可以，但是要容少给他当一天的司机。容少估计是和朵朵有暧昧吧，想要捧红她，居然真的答应了呢！”

　　范芳恍然大悟，很小声地拖长音调“哦”了一声。

　　节目制片人正和郑东小声地说着话。制片人边说边皱眉，郑东边听边看向场上角落里的朵朵，最后点了点头，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等制片人被导播请走，郑东回身，看向身边的楚源，却发现郑二少的嘴角正暧昧地上扬着。他顺着楚源的视线看去，只见昨天托焰辰关系来要工作的那个范芳，正站在四号摄影机后侧，很认真地盯着场。

　　楚源其实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场地那头的范芳，后来那小丫头躲在暗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看他。他也就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任由她上下打量。等到她不看了，他再看过去。见那丫头拿着个本子在记什么东西，微侧着脑袋一本正经的样子，恰恰就是五年之前的烟雨江南那个小教堂里面，微皱着眉反复练习钢琴曲的小女孩。

　　他正暗自觉得好玩，却被郑东探究的眼神扫得头皮发麻。

　　一看那家伙似笑非笑的表情，楚源就知道他又想歪了。

　　“你知道这个范芳是谁？”楚源不和他兜圈子，直接切入主题。

　　“你家宝贝朵朵的第六任经纪人，我家宝贝老三的第七任前女朋友。”郑东笑得平淡。

　　楚源没想到这里还有这层关系在，一时失笑。

　　郑东是何许人，马上察觉这之中有内幕，“怎么？你也认识她？”

　　楚源笑着点头，“老五的婚礼上见过，她是老五媳妇的亲表妹。”梁氏有六少，楚源行二，李微然行五，娶的是城中秦家的三小姐。

　　“秦桑？！”郑东这下着实吃惊，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范芳那边。

　　此时节目的录制已过半，而朵朵除了自我介绍外再没张过嘴。范芳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心里一直盘算着怎么利用那位痴心容少扶朵朵上位。郑东的视线直直过来时，她正好又是瞄向楚源的方向，这一下不小心抬眼撞上，郑东倒是很大方地对她微微一笑，范芳却先是一愣，然后没来由地心头一热。

　　“卡！”导播的声音忽然响起，然后棚的后方，工作人员和现场蹲守的记者们一片嗡嗡之声。

　　范芳正为郑东那个眼神而心神微荡，只听乌龙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惨了”，她回过神来，连忙看向场上，果然惨了。

　　全场女艺人当中最大牌的影视歌三栖天后林轻舞，本来坐在离主持人最近的位置，这时却离开了座位，站在朵朵面前。

　　范芳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林轻舞的侧脸，那表情让她觉得很是不妙。

　　“你叫什么？”林轻舞曼妙的腰身扭出优美的线条，微微倾身，靠近朵朵胸前的名牌，瞄了一眼，轻描淡写地笑了，“朵朵？你刚才笑了？为什么笑？是因为我的话很可笑吗？”

　　这一系列的动作语言由大美女林轻舞做来，有种臻至化境的高贵大方和咄咄逼人，光从气势上便已经把对手打压得低到泥土里去。

　　好在坐在那里的人也是个倾国倾城，两美相峙，场面一时之间也不算很难看。

　　朵朵还是那副蔑视众生的高傲模样，连正眼都不看林轻舞，只是轻飘飘地扔了一句，“还录不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