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情之吻》颉岚

11、溶雪的时刻

　　一切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可依然是这样的天空、这样的白云、这样的景致；但——真的不同了。

　　倾情从没有感到这样的心情，自从她清醒以来，从没有这样的轻松愉悦还有期待——应该是从她接受他的那刻起吧，一切都不同了。她轻轻地搂住了怀中的他……神幽无似乎也感受到她的变化，他不再以强硬的手段、语气对待她。每天都会拥抱她，恣意地吻她，但她没有再被他的侵略气息惊扰，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情深，他的情柔，他的情真——她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

　　其实她一直都在极力逃避他，更害怕他的碰触，正因为这样，她从没好好看过他，好好了解过他。直到神爷爷告诉她那个故事，那个男孩的成长，她才开始正视他——一个强大而又寂寥的男人。

　　*
　　勾月未褪，淡淡白白；晨霞晕红着脸吹动薄纱，驱散黑夜的怆寒。

　　神幽无看着床上的睡美人好久了，可沉睡的人儿丝毫未觉，依然醉情梦中，一双修长姣美的白腿俏皮地将毯子挑开，浑然未觉姿态是如何地诱人。神幽无挣扎了好久，终还是抵抗不了心中的欲望，俯身轻掠过那如蔷薇如玫瑰如栀子花的美丽芳馥，轻轻搅弄她犹自沉睡未醒的小舌。

　　她星眸似醒未醒，欲睁还闭，撩人心魄。他不想与自己的愿望相抗，放任自己沉迷于她的甜蜜，深深吻住渐渐清醒的每一刻的她。

　　每个清晨，她都会在他的吻中转醒，她在他独特的眼睛中看到一份让人眩迷的感情。极致俊美到邪魅的男性脸庞一大早就在她眼前摆个大特写，加上他身上混有麝香的气息——她的心脏还是没有习惯，砰砰砰地乱撞。她待会儿一定要抗议，她不想年纪轻轻就患上心脏病——那实在是很麻烦的病。她的手无力地搭在他肩上，报复似的轻捶。

　　他终于结束了唤醒她的工作：“情儿，天亮了——”

　　她娇喘未定：“你……一定要这么叫醒我吗？！时候到了，我自己就会醒的。”

　　“唉——可是我不太信任你呢！昨天如果不是我，你一定贪睡到正午。还有前天……”他捏捏她的俏鼻。

　　“好了好了——”她捂住他的多嘴，她认输还不行吗——她好象真的很喜欢睡觉，没到睡饱，很难叫醒。

　　他好笑地拿下她的手轻轻落下他的吻，“今天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答应我一定乖乖等我回来，不许去找任何人！”

　　“夷——什么事啊，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一直待在这里我都要发霉了！”他平时都在家遥控事务的，要他亲自出马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事，有趣的事情怎么可以不让她插一脚呢。

　　“别让我担心。如果你想出去的话，下次我再带你逛。”

　　“……”哼——小气。

　　“别不开心，我的情儿。我对你保证我不会用很长时间的。”

　　“……”不去就不去，反正这幢建筑里也有很多等着她去挖掘的秘密。

　　“答应我，不许去找他们，不许和他们讲话！不许……”

　　“好啦好啦——”她不去找他们——当然可以啊；反正他没说他们不可以来找她！

　　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吻住她的不羁，“记得要一直想我……”

　　*
　　风悠悠，云浅浅，满室清朗。

　　倾情倚着窗户读着一本诗集，嘴角微勾如新月般清妍。然而不一会儿，笑未了，眉微凝，唉——难道那人的话真有魔力，否则为什么她的脑海中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明明她只是刚刚接纳了他，没道理仅仅一个上午就让她无比牵挂他。想他究竟在干什么，想他究竟是什么想法，想他会不会遇上麻烦，想他…… 忽然她的眼光落于一首诗：

　　I thought once how theocritus had sung

　　Of the sweet years, the dear and wished-for years,

　　Who each one in a gracious hand appears

　　To bear a gift for mortals, old or young:

　　And, as I mused it in his antique tongue,

　　I saw, in gradual vision through my tears,

　　The sweet, sad years, the melancholy years,

　　Those of my own life, who by turns had flung

　　A shadow across me. Straightway I was ware.

　　So weeping. How a mystic shape did move

　　Behind me, and drew me backward by the hair,

　　And a voice said in mastery, while I strove,--

　　“Guess now who holds thee!””Death,”I said. But, there,

　　The silver answer rang,--“Not death, but love.”

　　----Sonnets From the Portuguese

　　我想起，一位古希腊歌者曾那样吟唱：

　　动人的时光，温馨的时光，还有企盼的时光，

　　每一个都带着丰厚的馈赠降临，

　　为世人分送礼物，无论年老与年少。

　　当我低声浅和这古老的歌韵，

　　在迷蒙中我看到了自己的日子，

　　甜美的，哀伤的，凄凉的，

　　那些我生命的岁月依次拽起一片光影，

　　掠过我心际，如此凄悲，让我恐慌。

　　神秘的暗影在我身后游曳，

　　挽住发辫将我向后拖去，

　　我挣扎着，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

　　“猜猜这次是谁抓住了你？”—— “死亡吧。”

　　“不是死亡，却是爱情！”银铃般的答声回荡在耳旁。

　　倾情叹息地放下书，暸望窗外花园景致。爱情吗…… 一时心思不定，连探险的兴致也缺缺。

　　有些人生来就普通，际遇平凡，运气平凡，一生安淡；有些人生就不凡，际遇非凡，运气特好，一生令人惊叹。而后者除了特别会招惹麻烦，还会吸引麻烦自动上门（否则怎么成就非凡呢）。也许倾情就属于第二种人。本来她想这一天就乖乖听话，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好好理理思绪，可是注定她平静不下来，因为这幢怪异的建筑里还有很多的不安定因素。

　　敲门声未响，她房里就多出了一个人。

　　倾情眨眨眼，目前的一号危险人物。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这又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不过，看对方危险得似乎随时会对她出手的脸色，她没有出声。

　　“同样是神家的女儿，凭什么我要吃尽苦头，费尽力气；而你，养尊处优，毫不费力就可以得到一切？！”

　　神家的女儿吗？！她吗？！——也许她可以从她身上获取她需要的信息，不过一定要小心，毕竟她目前的自保能力有点处于劣势，尤其对手是她——神家的神醨绵。

　　“你还是喜欢装乖巧，一副乖乖女的样子，真是令我反胃，你就是凭你的外表骗取爷爷、爸爸、哥哥们的心的吗？！”

　　恩——目前来看，她越是装出一副不屑淡定的样子越能激出对方的“谈话心情”。

　　“难道那不是我应得的吗？”倾情故意撩拨。

　　神醨绵的眼中射出嫉妒、愤恨和不甘，“你以为失忆就可以掩饰得了真相吗？别痴心妄想了，事实就是事实。我发誓，只要有我在，你——永远——别想——得——到——幸——福！”

　　倾情冷颤了一下，她的眼光就像毒蛇忽悠的信，可惜了她那张妩媚的脸。“掩饰不了什么真相？！”

　　“你想知道吗？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啊！——怎么，不敢吗？” 神醨绵笑得阴窃。

　　她长得像傻瓜吗，干嘛要踏进明摆着的陷阱啊！唉——这游戏没意思——她不玩了。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可以出去了，记得带上门，还有下次麻烦你要有点基本礼貌——进来时先敲门。”倾情不再看神醨绵。

　　就在这一刻，倾情忽视了神醨绵的这一刻，忽视了她眼中的恶意的这一刻，神醨绵悄然向她伸出了未曾受伤的左手，只要她念动量力，那神倾情就不可能再与她争……

　　一阵湿意的蓝色封住了她的力量，“……小哥——”

　　关键人物就是要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此时出现的正是许久不见，曾在医院露过脸的——

　　“神——神醨湛？！”

　　“倾情，你叫我——？！”神醨湛满脸的惊喜，惊喜地让倾情觉得自己是仙迹了。

　　“哦——”

　　“倾情，你——还好吗？”

　　“噢——，很好呀。”

　　神醨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俊美的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潮。这个人怎么和上次的义无返顾的姿态差了十万八千里啊。倾情正自疑惑着，但下一刻她的疑惑就不翼而飞了。

　　神醨湛转过眼看到被他凝结在半空中的手——一双娇媚如玉的手，也是一双随时可以致人死地的手。他顿时转了神态，腼腆不再，厉声如冰：“神醨绵，你连自己的……也不放过吗？”自己的什么——为什么略过了她的称号呢？到底是什么？！

　　神醨绵惨白着脸，一声不发地离开了。

　　倾情又有点同情神醨绵了，她好像两次对她出手都没有结果，两次都是她称之为哥的人伤了她，神醨炔、神醨湛对这个妹妹的态度也是不合理的冷漠——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奇怪的兄妹了，毕竟如果不是这份冷漠，她肯定已经死了两次了！

　　“倾情，你有没有事，她没伤着你吧？”

　　倾情望着神醨湛，火样的眼中只有真切的焦虑——他真的很担心她。

　　“我没事——”倾情顿了一下，“那个女孩……”

　　“你不用担心她，我会保护你的，倾情——”她不敢肯定他是不是有心转移话题，她其实想知道她们的关系。

　　“你们兄妹的感情不太好？！”

　　火眼现出丝灰烬，“我们同父异母，只有我和神醨炔是同胞。”

　　怪异，连双胞胎兄弟都没有昵称，连名带姓一起称呼，但对她却只唤名。

　　“你上次说你不认识我，可是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关心呢？”

　　“倾情，有些事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但你等我，……” 神醨湛神态有些激动，“你一定要等我，我会让他把自由还给你。”

　　*
　　一日三餐，倾情吃得顺心开心，没有留意到服侍她吃饭的女佣松口气的表情。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厨子绝对是顶级的。当然不止是饭菜的色香味，更重要的是好似完全依照她喜爱的风味搭配而成，一眼就让人想动筷。她都想如果要离开这里是不是也要把厨子一起运出去。

　　早上的小插曲并未让倾情有太深的影响，不过她那颗因某人而不定的心让她困绕不已。晚饭后也难得没有精神到处闲逛，捧着诗集趴在床头反复研究。也没多久，这个闲人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神幽无赶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他一心牵挂的女子安然斜躺在床边。他抱起她，轻轻置于床中，一时不忍让她的秀发离开他的臂弯，用另一只手拉起薄被盖在她身上，然后默默凝望着她。他不知道怎样形容这样的心情，只是看着她无邪清透的睡颜，就有一股温暖的液体从心中溢出缓缓流遍全身，就会有一种拥有了全部的满足感，就会有一个心念——让他能一直这样拥她在怀中。

　　梦中，有个男孩拉起她的手，将一捧蓝蓝的迷迭香塞她满怀，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有淡淡的哀伤缭绕着他，让她心疼得想抱抱他，弹去那满身的哀尘……

　　……
　　……
　　……

　　当她沉睡时
　　他正走在溶雪的小镇上
　　渴念着旧日的
　　星群 并且在
　　冰块互相撞击的河流前
　　轻声地
　　呼唤着她的名字

　　而在南国的夜里
　　一切是如常的沉寂
　　除了几瓣疲倦的花瓣
　　因风
　　落在她的窗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