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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圈套同人正卷——玻璃囚徒(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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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和熊掌
孟少飞手术后第二天。
江综合医院。
“牙刷……洗发精……水杯……保温杯……啊忘了带保温杯。”赵子一路走一路翻腾着手上的袋子。侦三众人本是约好了轮值守阿飞,偏偏俊伟提出要打扑克,输家替赢家来守,众警察公开赌博定输赢,赵子惨败。
说也奇怪,赵子此人运势极好,智商也高,电脑玩起来一溜一溜的,偏偏在扑克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怎么也赢不了。大概是人无完人,上天给了他一颗智商爆表的脑,便毫不徇私地给了他一颗傻白甜的心和负1000的扑克技术。
“阿飞醒了吗?”赵子走到病房门前絮絮叨叨。他提高声音,一边推门一边叫他:
“阿飞!阿……”后面的字被吞进了喉咙,赵子张大嘴,仿佛吞了个灯泡。
无他,门里有兽,赵子怕。
病房里的唐毅转头看向赵子,赵子默默退出去把门关好,心里默念三声大佬莫怪。
门咣当一声,把里外隔离成两个世界。赵子乖巧抱好手上的外套和袋子靠在门上,陷入对人生的怀疑:“他怎么在里面啊……”
门里的世界,在这一小插曲后重归宁静,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弥漫,病床上的男人长着一张很讨喜的脸,是长辈看见了会忍不住拉住唠唠家常的那种脸,眉宇间少了成年男子的英气,取代而之的是满满的元气。嘴巴很可恶,醒着的时候会说出讨人厌的话来,嘴炮技能专家级,没有他抬不动的杠也没有他不敢怼的人,但……有时候也会笑得一脸傻气,像是等待买卖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值钱,好卖。
唐毅站在床尾,离得有些远,神情间难得带着小心翼翼。唐毅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没给过他什么美好的回忆。他曾看见一块白布下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唐爷,也被重症监护室二十四小时滴滴作响的各式仪器包围过,他的属下浑身鲜血地被担架抬进来,又被担架拉出去,放在冰冰冷冷的停尸柜子里。
他怕他像他们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唐毅缓缓朝床边走去,伴着心电图仪的滴滴声,一步步踏得精准。唐毅伸出手,伸进少飞虚虚握着的手掌握着他的手,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他的手背。此时的少飞,少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苍苍白白地躺在床上,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唐毅直直看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人刻在心里某个地方,记住他的样子。他伸出食指,在虚空里描摹少飞的五官——整齐的眉毛,挺俏的鼻梁,紧闭的双唇,还有那闭合的眼,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上一个淡淡的影。唐毅褪去一身的警觉,冰做的壳子稀稀拉拉碎了一地,化成一滩水。恍惚间,他出现了幻觉,仿佛少飞睁开了眼睛,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裂开嘴角唤他唐毅,嘴唇因为缺水有点干裂。唐毅看着他又狼狈、又脆弱的样子,也冲着他笑,似是劫后余生,似是失而复得。眨眨眼,幻觉消逸,少飞还是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沉在睡梦中,不知今夕是何年。唐毅闭上眼睛,悄悄对着老天爷指手画脚,希望少飞的梦中,没有魇,只有甜。
门外,赵子乖乖巧巧抱着袋子盘腿坐在藤椅上发呆,钰琪也过来看望少飞,见赵子呆呆傻傻的样子坐在门外,诧异走过来:“赵子哥,你在这边干嘛?为什么不进去啊?”
“里面有人啦。”赵子站起来。
“谁啊?”钰琪一边问,一边往门口走,赵子赶紧拦住她:“诶!不要进去比较好。”
钰琪:“为什么不能进去?”
赵子认真:“是唐毅。”
钰琪倒吸一口凉气:“那就更要进去啊!”
“诶诶诶……”赵子扯住她袖子,“我的直觉很准,不要进去比较好啦。”
“进不进去跟直觉有什么关系啦?”钰琪跟他撕扯。
“听我的啦!不要进去啦!”赵子央求。
他就觉得唐毅自带食肉动物气息,尤其是……刚刚推门看到他的时候。
钰琪努力挣脱:“赵子哥你放手!要是唐毅对学长怎么样……”
她转身那一刻唐毅正好打开病房大门,头磕到唐毅硬邦邦的胸肌上,感觉撞上一块不锈钢板。
钰琪气哄哄瞪他一眼,推开他进病房。
许是女性总有没来由的第六感,比如红叶,再比如钰琪。前者认为孟少飞是唐毅行事越来越莫测的罪魁祸首,后者认定少飞受伤全是唐毅八字带衰,再附加感觉跟行天盟扯上关系没好事的俊伟和只要有食肉动物在就离得远远的赵子,这一大帮子全是神棍。
赵子走到唐毅身旁,冲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打扰……”这才从他旁边绕过进门。
见到少飞没事,钰琪长舒一口气,转身冲着刚进门的赵子:“赵子哥,以后不要再让唐毅进来了啦!”
赵子委屈巴巴瘪了嘴:“拜托,他多高我多高啊,打球都不是这样守的诶。”
他打NBA,赵子打小学生联赛。
“守不了也得守啊,跟□□沾上边绝对不会有好事。”钰琪拧着眉头,“你没有发现学长跟唐毅有了来往之后就一直受伤吗?而且一次还比一次严重。”
“但是阿飞想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啊。”赵子忧心忡忡地看少飞。
钰琪一跺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怕他下次恐怕连命都没有。”
门虚掩着,唐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神情晦暗不明。不再听接下来的对话,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响起,渐渐远去。
他还是一座孤岛。
……
Jack等在大堂里,见唐毅出来,跟在他身后半步一起离开。刚出医院大门,一个黑衣人拦住唐毅的脚步,Jack见势,快走两步挡在唐毅面前。黑衣人站住,视线绕过Jack冲着唐毅:“唐先生,陈爷有请。”
Jack放下拦着黑衣人的手,转身看向唐毅,等待他的决定。唐毅略顿了一下,朝着黑衣人开来的车走去,Jack紧锁眉头跟上他们。
车前还站着两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Jack刚刚接近,其中一个就掏出枪指在他侧腹:“陈爷只请唐先生一个人。”
唐毅微微点头,Jack低头退开半步让他们上了车,伸手在门把手内侧按了一下。车门关闭,黑色厢式车载着唐毅扬长而去。
Jack皱着眉头拿出手机点按几下,屏幕上,绿色的小点渐渐远离。
……
一座郊外的茶庄,右眼下方横亘一条长长伤疤的男人坐在榻榻米上把玩着熏茶的高温喷枪,静静等待什么人的到来。此人正是柬埔寨的第一大毒枭,前行天盟元老,行天盟创立时唐爷的左膀右臂,唐毅设了四年的局只为引他回来——陈文浩。
唐毅人还未进门,陈文浩的声音已经先穿过门廊传向他:“终于见面了,唐毅。”
他伸手示意:“坐。”
榻榻米上,两张茶桌并起来,陈文浩坐在一端,唐毅看了看,在另一端坐下。陈文浩开始烹茶,与唐毅烹茶的优雅淡然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间,带上了一种浸染过血气的利落果决。他把紫砂水壶放置在炉上,悠悠然开口:“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今天发生啊?花这么大的力气,动我的人,挑我的线,行天盟什么时候对于毒品买卖这么有兴趣了。”
“有话直说。”唐毅有些不耐烦,“我不喜欢迂回。”
陈文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嘴角勾起,右眼的伤疤给他整张脸平添一丝邪气:“嗯,一开始就有共识,接下来就好谈了。”他拿起壶,另满上一杯,冲手下使了个颜色,手下端起茶杯越过长长的桌送至唐毅面前。
“礼尚往来是这道上的规矩,你挑了王坤成,我只好回敬你一个左红叶,我习惯用子弹先打声招呼,不过你的左红叶好像没什么事哦?这么一来一往,我好像还亏了。”
红叶没什么事,另一个人可不是。唐毅怒极反笑,“你想怎么样?”
“听说你是唐国栋一手亲自拉拔长大的,唐国栋很欣赏你,把你当作亲生儿子一样栽培,还让你跟他姓唐。我以前也是行天盟的,虽然离开了,很多事情还是记得。我把唐国栋当作家人一般看待,还为了保他去蹲苦牢,结果他妈的,没有多久他就忘了我这个兄弟了,连后来偷偷结婚生子还把他们藏起来都不让我知道。”话中带着尖锐的刃,刃上泛着血光,“我如果没有去蹲苦牢,你现在应该叫我一声叔叔吧。”
唐毅直视着他的眼睛,“对行天盟有恩的人,我一定把他视为家人,但是背叛刑天盟,不管他是谁,我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
陈文浩懒懒散散半仰着,听到他这句,霎时笑了,坐了起来:“我们都是行天盟出身的,当然是一家人。”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想跟你做个交易,我呢是不打算与行天盟为敌,毕竟这不是我的地盘,能够继续做生意能够继续赚钱才是最重要的。王坤成的事可以一笔勾销,就当作是不打不相识。接下来,我好好做我的生意,你漂你的白,我可以答应不再接行天盟的单,但是,你他妈不要再动我的地盘!”他陡然爆喝,怒意从最后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里爆开,威压没顶而上。
门口,Jack摸进了茶庄被黑衣人挡住。陈文浩撇了他一眼,也不诧异,只是语气再变:“怎么样?”
唐毅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努力忍耐,额头上青筋暴起。
陈文浩闲闲举起茶杯:“这杯茶干了,以前的帐就算结清,不然,我们就看着办。”
唐毅勾起唇角,冷峻的眉目在此时显出一丝邪。平时的唐毅太过冷然,西装,领带,优雅的举止,反正不认识他的人决不会认为他是□□中人,反而更像是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少爷在商场上挥斥方遒。但此时他的气质一变,倒是有些符合传闻中的□□少主形象,依然冷然却平添了戾气,又在隐忍之下产生化学反应,变得有些矛盾的迷人。面前的茶杯散逸着蒸汽,似是九天瑶池永不消散的雾气,唐毅举起茶杯,手抖的一瞬被他强硬压下,他微笑着喝下,茶杯调转,示意已经清杯。
对面的陈文浩也笑了,邪气比起他,有过之无不及。他同样仰头喝下示意清杯,合作达成。
唐毅放下茶杯,事至此已暂成定局,无需再谈。他站起身整理衣摆,不曾施礼直接转身离开。陈文浩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略有一丝赞赏,又被涌动的恨意压下——
能屈能伸,有所取舍,此子绝非凡品,只可惜……
另一边,Jack开着车拉唐毅回城,他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老板,有需要叫兄弟吗?”
“不用,只是做了笔交易,以后彼此不再找彼此的麻烦。”
“这么多年来,你不断挑他们的线,甚至不惜杀了王坤成,就是为了这个交易?”Jack问。
“他答应不会再卖货给行天盟。”唐毅答非所问。
Jack眼中微微掠过一丝情绪,转瞬即逝,随即恢复原状,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唐毅已经谁都不信,包括他。
他理解。
唐毅视线投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建筑,面无表情。
还不是时候,他想。
他要亲手报仇,要完成唐爷漂白行天盟的梦想,要给兄弟们衣食无忧的平静生活,要让被判刑天盟的人得到应有的代价。
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是……
小学生才做选择,他唐毅,全部都要。
他要做全鱼宴。
另熊掌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