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霁素朝》篁唯衣

85、酒后

　　几个年轻人喝酒吃肉，好不热闹，一直闹到戌时过半，柳芸熙与苏影都有些有些不胜酒力，便才起身，由苏铉护送着，一道离开了陇翠院，往浣花居和上阳阁那边去。
　　容涟似乎意犹未尽，看着身旁已经空了的酒坛，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想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怎么了？没喝够？”苏钦见状，也重新在容涟身边坐了下来。
　　“阿钦，你还记得我原来同你说的一件事吗？”
　　苏钦见容涟的神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便也不出声，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原来我真真儿是说个玩笑的，可如今，我觉得这状元还是得中才行。”
　　苏钦一阵沉默，也明白容涟说的是什么，他是苏影儿的大哥，却一时半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你不知道，那双眼睛，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了。一寸秋波方恨少，千斛明珠觉未多。抱歉，我知道如此说阿钦小妹未免失礼，可我却不知要如何平复我这心思。”
　　容涟说着说着，浅笑着低下头，目光流转，苏钦见状，许久才终于开了口。
　　“我家小妹六月才刚过十一岁生日，你马上都要到十六了。年龄的事且不提，如今殿试在即，你我都当心无旁骛。若是真中了京中状元，你要什么样家世容貌的女子没有？”
　　“阿钦这般说，便是对我不满意了。”
　　苏钦闻言摇摇头，叹口气道：“小妹的终身大事，同我说自是没有什么大用。我与你朝夕相处数年，你是什么样的人品，我自然是放心的。若是你真有心思，便考了那状元，再去用心对影儿也不迟。如今，还是殿试重要。”
　　容涟听苏钦这般说着含含糊糊的话，既不应承，也不反对，却是抬起头来，眉眼里皆含笑意：“当初我第一次同你讲起玩笑话，你便抄起身边的笤帚将我打了一顿，如今我再提起，你却不向当初那般激动了，想来我还是有希望的。”
　　“母亲在生影儿时难产离世，临终前将小妹亲口托付给我。为兄为父十余载，我自然是想为小妹寻得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方不负母亲临终所托。你当初拿我小妹说笑，我自是有些气愤，如今见你真真有那心思，一时半刻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苏钦唤人沏了壶热茶来，给容涟斟满，二人细细饮茶，良久才听苏钦再次开口道：“太奶奶原先也同我说过，往后影儿嫁人，门第样貌皆是次要，最最重要的不外乎两点，一是人品端正，对我小妹好，二便是要影儿自己喜欢。你的人品我自是明白，余下的，便就是影儿的想法了，人心强求不来，待日后放了榜，你再去多与她相处，小妹的心思，我这个做大哥的，可帮不了你。”
　　“这是自然。”容涟轻轻啜着杯中温茶，笑容淡淡，眼光悠长，似乎在回味着茶香，“万事尽人事，听天命。阿钦小妹非池中之物，得之我幸，不得也是我的命。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的对，如今殿试在即，自当心无旁骛，我若无法留在京城，想来你家老祖宗，还有你本人，定是不准影儿远嫁太原的。考不上状元，你便当我没提过这话。说穿了，我也不想亏待了她。”
　　苏钦无声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端起面前的茶杯，眼前却一下浮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若是自己能金榜题名，
　　不如，待得放榜之日，就让家中长辈，去南国公府提亲吧。

　　苏影被苏铉护送着，又在碧落与丹枝的搀扶下回到了浣花居。青梅酒度数不算高，可苏影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这酒下了肚子，还是有些头晕。
　　“那我便先走了？”苏铉见苏影歪在正厅的榻上，有些不放心地嘱咐着丹枝去煮醒酒汤，又多待了一阵子，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浣花居。
　　在正厅内的碧落行礼目送苏铉离开后，才匆匆站起，将后厨一直温着的一碗药端了过来，轻轻递到苏影面前，轻声道：“小姐，该起来喝药了，这药温着有一会儿了，再放下去，恐怕会失了药性呢。”
　　苏影的头晕晕乎乎的，周身觉得没什么力气，听到碧落说话，便有些恍惚地看向面前的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静了片刻，苏影的眼睛上似乎蒙了一层薄雾，她看向面前的碧落，突然带着哭腔开口道：“碧落，我不想喝药，这药好苦。”
　　“好小姐，一会喝完了，我便去那些蜜羹来。这药是燕大夫亲口嘱咐的，每日不可间断，如今小姐就看在燕大夫的面儿上，将药喝了可好？”
　　苏影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向来都很少在人前露出自己有些软弱的一面，即使是碧落与丹枝，也很少见到。今日许是喝了些酒，苏影鼻头红红的，小脸看上去委屈巴巴，倒是让碧落心疼得不行。
　　苏影听了碧落的话，吸吸鼻子，还是听话地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喝完的那一刹那，却一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碧落，这药好苦。碧落，你说我怎的会遇到这样的事？”
　　碧落见状，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将啜泣的自家小姐抱在怀里。闻声赶来的丹枝见状，也有些无措，在一旁轻轻地哄着失了控的苏影。
　　“没事的，小姐，燕大夫不也说了吗，小姐服食那毒蟾蜍粉时日尚短，若是好好调理，有很大可能会好起来的。这些日子，我和碧落事事留心，那厨具食材日日都要检查的，燕大夫不也说，小姐如今情况稳定了不少嘛。”
　　苏影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们说，若是我嫁不出去了，你们二人会陪着我去周游山水吗？”
　　“小姐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碧落，你说是不是？”丹枝连忙点头，看向一旁的碧落。
　　“是啊。”碧落轻声回应着，怀里还紧紧搂着抽动的小身体。
　　苏影哭累了，才慢慢睡了过去。丹枝与碧落两人合作，将自家小姐抱回了卧室，两个丫头才静静退了出来。
　　“碧落，这事儿你说到底该怎么办，这虽说小姐一时觉得脸色不好去看了大夫，大夫也诊出了原因，可这浣花居的下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为何还是会时不时查到那毒蟾蜍粉粘在浣花居的各个角落，今日是后厨碗筷，明儿就是前厅茶盏，虽说咱俩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却还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丹枝急的发愁，这蟾蜍粉寻常只是一剂清热解火的药材，可不知为何，浣花居出现的蟾蜍粉却是连燕大夫都没见过的种类，其中还含有几种毒素。长期接触，可使人全无精力，面色蜡黄不说，还因为极其阴寒，有可能使女子长期空胎。
　　苏影前阵子觉得自己面色不好，便去了一趟芝兰院请燕大夫把脉，原以为只是换季引起的什么体调不合，结果燕大夫又是扎针又是诊脉，弄了半个多时辰，才确诊了病因。
　　当时除了苏影主仆，便只有芝兰院的曾氏知道情况。苏影让她们全都不要向外说，一是害怕打草惊蛇，二也是怕别的人知道了，关心自己的会担心自己，不怀好意的会幸灾乐祸。
　　然而，碧落还是将事情告知了老太太，所以前些日子，老太太不让苏影多吃柿子，也是这个原因。
　　如今苏影年纪还小，月事也还未来，加之也不知道这毒蟾蜍粉是何时混进浣花居的，连燕大夫也不知这毒蟾蜍粉到底对苏影影响有多大，只能先慢慢调理着，可即便如此，苏影主仆到底都还是有些忐忑。
　　寻常的日子里，苏影都会将这份不安紧紧藏在心里。
　　上一世，苏影草草了解了一生，这一世，她刚刚决定要好好地平凡的过一辈子，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生孩子这件事，本来离十一岁的苏影儿还很遥远，可苏影却不这么认为，她始终觉得，孩子是一个人生命的延续。她也想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将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都做上一遍。拥有自己的孩子，似乎也是苏影对于自己生命的一个认可。
　　所以苏影最近一阵子心里一直积压着这件事，加之浣花居不论如何换下人，这蟾蜍粉还是常常出现，闹的苏影心里有些草木皆兵。
　　碧落与丹枝其实也明白自家小姐最近似乎一直有些紧张，可除了加倍防范，她们却也没有什么更
　　好的办法，只能干着急，更有一次，丹枝甚至在自己房内的茶碗里发现了那浅黄色的蟾蜍粉，闹的两个丫头更是心神不宁。
　　如今见自家小姐喝了酒，将最近的压力释放了些出来，两个丫头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这蟾蜍粉到底是哪里来的？
　　老太太与曾氏也都暗地里派了不少人暗查，浣花居内也一直有着苏府暗卫，曾氏甚至私下求了自己的母亲从南国公府调来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婢小厮，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如今想也无用，老祖宗那边也一直在想办法，总有一天能抓到真凶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小姐。”碧落皱着眉，眼里的情绪如惊涛骇浪，似乎在自责，又似乎充满了心疼，可语气却始终平淡有力，“今日是我守夜，你将醒酒汤做好了便先去休息吧，如今非常时期，你我休息好也非常重要。”
　　丹枝点点头，转身回了后厨，留碧落一人守在已经熟睡的苏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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