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无情》鱼乘

22、躺枪

　　雨下了三天终是晴朗了。秋日的阳光温暖和煦，褪去了七月阳光的灼炽，还未及穿上腊月阳光的凛冽，是一年之中，最温柔的存在。
　　我喜欢九月阳光的味道，各种瓜果清芬都夹杂其中，让人安神。
　　新华北路边上的景观芒果树上，垂挂着青黄色的芒果。整条街都弥漫着芒果香。不时有人去摘，但是我从不去采。这些在尾气中生长的水果，含有极高的重金属。我更喜欢吃爷爷种在山里的水果，干净新鲜健康香甜。学校里的龙眼倒是可以吃，但是这些龙眼疏于管理，没有足够的养分供给果实，所以味道一般甚至有些柴。身为泉州人，是不屑于吃这种品质的龙眼的。好比一个千万富豪，不屑于开夏利一样。
　　我和斐然坐在龙眼树下乘凉，这是我们本学年的第一节体育课。我本来对此抱有极大的期待。还在例行的跑圈中跑了第一名。结果刘阳明也没和我多说一句话。他只问了班长的名字。我们叫什么，他并不在乎，只要把班长这只牧羊犬管好了，我们这群小绵羊都好说。
　　秋风一直吹，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要是能坐在这里直到老去，那一定又舒服又寂寞。
　　篮球场上帅哥林立。在我眼里，只有刘阳明。不管怎么样，看帅哥打球是一种享受，这是天性，不是偏见和歧视。而在男生眼里就不一样了，他们估计都是在看丁家嘉。
　　丁家嘉穿着白色T恤和培元校裤，脚上穿的是Air Jordan VIII-Strap In-1993，染着一头银灰色头发。她的头发不长，是标准的学生头。但是发色会随月份改变，红橙黄绿青蓝紫样样不缺。她算是一个不受教的疯子。家里有矿，眼里有光。长得标致且嚣张，从来都没有秘密。身高168厘米，体重110斤，三围83A，58,86。姨妈周期每月中旬。喜欢的人是江天豪，喜欢的书是金瓶梅。喜欢唱跳rap和黄瓜。
　　这都是她自己说的。至于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某次她在吃饭，恰巧听到背后有人在议论她。各种八卦谣传都说了一遍，但是都不对。所以她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呛声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我好了。不用自己在背地里瞎琢磨。我的身高168厘米，体重110斤，三围83A，58,86。姨妈周期每月中旬。喜欢的人是江天豪，喜欢的书是金瓶梅。喜欢唱跳rap和黄瓜，不是白虎。而且，我特别不喜欢你们这种猥猥琐琐的傻逼。”那几个人被她这一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连笔记都忘了做。有一个白目的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那你还是不是处女啊？”丁家嘉抄起桌上的碟子盖了过去，吼道：“是啊。尼玛碧。”
　　从此以后丁家嘉闻名遐迩，连我都佩服得紧。她不是那种搔首弄姿的白莲花，但是她确实撩动无数少男的心。这种野性难训的美女，总是在举手投足间让人血脉喷张。
　　丁家嘉在弧顶运球，将意欲上来帮忙做挡拆的刘阳明劝退。所有队友四散开去，看他单挑江天豪。
　　江天豪张开步子中心下移，双手将裤脚提起，露出性感的脚毛。全神贯注的盯着丁家嘉手里的篮球，摆出严阵以待的防守架势。
　　丁家嘉右手指了指江天豪右手边的地板，挑衅道：“我要从这里过你。”
　　“哼哼。那你试试。”
　　丁家嘉连续胯下运球，crossover，身体□□前冲。江天豪，不吃虚晃紧紧贴在她身后。丁家嘉一个急停转身，绕道江天豪右侧，直冲篮下。
　　或许是得意忘形了，根本没注意潜伏一旁的金鍂鑫。金鍂鑫高高跃起，将她的上篮一把扇掉。
　　丁家嘉倒是不生气，转身对江天豪最鬼脸：“你不行啊，太岁。过你就像过马路一样简单。”
　　江天豪是学校里另一个闻名遐迩的奇葩。父亲是鸿光集团的老大江一山，这鸿光集团是带着公司面具的灰社会。掌握了丰泽部分区域和东海洛江的绝大部分娱乐行业和赌场。因此江天豪在学校里无人敢惹。而他自称阅女无数，所以同学都称他“花花太岁”。至于阅了多少，没人知道。但是学校里的女生排着队向他献殷勤，他都视若无睹。到现在一个正牌女友都没有，丁家嘉追他良久，却徒劳无功。或许在他心里，丁家嘉只是他的好哥们吧。
　　江天豪算不上是个好学生，但是他之所以成为学校里有牌照的疯子，绝不是因为他爸爸。他平时考试总分也就四百分左右，上个本科都难。但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天才。因为他永远只考三个科目，数学英语和物理。他的单科成绩不是第一，就是倒数第一。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他就是如此放荡。我们学校的考场都是按成绩排的，他的成绩只能排到末尾的十六考场。这种考场的学生大多大字不识一个，老师都懒得监考。但是就是这样，连着好几次考试，十六考场的英语平均分都比第一考场的要高。不用说，他一个人福荫了整个考场。从此以后，他的考试都被单独拉出来，成了一道奇观。
　　江天豪对于丁家嘉的挑衅并不生气。回击道：“来，继续。你不可能一个回合过我两次。”
　　刘阳明将界外球发给丁家嘉。丁家嘉又拿球在江天豪面前虚晃两下。江天豪却往后退了一步，明摆着放她投篮。
　　“诶。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这球要是进了，你可得在球场上剖腹了。”
　　“你尽管投就是，过是不可能让你过了。”
　　“那我就偏要过你。”丁家嘉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有别于那些穿着大T恤，浓妆艳抹在球场上卖萌卖骚的女孩子。她是一个真的斗士，做一样是一样的天才。
　　丁家嘉连续右突，虽然速度不快，但是节奏极好。江天豪对她的球路了如指掌。紧紧封住她的突破路线。
　　丁家嘉突然一个急停变向，动作相当迅捷，但是江天豪地速度更加迅猛，立马横移追堵。丁家嘉找不到出手空位，只能将球传给外线的队员。潜伏在外的射手，手起刀落，稳稳命中。
　　“好球。”丁家嘉开心地跑过去击掌打气。
　　江天豪丝毫不以为意，一点要从丁家嘉身上找回面子的意思都没有。他运球过半场，丝毫示意其他人退开。明摆着要和刘阳明单挑。
　　刘阳明也不推脱，迎上前去，张开大手摆出阵势。两人身高相仿，但是刘阳明是体育生出身，体力和肌肉爆发力更胜一筹。江天豪左右虚晃，皆不奏效，尝试背身单打，却像顶到一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金鍂鑫瞧他黔驴技穷，上来给他作掩护。却被他一把推开。
　　金鍂鑫十分不爽地骂道：“我球都没摸过，就陪你们来回跑。现在给你做个挡拆，你还不乐意了。那你们自己玩。”
　　“诶。你什么意思？”江天豪将球丢到一边，上前推了一把金鍂鑫。
　　“就是你没卵鸟撸用（就是你没屌用）。”金鍂鑫挺着胸膛，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塞恁母诶。相实目屑无抠（干你妈的，真是不知死活。）”江天豪一拳朝金鍂鑫鼻打回去。
　　刘阳明伸手架住江天豪的拳头，站在二人中间怒斥道：“恁两个打啵人为这种小事情起脚动手，相实是裤头插刀仔——杀卵。（两个大男人为这种事情动手动脚，真是裤头插刀子——没用。）”
　　金鍂鑫与江天豪仍是一脸不爽地看着对方。
　　“你们两个，去操场给我跑十圈，你从左边起跑，你从右边起跑。谁被追上，再加十圈。”刘阳明刚入职不久，自然不知道他现在在教训谁。一个是无法无天的魔头江天豪，一个是成绩年级前三的金鍂鑫。操坏了哪一个，他都讨不到好。我坐在一旁替他捏了一把汗。
　　“诶。新来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十圈，是人跑的吗？”丁家嘉见江天豪受罚分外不爽，完全不顾及老师的权威，愤怒的置疑。
　　“没大没小，你也去跑五圈。”刘阳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同于教导主任那种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的劝说，刘阳明完全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势压迫了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她拎到大操场上。
　　金鍂鑫和江天豪倒是没说什么。他们此刻已经在心底摩拳擦掌，准备好好修理一下对方。
　　丁家嘉和江天豪一道出发。金鍂鑫在另一头出发。
　　刘阳明一声令下，三人一齐冲了出去。金鍂鑫和江天豪像两只疯狗一样你追我赶，都妄想对对方完成超越，一开始便拼尽全力。丁家嘉正常的速度倒像是在逛街。两人冲刺了两圈便气喘如牛，速度慢了下来。但是可以明显看出金鍂鑫的体力更好些，他在江天豪身后越追越近。
　　江天豪眼见距离被不断缩短，拼尽全力不敢懈怠。篮球场上的人都停了下来，见证这难得的场面，许多江天豪的小弟，还在一旁呐喊助威“豪哥加油，弄死他。”
　　甚至有人跟在一旁陪跑。有陪跑的人，当然也有作祟的人。几个机灵的小弟，假装无意路过，一直卡在金鍂鑫前头，影响他的速度。只是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毕竟刘阳明就在一旁看着。如果刘阳明不在，金鍂鑫估计这个时候已经能被人按在地上捶了。两人跑到最后都只能用走的了。刘阳明也不催，既然教训的目的达到了，也要见好就收。任由他们两个慢腾腾地走着，但是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
　　直到最后谁也没有超过谁。倒是给刘阳明烧了一把新官火。
　　金鍂鑫拖着沉重的步子躺倒在我身前的树荫下。胸口剧烈地起伏，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江天豪也瘫坐在另一边的树荫下。丁家嘉在他身边细心照料她。这是她难得的温柔。
　　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人落土碰到好八子，一出生就是镶金包银，有人落土遇到歹八字，命较凉水（水凉）无人怜惜。
　　我走过去，将我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给金鍂鑫。他放下罩在眼睛上的右手，睁眼看我。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什么事？”
　　“没什么事，这是我喝了一半的水。你要不要喝一点。”我拿矿泉水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犹豫了一秒，接过矿泉水，轻声道谢。
　　“你一个好好学生，怎么会想着和江天豪这种恶霸过不去啊？”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但是他成绩稳定年纪前三，是学校重点培养要拼清华北大的优秀学生，所以我对他也有一些耳闻。但是最重要的是，每次我进教室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站在我们教室对面的阳台上看我，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是我真的觉得他是在看我，虽然从高一到现在，这是我们讲的第一句话。
　　“看他不爽呗。”金鍂鑫咕噜咕噜地将那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得精光，我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热腾腾的气息。
　　“你一个人，吃亏的总是你自己。”
　　“这也好啊。被打一顿也挺舒服的。”他竟然在笑，真是丧心病狂。但是看他刚才和江天豪对峙的样子，他是真的一点不虚，像是一个见惯了这种场面的老炮，反倒是江天豪更加激动一些。
　　“你怎么会有这种嗜好？”
　　“很奇怪吗？我还有更多变态的嗜好呢。”他从地上坐起来，一脸认真的和我说话。
　　“例如？”
　　“躲在被窝里看小电影。”
　　“这很正常啊。”我颇不以为意。这倒是把他吓到了，以为我没理解对。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的是岛国小电影。”
　　“我知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后桌上课时候看，接过手机掉地上，还是我帮他捡起来的，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心里其实觉得这个就有点过了，但是在奇葩面前，丝毫不能把自己放得太端正。
　　“厉害厉害。你们有钱人都这么会玩吗？”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你们有钱人？你好像很不爽有钱人啊。”
　　“呵呵。没有不爽，就是觉得有些隔阂而已。”
　　“谁跟你说我是有钱人的？你哪里看出我有钱了。”我在学校里从来就与世无争，低调行事。身上行头从来都是校服，手机也是华为mate10，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哪里看出我是有钱人的？
　　“我猜的。像你这么美丽大方的人，大概都有一个不错的家境。”他支支吾吾，像是怕被我发现什么秘密一样。
　　“诶，金多多，你给恁爸哈细腻些，后又惹得我，你就知死。（诶，金多多，你给老子小心点，下次再惹到我，就知道怎么死了。）”江天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看了我一眼，又凶神恶煞地盯着金鍂鑫放调。丁家嘉就跟在他身后不说话，宛如夫唱妇随的小两口。
　　“诶，你吂吃人到到。咱拢是同学，有一点啊摩擦是难免诶，过去就过去咯，还按捺记恨，亲象一个打啵人袂（欸，你别软土深掘。咱们都是同学，有一点摩擦在所难免，过去的就过去了，还这么记仇，你是不是一个男人啊）？”我十分讨厌这种仗势欺人，不依不饶的人。发生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依的。
　　“欸。有你啥米事情啊，相实是老伯公娶小姨——加婆。（诶，有你什么事情啊，真的是老伯公娶小三——鸡婆）”丁家嘉上前将我一把推开。
　　江天豪赶忙一把将她拉住。
　　这还得了，真当我林伊凡吃素的？老娘虽然在学校里只是个名不经传的段花，但是被人这么推搡，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朝她脸上招呼。
　　“靠。敢打我？”丁家嘉捂着泛红的脸颊，一脸不敢相信。她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姐大，何时被人如此挑衅过。一把将江天豪的手推开，朝我扑过来。
　　金鍂鑫从地上站了起来，横在我们中间，结结实实地挨了丁家嘉一记耳光。
　　“你先走，我拦着她，它就是个疯婆子。”金鍂鑫，张开双手，将她拦下。
　　“你让开，我今天就要教训她一下。真的是欺人太甚。”我把头发扎起来，将金鍂鑫拉到身后，准备和这个疯婆子大干一场。这种人，远远看着还挺可爱。真挨上了，就是梦魇。但是我林伊凡可容不得她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靠，你真是找死。”丁家嘉犹如一只恶狼，那眼睛要将我生吞活剥。
　　“金多多，你拉伊凡走。我拉丁家嘉。”江天豪在丁家嘉身后将她箍住，拼命往回脱。任丁家嘉怎么生猛，也拗不过他。
　　金鍂鑫就客气得多了，拉着我的手往回拽，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搂搂抱抱。我也不是一个爱惹事的人，半推半就地往回走，这冤家能不结就不结，我还想好好过个安生日子。但是，真打起来，我可一点不虚她。
　　周围人虽然没拢过来，但是眼睛都盯着我们看，真是让人不自在。我挣开金鍂鑫的手，独自回教室去，我可不想被人当猴看。
　　教室里果然有十来个好学的同学在埋头做题。体育课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或许他们的未来会更加光明，但是谁又能保证一定呢？青春流走了就走了，永永远远百分之一百。
　　我刚坐下没两分钟，山洪就兴高采烈地冲进来，仿佛带着申奥成功的消息。
　　“伊凡，你知道吗？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徐珊红，也就是山洪。真的像洪水一样，总能带来灾难。
　　“什么？”
　　“丁家嘉扇了江天豪一个耳光。”似乎这还不是最震撼的，她面带狡黠笑容继续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天豪光天白日强抱她？”我哪里能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的脑回路是直流电，他们是交流电，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系统。
　　“不是，不是。丁家嘉希望他抱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因为这个打他呢？”
　　“那为什么？”
　　山洪那眼神里充满了让人害怕的神采，如果不熟，我还真以为她想暗算我：“因为你，五班班花林伊凡。高三段花林伊凡。培元校花林伊凡。”
　　“你扯的有点远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神经病，我一个都不熟。”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在学校里的话题性可不比他们两个少。只是你缺少代表作。就像范冰冰一样。”
　　“你妈才范冰冰呢，你全家都是范冰冰。我写作业了。别来烦我。”我颇为不爽，这分明是来恶意中伤我，太歹毒了。
　　“别别别，别生气。你知道丁家嘉怎么说江天豪的吗？”故弄玄虚，卖关子，她真的是一套一套的。
　　“说什么？”我是生气，但是我更八卦。我不喜欢去说人家的八卦，但是我喜欢听八卦。
　　“她说‘江天豪，你叫她伊凡，叫我丁家嘉。我们什么交情，你们什么交情，人家认识你吗？你是不是喜欢他，你说啊，王八蛋。’，她都哭了你知道吗？”山洪看热闹不嫌事大，越说越大声。班上的人头转过头来看我。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那是他们的事情。不关我的事。以后别说了，这话烂到肚子里。知道吗？”虽然我知道这句话是句废话，一个热衷八卦的人，嘴巴是不可能把门的，但还是要骗一下自己，至少我曾经努力过。
　　不过现在事情是真的糟糕。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说话。别让我扫到风台尾（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