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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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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过完很快就是年节了,李宪实在是比不上他那纵横官场数十年的父亲,即便是坐上了皇位近半年,还是为了前朝的事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如今好不容易赶上个大节,自然想着在宫中摆个宴,气派气派。
新朝的第一个年,皇帝设宴,犒赏群臣,却是为了扶起没立正的君威。
而礼部尚书为了这一日卯足了精神,就为了让皇帝赚足面子,日后自己也好当差。
自从定国公举荐霍睢做了尚书令之后,原本尚书省各官员便闹了起来,人人都想给这个年纪轻轻的上司一个下马威,却被霍睢三下五除二地整顿了一番,即便是朝里暗中归顺了定国公的,抑或是李宪手下养了不少年的,但凡是有渎职之举的便该罢的罢,该贬的贬——可偏偏李宪与应崇川都像是约好了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几位眼线亲信被霍睢连根拔起,却一句话也不说。于是这些官道上混了多年的朝臣也算明白了,在这尚书省,不论是定国公的人还是皇帝的臣,都得听霍睢的。
顾修宁的父亲顾尚书是尚书省难得的常青树,即便是霍睢来了也没给这位老尚书换过土。别人都说顾尚书为官之道摸得极明白,对人对事该软则软,该硬则硬,只是官场得意的背后,府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这么些日子过去,宁儿怎么连封信都没有?”
顾夫人思子心切,连近日入了年关需要置办哪些年货新衣的事都耽搁了。那是执掌中馈二十余年的当家夫人,对于养着几十口人的大家府邸该怎么过这个年都是熟得不能再熟,可大房的媳妇已经催了几回了,老夫人愣是搁在一旁不愿去管。今日这位孙氏又硬着头皮来给婆母请安,顺嘴提提年节之事时,便听里头婆母似怨似叹的声音传来——果然,还是为了顾修宁。
高门大户里面争夺权财的事太过寻常,顾修宁从小在顾尚书眼里就不是个能扛住家族担子的,便不曾悉心培养过,几个兄弟因此更不将他看在眼中。也就是顾老夫人心里有这个儿子,看其他孩子都在朝中谋了一官半职,便也要顾尚书给顾修宁也讨一个来。如今顾修宁因为得罪霍睢被发配去庚城,这老夫人虽不好明说,暗自却是怨的。
丈夫护不好儿子,兄长护不好弟弟,也怨自己,为什么偏叫儿子去做官。
“还说年节能回来,怕是……”
顾老夫人又说,声音也哽咽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放在老夫人身上真是半点不假。只是外面的孙氏却踟蹰了。她是长媳,府上的事婆母不急,她却是不得不急的,一家几十口等着,即便如今来的不是时候,也要硬着头皮进去。
“母亲……”
她先给顾老夫人请了安,正要开口,后者便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抬手就给止住了。
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虽思念儿子,府上的事心中也是有数的,况且孙氏来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年纪大了,近来身体也不好,今年的年节你们小辈就自己看着办吧……”
一句话便把孙氏堵了回去。她抬眼瞧了瞧婆母,那一向是个心软又爱说笑的,如今刻意板起来的脸却挡不住愁容。
小叔可真不让人省心。
孙氏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只好应承着——这次好歹是得了个明白吩咐。只是孙氏回去将事与长房,也就是顾修宁的大哥说了后,那人又免不得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数落了一番。
这是也顾府的惯例了,只是害得远在庚城的顾修宁这些日子多打了不少喷嚏。
长安进了腊月后雪就下个不停,相比之下庚城则是暖和得不像话,顾修宁挽起了两层袖子,旁人便能看见他手腕上的的细汗——任谁也没想到,远在长安南边千里的发配之处竟是这副样子。
地方官每隔三月劝农。顾修宁帮着老农喂了三头牛,有些气喘地坐在了牛棚下的阴凉处,有衙役给他搬了张舒适点儿的大官椅,却被他摆摆手挡了回去。
“就歇歇,不必麻烦。”
老农抬了坛酒来,说是自家女婿给酿的高粱酒,醇得很。
顾修宁一路从长安驱车过来,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到今日在庚城落脚,刚好是新官上任的第三个月,可瞧这光景,自己带的一车棉衣竟是一件也用不上。
那老农不知长安,那儿离庚城太远,只是潮州他却是知道的——因为毗邻潮州,大梁朝廷将这视为偏远之地,却不知三年大旱让大梁百姓饿殍千里之时,庚城却是自足未断,仿若桃花源。
顾修宁以为霍睢也如朝中那些无眼界的庸臣一般,才将他驱赶到这来。
只是……
他三两杯酒下肚,沐着乌金余光,将那憋了一肚子的乡愁都勾了出来。
算算日子,再不用半月就是年节了。顾修宁将酒碗捏在手上,长长叹了口气。
“老伯,你们庚城这地儿,没什么年味啊……”
长安的雪一夜便能下个三尺厚,每到过年的时候,府中老小皆穿上新做的棉衣,到晚上拿冻得通红的手挂鞭炮,一边听着响,一边在屋中烤火吃顿热腾腾的饺子。
再看庚城,别说雪了,连棉衣也穿不住。
十里不同天,长安与庚城一冷一热,可年节却都照过,这顾修宁口中的“没年味”在老农眼中却不是这么回事。只是想着这位长安来的刺史孑然一身大老远跑到庚城来,临近年节了还在这里给自己喂牛,想来是不能回去过年了,也没个亲眷朋友的,怪孤单,想了想,便试探道:
“顾老爷若是不嫌弃,过年那天就跟小老儿一起热闹热闹。正好家里在城南开了个酒馆,那地方宽敞。”
常言道父母官要与民同乐,可这老农若只是耕地养牛也就罢了,却还是在城中有产业的。这官一旦与商有了干系,自会引出些事端。顾修宁几杯酒下肚,脑中不清明,便随口答了句:
“谢过老伯美意。”
算是答应了。
顾尚书看人还是准极,即便是没喝酒,顾修宁不知官场水深水浅,自然也想不到那些层。老农在一旁眯着眼了呵呵的,虽说起初那心是好心,只是转念一想,到时候朝廷派的刺史大人往自家馆子里一坐,那可就是一张活招牌,还不是客源广进,盆满破满?
宫宴的旨意在今日的早朝中传了下去,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皆需奉旨赴宴,皇亲国戚自然也是在列。霍睢在朝中一向是言公不言私,只是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因而一下朝便赶回了黄金屋,跟唐棠好商好量。
那天霍睢得了唐棠的首肯夜宿黄金屋,原本靠着丢掉一张脸皮才蹭上了床,却不想贪心不足蛇吞象,偷摸唐棠反被踹下床。可第二日唐棠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睡着的俨然就是那个本该躺在地上的霍睢。
她气了几日,霍睢又被赶出黄金屋,回到了之前的那间新房。只是今日事急从权,霍睢敲开屋门的时候连伞也没打,雪落了满头满身,原本只是干干净净一片白,如今在屋中被暖炉一烤,雪都化了,霍睢棉衣湿透,成了落汤鸡。
唐棠见了霍睢如此,也不气了,捧着肚子笑了几声,才叫香兰给霍睢去端一碗热茶来。
霍睢一件一件衣服地脱,唐棠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看。
她已经发现了,就因为霍睢知道她胆怯那种事,这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抓着她辫子叫她吃闷亏。
霍睢挑了挑眉,决定开门见山。
“年节陛下在宫中设宴,你我都要去。”
唐棠点了点头,并不以为意。她年纪小的时候祖父不叫她出门,但自从到了澹台府,虽然露面的机会不多,但这种大宴还是去惯了的。
霍睢:“到时候你是作为我的家眷去……”
这话说得意犹未尽,唐棠原本还没听出问题所在,正要点头,就见霍睢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甚是奇怪。
外面湿了的那层棉袍已经脱了,他信手给搭在了椅背上,“那便……就这么定了。”
唐棠越想越奇怪,直到香兰端着新沏的茶进来,喊了声:
“郡马,茶来了。”
郡马……
唐棠原本还带着疑惑的神色一滞,眉头也皱了起来——原来霍睢打的是这么个算盘!
“不行!”唐棠失声道。
霍睢:“可是刚才你已经同意了,哪有再反悔的?除非……”
唐棠气得双手握拳。即便只说了个“除非”,她也立刻就能猜到眼前这个奸诈之徒想说什么。
见唐棠不松口,霍睢一副委屈的样子。
“郡主前几日就说好了,如今我也没过多要求什么,就是想让郡主把之前的许诺兑现了而已。”
“你睡地上。”
“不行……”
“睡榻上不许动手动脚。”
“不要……”
唐棠气结。本想着说既然这样那以尚书令夫人的身份入宫也比被霍睢夜里轻薄了好,结果又见他对自己张口说了什么,那口型分明就是“唐毓”。
唐棠一跺脚,梗着脖子仍做最后的坚持:“那个不行!”
霍睢果然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干脆道:“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晚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