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一诺》燕尾剪

6、第 6 章

　　06雷邵钧身子笨，走路走不快，刚开始冷慕崖并没有注意到，把他落在了后面。
　　之后察觉到了，就放慢了脚步，跟他一起慢悠悠的闲逛。
　　雷邵钧望着身边的人，低着头暖暖的笑着。
　　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虽然从未说过什么，却总会在这种细微处提现温柔。
　　许久没有出门的雷邵钧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合心意的店就会进去看两眼。
　　走到一家茶肆，门口摆着几块破损的茶砖，上面插着售价两纹的牌子。
　　雷邵钧吃惊的指着价码，小声的同冷慕崖说，＂这可是上好的云南普洱。＂
　　这样的茶随便哪家的茶叶店里都是上白纹银的标价，这卖的也太便宜了。
　　＂这些都是整块的茶砖在搬运的时候摔碎了，虽说卖相差了点，但是其他的倒是没变化，你要喜欢就买点回去。＂
　　＂不用了，家里不缺这个，我就好奇好奇。＂
　　雷邵钧往前逛，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字画古玩在出售，不由进去逐一看了过去。
　　柜台的掌柜一看两人，脸色大变，差了人去沏茶，自己是亲自去迎接。
　　＂少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铺面上。＂
　　＂同夫人出来随便逛逛，你忙你的去吧。＂冷慕崖坐在一旁，打发掌柜的下去。
　　掌柜的给雷邵钧行了礼，就回柜上盘帐。时不时的打量他们，吩咐下人添置些茶水吃食，不敢多去打扰。
　　雷邵钧平日里就喜欢这些个小物件，闲来没事能窝在房里写写画画一整天。
　　几幅字画看下来，雷邵钧觉得有些奇怪。
　　往另一边的博古架走去，又看到些眼熟的东西。
　　雷邵钧怪异的看了看冷慕崖，对方喝着茶，吃着糕点，见他神色怪异，就问他怎么了。
　　＂觉得很多东西像是……＂
　　雷邵钧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有些腆颜，可有些东西的确很像是他做的。
　　＂看到眼熟的了？＂
　　雷邵钧见他似乎是知道，觉得越发的奇怪了。
　　＂过来歇会，喝杯茶。＂
　　冷慕崖替他倒了茶，把糕点盘子也推了过去。
　　＂你刚才不是说能帮上我就好了，其实你帮了不少。＂冷慕崖指着博古架上的一个物件，＂那是从你住的静心阁拿来的，我让师傅稍加修改，润了色，市场上紧俏的很，如今有个几时号人的作坊整日就是做这个。＂
　　冷慕崖指着的是个金漆彩雕的笔筒，连云纹。
　　＂还有那个烛台，也是你那里拿的，我把西洋的雕花蜡烛放在上面一起卖，价格翻了一番。＂
　　雷邵钧瞪着眼珠子，不敢相信自己打发时间做的东西，居然让冷慕崖看中，还投产卖了。
　　＂你经营的脑子不行，可你做商品的手艺不错，父亲总说你是难得的人才，你以后别再贬低自己了。＂
　　雷邵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打转，看着那些眼熟却更加完美的东西，再看着身边这个人，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翻涌。
　　＂也只有你不嫌我笨，还瞧得上这些东西。＂
　　冷慕崖拿出帕子递给雷邵钧，＂把嘴擦擦，全是屑。＂
　　雷邵钧接过帕子赶紧低头擦拭眼泪。
　　这个男人，这么好叫他怎么舍得。
　　自小被人嫌弃惯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你不笨，还挺有用处。
　　生在商家，没有能赚钱的用处就等同于废人，他在雷家被母亲责骂之后情绪低落就会一个人躲起来，捯饬这些小玩意。
　　曾经被母亲撞见过，大发雷霆，将他做的东西给摔了稀碎。
　　父亲的生辰寿宴上，他没有钱去购置什么稀世珍宝，自己动手做了一座盆景山，虽然没有被当众说什么，可第二天他就在扔掉的垃圾里看到了那个盆景。
　　他从来没得到过的，在冷慕崖这里他却能失而复得。
　　雷邵钧想，这一生，老天爷终究没有亏欠他。
　　＂你日后若有好的作品，可以拿给我看，你投技术，我投钱。这一份算你自己的。＂冷慕崖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数额巨大。雷邵钧却不甚在意的推了回去。
　　＂我要什么钱，在家里不过是一张嘴，如今知道自己不是个吃白食的废物就已经开心的难以自持了，钱用不着，你替我留着，给孩子。＂
　　＂当家的夫人哪有不管钱的，等孩子生下来了，母亲还要把掌家的差事交给你的。＂
　　雷邵钧笑着，这日后是个什么结果他不敢想，但冷家上下都这般看重他，这比多少钱财都令他开心。
　　＂你就拿着吧，这还只是其中一份，日后还会有的。＂
　　雷邵钧点点头，收下了。
　　小心翼翼的折好收在掩襟的口袋里，复而又拍了拍。
　　＂还想接着逛吗？＂
　　＂想。＂
　　雷邵钧倒不是真有想买的东西，他只是想和冷慕崖这样多待会。
　　走了一段，雷邵钧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实在是太过突然让冷慕崖不由心里一慌。
　　＂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雷邵钧瞪着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冷慕崖，＂这些东西，你从我那里看到的？＂
　　＂对啊。＂
　　＂那……＂同这些东西一起的那些画……
　　雷邵钧脸猛然涨红。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那个院子，冷慕崖从没去过，晕倒的那一次他也没想过冷慕崖会去看书房里的东西，他写的那些东西，画的那些画，他全看到了？
　　冷慕崖大概是猜到了雷邵钧想到了什么，拿手轻敲了他的头。
　　＂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冷慕崖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面走，边走边说，＂不过是几张画，我不会那么在意。＂
　　冷慕崖嘴上说的轻巧，心里的话却没那么轻易承认。
　　雷邵钧搬到他那去住了之后，他又去过几次静心阁，少了雷邵钧的打理，许多花都失了风气，横七竖八的乱长，没了那份精致美感。
　　书房的窗户被风吹开，许多东西都散落在地上，冷慕崖看到就推门进去整理。
　　结果桌上摊着的，墙上挂着的，十几副画像，算是他。
　　两人半年来见过的，不过是匆匆几面。他连雷邵钧的五官长什么样都不是很细致的清楚，而那些画，各种姿态，各个面，都画的精确。
　　不少的人都给他画过，他看了也只觉得照镜子般没什么特别。
　　雷邵钧画的，他觉得是他，却又不像是他，像游历江湖的少年，像翩翩公子，眉眼深情，那些，是雷邵钧心里臆想的他。
　　＂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雷邵钧握着他的手，很是用力，＂没人比你更好了。＂
　　冷慕崖回头看着他，轻笑着。
　　他好？他拿着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东西恶意对他的时候他不记得，他带着偏执伤害他的时候 他不记得，他冷言冷语讽刺他他不记得。
　　他记得什么？
　　一个随意的野果子，一个不情不愿的出手相救，一个为自己获利的都没经过他的意愿的售卖。
　　他自己都想问，他究竟是好在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