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山路元无雨

24、答谢

　　处理完白小莲的事情，已经是晚上了。第二天，阿榆到蒋弘泽的院子里去道谢。

　　“阿榆姐姐，你怎么过来了？”一个瘦高的半大小伙子走过来，惊喜道。

　　阿榆愣了一下神，辨认了一下，才看出原来是当年那个爱哭鬼立冬，笑道：“是你啊！我一时竟然没认出来！”

　　立冬出去的这一年多，长高了好多，原来他的个子是学堂里几个人里面最矮的，只到阿榆的眉心处，如今已经要比阿榆高出半个头了。长相虽然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人晒黑了一点，却有种整个人被换掉了一大半的感觉。

　　立冬爽朗一笑，“阿榆姐姐见了我们少爷才要吓一跳呢！”

　　阿榆不动声色，笑道：“是吗？你们少爷在哪儿呢？我正要找他呢！姑娘托我带几句话过来。”

　　屋里人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是谁来了？”

　　“是大姑娘院子里的阿榆姐姐。”立冬高声道，忙领着阿榆走进去，“阿榆姐姐快进来吧，我们少爷在书房。”

　　阿榆挑了竹帘进去，蒋弘泽正在看书。阿榆福身行礼，“二少爷好！”

　　“你来啦？”蒋弘泽放下书，又对一旁站着的立冬道，“楞着做什么？快去倒茶。”

　　立冬应声出去。蒋弘泽笑道：“坐吧！”

　　阿榆道：“这次来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碰巧路过，顺手为之罢了。”蒋弘泽看她脸色有些不是特别好，眼睛还有一点肿，关切道，“你昨日落了水，该请个大夫看看才是！”

　　“已经喝过了姜汤，不妨事的。”阿榆笑道，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香袋来，“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拿来谢你的，这个符是今年跟姑娘去落英寺的时候求的。如今送给你，希望他能保佑你在外面诸事顺遂，平安康健。”

　　蒋弘泽接过来，放在手里端详着，“你昨天都差点被淹死了，可见这玩意儿也不怎么灵么。”他向来是不怎么信这些鬼神之事的。

　　阿榆在一旁坐下来，笑道：“昨天不是有你救我，说不定就是符起作用了！”其实她也说不上多相信这些东西，不过聊胜于无嘛。

　　“怎么说也是救命之恩，你就拿这个来敷衍我？”蒋弘泽笑道。什么护身符起作用，明明是他老远的在对岸看见她被人鬼鬼祟祟地尾随着，想要过去叫住她，然后还没走过去，就看见她被推下水。

　　“我——，我在箱子里翻了又翻，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最合适了。”阿榆一时有些语塞。

　　蒋弘泽笑着将那小香袋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个是你自己缝的？”

　　阿榆点点头。

　　“你这个女红水平还需要再提高！”

　　“……”阿榆发现，二少爷虽然瘦了，但芯子里还是那个动不动就把人怼到无话可说的贫嘴死胖子，握了握拳，笑道，“我会的！”

　　“对了，推你下水的人处置了吗？”蒋弘泽见阿榆抿着嘴，一副忍着怒气的样子，不禁乐了。她还是这样，这么容易就被惹毛了。

　　“被赶出去了。”想到这件事，阿榆就有些难受。

　　“她是你朋友？”蒋弘泽问道。

　　阿榆点点头，神情有些失落，“我是真的不明白，她何以恨我至此？”

　　“谁？恨你？你们在聊什么？”立冬亲自端了茶进来，进门的时候听了只言片语，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到这些，只觉得一头雾水。

　　蒋弘泽瞪了他一眼，道，“没你的事儿了，出去吧！”

　　“哦。”立冬撇撇嘴，放下茶盏出去了。

　　蒋弘泽接着道：“是她不值得相交罢了，你不必太往心里去。”

　　阿榆点点头，“二少爷，你真的变了挺多的！”

　　“哦？你倒说说，本少爷哪里变了？”蒋弘泽端起茶盏，身子微微后仰，一副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

　　阿榆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看着像一个大人了！”

　　“哼！”蒋弘泽放下茶，“还以为你要夸本少爷变得越发风流倜傥、成熟稳重了呢！”

　　阿榆笑出声来，“原来你自己早就总结好了。”

　　蒋弘泽也跟着笑起来，“本少爷体谅你读书少，言辞贫乏！”

　　阿榆懒得反驳他。经他这么一打岔，方才低落的心情都好了许多，“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有人收拾东西，你又要走了吗？”

　　“明天就启程了。”蒋弘泽指了指一旁的书箱子，“刚才把书收拾了一下。”又站起来，从桌子上拿出一个画轴，“这个是送给你的！”

　　阿榆接过，有些惊讶，“给我？”

　　蒋弘泽道：“都是些往日的信手涂鸦，我人不在这里，与其弄丢了生潮了长霉了，还不如送给你。”

　　阿榆接过画，瞥他一眼，这个人真的是学不会好好说话，“那多谢你啦！”

　　两人陷入了沉默，阿榆正想着要不要开口道别。蒋弘泽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害你的丫鬟，并不是因为什么私人恩怨，而是另有其他缘故。”

　　阿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别的缘故？她很想做姑娘陪嫁丫鬟，总觉得是我挡了她的路。”

　　“陪嫁丫鬟？你要去刘家做通房？”蒋弘泽突然站起来，声音有些激动。

　　“没有，你放心。姑娘待我如同妹妹一般，我才不想变成她眼里那根刺。”阿榆道。

　　“好他个刘涉，有我姐姐还不够么！竟然妄想能享齐人之福。”蒋弘泽坐下来，仍然还是十分气愤。

　　“是大娘子的意思。不是说这是规矩么，大户人家嫁女儿的时候都会准备的。”阿榆苦笑一声，蒋弘柔已经为这不高兴了好一阵子，连带着懒得给刘家郎君写信了。只是这些事儿，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置喙的。

　　“管他什么劳什子的规矩，要是我我就不要——”蒋弘泽脱口而出之后，突然觉得在阿榆面前说这些并不合适，于是忙闭上了嘴。

　　阿榆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拿上蒋弘泽的画，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多谢你送我的画！”

　　蒋弘泽起身，“好！我送你！”

　　阿榆道：“不必了，我不过是个小丫鬟，叫外面的人看见了，又要说不合规矩。”

　　蒋弘泽送她到书房门口，想了想，还是开口，“其实我想跟你说，你和李德严，并不合适！”

　　阿榆背对着蒋弘泽，并没有停下脚步，道：“这与您并无关系。”

　　“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蒋弘泽伸手拦住他。

　　阿榆这下有些生气了，停下来，转过头，“我说了这和你无关！”

　　“那如果我说，你这次落水，或许就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呢？”蒋弘泽低头看着她，两人靠得有些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多谢你的相救，也多谢你的提醒。但是我想走了，请您让开。”阿榆推开蒋弘泽的胳膊，快步走了出去。

　　--
　　傍晚时分，李德严从县学回来，遇上了在巷口专门等他的蒋弘泽。

　　李德严站住，“不知二少爷有何贵干？”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和大哥的事情，惊蛰已经告诉我了。”蒋弘泽道。

　　李德严扯过蒋弘泽，走到无人的巷角。

　　“哼！看来你是做贼心虚了！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当年阿姐的陪读丫鬟灵芝，她当年被赶出府去，不是因为什么勾引大少爷，而是她发现了你和大哥的苟且！”蒋弘泽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眼前人。

　　李德严神色冷淡，“我同蒋弘易，早已经划清界限，如今我也已经不再是你们家的下人。不知道二少爷专程跑来说这些，意欲何为？”

　　“阿榆昨天在府里差点被人害死。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此事是否同你没有半分干系。”蒋弘泽道。

　　李德严后退一步，靠在墙上，神情痛苦，“他！他还是掺和进来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所以请你离她远一点！”蒋弘泽道。

　　李德严盯着蒋弘泽，苦笑一声，“真有意思，你们有钱人真是惯会对别人颐指气使。只会强迫别人，却解决不了自己家的事儿？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好大哥，叫他收收手，放别人一条生路？”

　　“我——”蒋弘泽道，“我自会去同他说。”

　　李德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你大哥，还是为了她？”

　　“我——”蒋弘泽有些语塞。其实他去年夏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那时候灵芝刚死，是惊蛰突然来找他，告诉他这件事，然后回去之后惊蛰也自尽了。他也想过去找大哥，但是他那时候没有勇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从小到大，大哥蒋弘易一直是天之骄子，仪表堂堂，头脑聪明，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虽然父母偏心，但哥哥姐姐都对自己很好，蒋弘柔温柔一些，蒋弘易严厉一些。很多年来，蒋弘易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大哥，是他像敬畏父亲一样去尊敬的人，也是他一直努力的目标。

　　那个克己复礼端方君子，怎么会变成一个为了掩盖自身丑闻而残害他人的恶人？

　　李德严道，“如果你对她也有意。我也想劝你一句，她从来都不喜欢为奴为婢，更不会给人做小。”

　　蒋弘泽反驳道：“我并没有这种心思！”

　　李德严接着道：“无论你有没有。你们更是不可能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小姑娘，或许我们都该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