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山路元无雨

15、纷乱（修）

　　冯大娘子近来感到十分焦虑。

　　蒋员外外出做生意，本该在二月初就回来了。如今已到了二月中旬，也不见一封书信传回来。

　　大少爷二少爷又都不在家，家中主人，只剩下冯娘子妇孺三个。

　　这几日，蒋弘柔每天都到正房这边来陪冯娘子吃饭，虽说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多少能宽一宽冯娘子的心。

　　唯一没心没肺的，就是才五岁的小少爷蒋弘新了。下午的时候这孩子疯跑了好一阵子，玩得有些累了，快到傍晚的时候睡着了。

　　蒋弘柔给母亲盛了一碗汤，“母亲，你好歹多吃些东西。若是你也病了，我和弘新两个，又该去指望谁呢？”

　　冯娘子笑着接过汤碗，“这些日子，府中上下都有些人心惶惶，人多事杂，我进来也有些精神不济，多亏了你在一旁帮忙，才稳住局面。你如今行事越发稳妥了，以后去了别人家里，我也多少能放心些了。”

　　蒋弘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母亲，父亲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冯娘子放下汤匙，摇摇头，叹了口气，“听说邻省那边开始闹民乱了，好些个驿站都断了消息。”

　　“母亲放心，父亲又不是第一趟出远门，肯定会见机行事的，最多不过舍些财物罢了。”蒋弘柔拉着母亲的手，安慰道。

　　“阿弥陀佛，但愿如此吧。”冯娘子双手合十，祈祷着。

　　“对了，阿泽如今在军营里，他不会被派去镇压民乱吧？”蒋弘柔突然想到弟弟，开始担忧起来。他那样不谨慎的性子，又还没正经练过几天武，若是贸然被派到前线去，受了伤或是……可怎么好呢？

　　“前阵子你舅舅来信说，他们要调到台州那边去打倭人。有你舅舅看护着，哪能真让他去做急先锋，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冯娘子心里也有些担心，只是不能再流露出来，“邻省的叛乱，自有其他的驻军过去，哪能用得上他们那几千人。”

　　“舅舅那样疼他，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蒋弘柔点点头，再说什么也只是平白地叫母亲多担一份心，战场上刀枪无眼，只盼他早些回家来。

　　一顿饭下来，母女两人都不大有胃口，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叫人把饭菜撤了。冯大娘子拉着蒋弘柔到了自己的卧房，两人坐在床上说话。

　　“他们外头男人的事情，我们在内宅便是一万个不放心，也是无济于事的。我们就只管把家里看顾好就行了。”冯娘子道。

　　“母亲说的是。”蒋弘柔拿了件衣服给冯娘子披上。

　　“我如今担心的，还有你。”冯娘子拍了拍蒋弘柔的手，“刘家来迎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九月份，天气不冷不热的，是个好时候。你的嫁妆，我和你父亲早就张罗好了。”

　　“娘——”蒋弘柔低下头去，一脸娇羞模样。

　　“就咱们娘儿两个说体己话，你也不必太害羞。女人家，总是要有这么一遭的。”冯娘子笑道。

　　蒋弘柔羞得把头埋到冯娘子怀里，“做大人要操心的事儿可太多了，我恨不能一辈子陪在爹娘身边呢。”

　　难得见她这样撒娇忸怩的样子，冯娘子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女儿，笑道：“这便是说傻话了。你快坐好，我有几句话嘱咐你呢。”

　　蒋弘柔坐起身来，两颊还有些泛红，神情却认真起来。

　　“我问问你，你的陪嫁丫鬟的人选，可想好了吗？”冯大娘子神情也认真起来。

　　所谓陪嫁丫鬟，过去之后是要做通房的。蒋弘柔想到这事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我还没想好。”

　　冯大娘子是过来人，见女儿这一脸不情愿，岂有不明白的，拉过蒋弘柔的手，“我知道你心里难免不痛快，但这事儿是避免不了的。按理说，红罗是最合适的，她从小跟着你身边，又是个最妥帖不过的，只是她老子娘已经给她已经定了亲，咱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蒋弘柔垂着脑袋，还是不说话。

　　冯大娘子接着道：“我看你院子里有个叫白小莲的，就挺不错，为人机灵，也有几分颜色，最紧要的是她的身契在咱们府里，就是折腾，也翻不了天去。”

　　蒋弘柔想，既然非要选一个，那还不如选阿榆，她是个本分的孩子，又心里装着旁人，自己又同她素日亲厚，如今暂且占了这个名头，往后就算她想出去了，自己也可以替她做主。于是开口道：“还有一个二等丫鬟，就是平日里总是跟着我身边的那个，叫阿榆的。”

　　“阿榆？就是陈管事家那个丫头吗？长得倒是还不错，论模样，在你院子里也算是头一份了。只是我瞧着，不是很稳重的样子，况且陈家那边也未必愿意呢。”冯娘子摇摇头，这个小丫头，身份另有几分特别之处，并不是合适人选。

　　“母亲不是说，最要紧的就是和自己一条心么。”蒋弘柔道。

　　冯娘子叹了口气，“其实我倒不是担心这个，你往后到了刘家，总是要给丈夫纳妾的，外头买的，哪及的上自家知根知底的人。这个阿榆，跟咱们家签的是三年的活契，想来陈管事也是不舍得闺女去给人家做小的，早晚是要走的，何必白占了这一个人头。”

　　听到这些，蒋弘柔心里有些不高兴，“只要我同刘家那郎君好好的，又有她们什么事。”

　　冯娘子摇摇头，笑道：“我现在再怎么说，你都肯定是不服气的。等以后你做了别人家的主母，慢慢地就明白了。难道母亲还能害你不成？”

　　“孩儿知道了。”蒋弘柔点点头，心里终归还是有些疙瘩。

　　母女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来蒋弘新睡醒了，闹着要找阿娘，蒋弘柔才由红罗陪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轮到红罗值夜，蒋弘柔心里烦乱睡不着，叫红罗到里间自己床上来睡，两人说说话。

　　“红罗，母亲说你的亲事已经定好了，是哪家呢？”

　　“是府里李管事的儿子。”

　　“那你以后会走吗？”自从红罗提了管事丫鬟，这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负责的，真不知道她离开了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红罗笑道：“姑娘放心，大娘子应该会叫李管事一家做陪房跟着过去的，以后我还是陪在姑娘身边的。”

　　蒋弘柔往红罗这边靠了靠，“今天母亲和我说了陪嫁丫鬟的事儿，照你说，是阿榆好一些还是小莲好一些？”

　　红罗想起灵芝，灵芝一直说自己冤枉，可是那些东西又是怎么跑到大少爷的书箱子里去呢？灵芝死前，肯定是隐瞒了什么，她不告诉自己，应该是不想自己惹上麻烦。那时候和灵芝住在一个屋子里的白小莲，在这其中又是否真的置身事外呢？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阿榆，但她是个实心眼的，又一直是跟着姑娘跟前的，带个对自己脾气的人过去，应该会好一点吧。”

　　蒋弘柔沉默不语，把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她还是很难做到这样大度，无论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