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山路元无雨

10、炎热

　　今年夏天似乎格外躁热，学堂那边传来消息，先生伤了暑气，需得在家里调养些日子。蒋老爷见天气实在太热，给蒋弘柔几个也放了假，各屋子里也都开始用上了冰块。

　　蒋老太太从入夏以来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又着了些暑气，这几日开始上吐下泻的，老人家本就身子弱，如此折腾一番，闹得整个府里都不敢安生。

　　冯大娘子和蒋弘柔两个每天换着班到蒋老太太院子里照顾着。

　　在外做官的蒋大老爷也赶了回来，同行的，还有冯大娘子的娘家哥哥。

　　蒋大老爷那边的婶娘刘大娘子也过来了，蒋弘柔这才闲下来些。

　　这天，天气仍然热得很。屋里放了冰块也不顶用，光坐着都要出一身的汗。

　　大姑娘一副蔫蔫的样子，把手里的书仍在桌上，很是烦乱，“这夏天仿佛过不去了似的！”

　　阿榆在一旁给大姑娘打扇，时不时也给自己扇扇风，也是一副蔫蔫的样子，还有些困，不住地打哈欠，“要是能住在冰窖里，就好了。”

　　红罗把厨房刚做好的冰碗端过来，蒋弘柔忙起身接了过来，道：“我的祖宗，我可就指着它吊命了。”

　　红罗道：“天气虽热，姑娘也不可贪食。一个老太太，已经闹得大娘子焦头烂额了，若是姑娘再病了，整个府里怕是都没法安宁了。”

　　蒋弘柔叹了口气，只吃了半碗便放下碗，朝一旁昏昏欲睡的小丫头问道：“小榆钱，你们往年夏天都是怎么过的呢？”

　　阿榆想了想，“实在太热的时候，屋里睡不着，阿爹就带我们到庄子的小树林里去睡，只是蚊子多些，总咬得一身的包。”

　　蒋弘柔是那种极易招蚊子的体质，想到被蚊子咬后的难受劲儿，在心里比较了一下，那还是受热好一点。

　　“我听说，大老爷要把老太太接到自家避暑庄子去住一段时间呢。姑娘你不如也跟着过去，待天气凉快些了，再同老太太一起回来。”红罗道。

　　“也说不定呢，天这么热，老太太也未必想动弹。再说了，大伯母那个性子，我才不上赶着去看人脸色。”蒋弘柔想了想大伯母那眼里谁都瞧不上的做派，突然觉得在家热着也挺好的，“倒是二弟，舅舅这次来说要把他接走。他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这时候正在院里闹脾气呢。”

　　红罗笑道：“二少爷最怕咱们家舅老爷，这几日每日清晨正被舅老爷拖着扎马步呢。说起来，每次从舅家回来，二少爷脾气都收敛不少呢。”

　　阿榆心道，这死胖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收敛不少了，那之前得成什么样啊！

　　见小丫头皱着眉深思的样子，蒋弘柔了然，笑道：“你不知道，我这二弟，原来气跑过两个先生，小时候还真的会上过墙揭过瓦呢。那时候他说自己是飞天大盗，把父亲最喜欢的夜明珠藏到房顶，结果还没藏好，就摔下来，结果摔折了腿，养了好长时间才好。”

　　蒋弘泽这时候正站在树荫下扎马步，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榆脑补了一下蒋弘泽摔下来后哇哇大哭的样子，一时间心情非常愉悦。

　　红罗又去房端来一盘西瓜，回来时神色有些凝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姑娘，今天下午，我打算回家一趟。”

　　“怎么了？”见红罗露出这样难过的样子，蒋弘柔有些担心。

　　“我表妹她，”红罗声音顿了顿，神色犹豫，“就是灵芝，她快不行了。我小时候是住在姑姑家的，同她一起长大的。她说……她说要见我最后一面。”正说着，红罗已经捂着嘴哭起来。

　　蒋弘柔难得见到红罗脆弱的样子，抱住她的肩膀，手轻轻在背上拍了拍，“你悄悄地去，就说替我去隆兴楼看看新的金饰样式，别给母亲发现了。”

　　阿榆看着两人，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好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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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府花厅。

　　“听说何太师最近屡遭圣上训斥，开始频频召见徐大学士。那何太师这些年能够一手遮天，其实全靠他儿子何侍郎在后面谋划，如今那何侍郎又被罢黜，想来朝堂里，该有一番大动作了。”上首坐着的那方脸长须的中年男人，正是前几日从外地赶回来侍疾的蒋家大老爷，蒋惟怀。

　　旁边坐着的，依次是蒋老爷蒋惟贤和冯大娘子的弟弟冯裕。那冯裕是个武将，上司是何太师一党的，打仗指挥没什么本事，争抢功劳和打压异己却很有一套，还时不时地要克扣军饷。摊上这样一个狗屁上司，冯裕也早就对何党恨之入骨。

　　冯裕一拍大腿，“老子早看那何狗一党不爽，那何狗媚上欺下、鱼肉百姓这么多年，早该得到报应，枭首示众！”

　　蒋惟怀忙摆手道：“贤弟，这话是咱们私下说说罢了，今上的心思，谁也猜不透，现在定论，还为时尚早。”

　　冯裕道：“亲家说的是，是我莽撞了。”

　　蒋老爷道：“近些日子，听说京城那边陆续有些官员起复了。那兄长的恩师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么？”

　　蒋惟怀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回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虽说如今情势算不得明朗，但若是何党一倒，恩师回京，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些年为着避嫌，和恩师并无往来，若是以后贸然凑过去，反落了下乘。好在咱们家当年卖了他一个人情。”

　　蒋老爷笑道：“兄长放心。这么个大人情，想来他们定然不会忘的。那孩子如今也快到了年纪，不如我们先订下亲事，到时候两家成了姻亲，自然就容易往来些。”

　　冯裕有些生气，道：“弘易是要考进士的，你们必然舍不得。如此，便只剩下弘泽了吧，虽说他性子毛躁些，却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们夫妇二人向来偏心也就罢了。如今这等终身大事，也要拿他随便去堵么？若是那老头子起复不了，或者熬不到时候死在了那鬼地方，弘泽他岂不是要一辈子遭人嗤笑？”

　　蒋惟怀见劝道：“此事不急，孩子年纪尚小，且等局势明朗些，再说这些不迟。”

　　冯裕站起身来：“其实这次来，我就是来接弘泽的。我瞧着，他是个练武的苗子，不能埋没了，该跟我出去历练历练才是。”

　　蒋老爷笑道：“衡之（冯裕表字）爱护弘泽的心思，实则与我父妻二人是一样的。弘泽这孩子，于读书一途，怕是没什么出息了，若是能跟着衡之学些拳脚和兵法，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是盼着他长进的，再者，能磨磨他的性子，也是好的。”

　　蒋惟怀抚须道：“衡之这做舅舅的，对待弘泽，向来是比他父母还上心些。其他几个侄子侄女知道了，怕也会觉得你这做舅舅的不公正呢！”

　　冯裕道：“还不是你们偏心，大的小的，全是宝贝，只这一个二儿子，像捡来的一样。”

　　冯裕待蒋弘泽一向很好，其实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他小时候，哥哥也十分出色，父亲十分看重，大哥的拳脚和兵法，都是父亲亲自教的，平日去校场，也都带着他。而冯裕小的时候，正赶上父亲带兵远征，跟着他身边做前锋的，也是大哥。只是后来，大哥战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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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政治的大背景借鉴了一点嘉靖后期的时候，不过不是我们文的主线啦。
童年的时光就快要结束了，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