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悲欢》零界点

28、第二十八章

　　“小人想去城北……”易千由抬头望向城北的方向，三年前老乞丐被葬在了破庙旁的树林里，之后每逢老乞丐的祭日，他都只能倚在窗边望着稀落飘零的雪花，吃饭时会被絮儿劈头骂：“小易！不许把筷子插在碗里！”

　　林云渡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明显的黯然神伤时便怔了怔，继而她撇撇嘴，一手揽过易千由的左臂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揽住青青的右臂扯着他们沿街道中心走去：“那就走啊！站在这里就能望到你想去的地方了？”

　　易千由沉言，叹了口气后就任由她挽着了。人家是千金小姐，三番两次放下颜面追求自己这个下人已是不易，明日她便会走了，既然任务大致上已完成，便且由她去吧。

　　有时候她毅力顽强，无论被拒多少次仿佛都影响不了她对他的心意，而他也会觉得她烦。有时候她又傻得可爱，从桥下到桥上，乐此不疲地穿过人海，一个不漏地查看小贩的摊位，只为给他找水。

　　如今是她自己说要继续逛濂州城，明明之前还被他气哭了，到了大街上却转来笑着问他：“小易，你想去哪儿玩？”

　　“想借此讨好我让我改变主意？来日还是不要再见的好。”易千由再度无声叹气地想道。

　　一炷香后——

　　三人再次走到濂州大桥旁，转身顺着桥头延伸出去的大街一直北上。

　　无论哪座城都有一个不变的定律，走大道就一定可以走到城门口，虽说城门都会有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除非连东西南北都能搞错，那也是城门。

　　城北中的许多房屋都还正在搭建，他们见到的繁华集市也只是沿河部分以及从大桥处向四周延伸的主街道中间部分修建好了而已，外围部分则还在建造。

　　因濂州城北部是连绵起伏的山峰，方圆十里除了几个小村庄就只剩山坡、平原、树林、田野、花草、禽畜、水石，故城北在整个濂州城中是最寂落的区域了。

　　易千由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城北还在建，那破庙应该还保持着原状吧？

　　他害怕整座城都已发生了改变，害怕破庙旁的树林也……三年来他都没能为老乞丐扫一次墓，恐怕那里已经杂草丛生了。

　　在看见高耸巍峨的北城门时，他也看到了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荒地。

　　以往靠近北城门一里的地方几乎都是无人区的荒地，如今虽还是原样，但周围都是在建造房屋的工人，荒地上也垒起了一堆堆圆木。

　　至少这座城并没有完成变成他所陌生的模样，至少他还能找到回去的路。

　　“小易，你这是要出城吗？”林云渡望了望左右，两旁都在施工，除了出城，还能往哪走？

　　他似喜似悲地摇头：“小的想去的地方晦气得很，小姐和青青姑娘还是不要跟去为好。”带两个姑娘去逛破庙，又让她们看自己祭坟？回去他不就死定了？

　　林云渡猛然抓紧了易千由的左臂，决绝道：“不行！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可是……”易千由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小姐想看的是濂州城的秀美景色，而小人要去的地方却恰好与此相反。”

　　“嗯？濂州城里还有这等地方？我还以为最差的就是眼前这正在搭建的房屋呢。”林云渡闻言，半是惊讶半是好奇起来：“那小易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易千由低头，语气凄落地说：“小人想去看望一下爷爷。”

　　“小易的爷爷不是唔唔……”

　　林云渡的话说到一半，青青立即很识趣地用空着的手捂上了她的嘴，给她使了个眼色，低声提醒道：“小姐……”

　　林云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尽管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已与说完无异。

　　她有些担心的缓慢转头看易千由，害怕他会更加伤心。

　　易千由不以为意，轻笑着抬起头道：“小姐说了也无妨，小人看得开，只是一直都未曾祭拜过爷爷，有些想念爷爷罢了。小姐在此稍等片刻，小人去去就回。”

　　青青收回了手，林云渡看易千由还是没有要带她们去的意思，在他抽了一下仍被她抓着的手时，她便没有继续为难，放开了他，对他点了点头：“嗯。”

　　易千由往前走了几步后回身，对她感激地躬身行了个礼，然后一个疾步翻身，飞跃过左侧路边堆放的圆木堆后就不见了。

　　青青开始对自己小姐另眼相待了：“小姐，奴婢觉着小姐变了许多。”

　　林云渡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发现自己哪里变了：“变了？变了什么？”

　　青青弯起眉眼偏头笑道：“开始变得善解人意了。”

　　以往的林云渡不会考虑他人的想法，自己想如何便如何，若是他人反对自己，要么不理，要么就一直持着自己的观点叫对方改观为止。

　　林云渡看着易千由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语。

　　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去，那她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去祭拜一个自己连见都未曾见过的人，不仅显得自己的怜悯慈悲之心太过于泛滥，也会令他九泉之下的爷爷误认为自己与他的关系匪浅。他本就不喜欢自己，如此做只会徒增他对自己的反感罢。

　　经青青这么一说，她好像也觉得自己开始会为他人着想了。

　　或许因他是她的意中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致使她一次次地失落，一次次地想要改变，一次次执着不改初心，只想让他改变主意，让他没有理由再拒绝她，从而接受她……
　　——

　　易千由翻进码放建造房屋用的圆木堆里后，沿着木堆与木堆之间空出的通道往里走去。

　　他走了大约两里才到达木堆的尽头，也看到了一座断壁残垣的破庙，破庙的另一边是一片落叶纷纷的树林。

　　他不禁激动地跑了过去，他记得自己将爷爷埋在了正对着破庙中间那一排树中顺数第三棵的旁边。

　　“一…二……三……”

　　噗通——

　　他泪眼模糊地跪倒在一个被厚厚一层落叶覆盖住的小土坡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爷爷，对不起，千由不孝，如今才来看你，”他抬头擦了擦眼眶的泪水，声音嘶哑道：“多谢爷爷的教导，千由永生感激，此次只能匆匆跪拜，不日再来看你……”不日究竟是几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其实他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怕自己一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让林云渡她们久等。

　　轰隆隆——

　　大地忽然剧烈震动，整个濂州城都在跟着摇晃。

　　原本平缓的流水翻涌起了数尺高的浪花，河道里的船撞的撞，翻的翻，正在砌墙搭房梁的人大部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给震得从上面掉了下来，一时和谐热闹的濂州城乱成了一锅粥，人们都惊慌了。

　　“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地动了？”

　　“啊啊啊！地动了！快跑啊！”

　　“不要站在河边！船上的人快上岸！”

　　“啊，娘！”

　　“爹！娘！”

　　“快走！别回去拿什么钱了！万一房子塌下来，你连命都没了！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

　　“唉？好像除了刚开始那会儿，震动变弱了？”

　　果不其然，一盏茶后，震动完全停止。

　　纷乱逃命的百姓也都停了下来，不安地望向四周，生怕等下又突然再来一次。

　　“……停了？”

　　“好像是的。”

　　“怎么回事？”

　　落水的人呼喊的声音终于将他们拉回了神：“救命啊！我不会水！”

　　“救命！”“救命啊！”“救…命……”

　　“震动停了，还愣着作甚！快去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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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黎国南方边境的一座小镇——水源镇同样发生了震动，其旁边唯一一座高山山顶上，一名长相儒雅的男子抬头望着从南方涤荡而来的血色剑气，一甩手中拂尘，掐指一算，算出的结果令他很是不可置信。

　　黎衡两国边境处竟突然多出了一道结界，不，或许是那结界本就存在，只是被什么打破了，才能让他察觉到它的存在罢了。

　　那个结界不简单，而如此强大的剑气……打破它的会是芒痕剑吗？

　　“结界里逃出来了一人一妖？还是先去一探究竟吧。”

　　剑气横扫而过之后，天空瓦蓝澄澈，更是不见片云，除了打破结界导致的震动外再无其他异象，但也难以猜测从结界里出来的那一人一妖究竟是正是邪。

　　儒雅男子所站悬崖上长着一棵花繁叶茂的桃花树，震动停止后，树干周围泛起一层涟漪，一位粉衣娇俏右眼角却有着一块殷红疤痕的小姑娘从树干里走出来，跑到男子的身旁问：“师父，发生了何事？”

　　她也察觉到这地震来的蹊跷，不过道行尚浅，无法如她师父这般可以掐指推算。

　　霄云子闭目，摇了摇头：“为师且去看看，若佩儿回来了，便由你来教他练剑吧。”

　　说完，他一甩拂尘，眨眼间便失了踪影。

　　即便如此，泠玉还是对着霄云子刚站的地方行了个礼：“是，师父。”

　　不久后，山下跑上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少年年岁与少女模样的桃花妖差不多大，见着少女就疾步上前去，边打量她有没有事，边喘着粗气道：“呼呼……阿玉，太…太好了你没事，师父呢？”

　　泠玉抿唇淡然一笑，转身坐到桃花树下的石椅上，对着眼前的翩翩少年道：“师父去探查地震的原因了，临走前师父还说让我教你剑法。”

　　少年莫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

　　泠玉与他同时被霄云子收为徒弟，霄云子让泠玉教他剑法……
　　难道他就下山去还个酒菜钱的功夫，师父就把剑法传给了阿玉，而阿玉也学会了？

　　泠玉一手搭在石桌上撑起下巴，偏头看着此刻惊呆了的少年，笑得意味盎然：“怎么？不相信我么？”

　　如果莫佩知道她是妖的话，还会这么惊讶么？

　　莫佩连连摆手：“不！我相信阿玉……”只是心里有些落差罢了。明明想要保护她，却总是愚笨得学什么都比她慢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