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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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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三更了,清煜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夜,既短暂,又漫长。她用了一夜的时间去回忆,回忆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
打她有记忆的时候,整个民族就在战争,同另一个民族的战争。她没有母亲,就天天跟着父王,父王从马上来,身披战甲,神情骄傲而又坚毅。那年她才六岁,第一次见到了死人,嗅着浓烈的血腥味,她吐了。父王问她:怕吗?鬼使神差的,她含着泪花摇了摇头。父王爱怜的摸着她的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什么命运什么的。她只记得当时父王好像不太开心。后来,她七岁那年,父王说她以后要做三公子。说:有些东西,没得选择,就像你生而为人,这是血统,是天命。以后的日子,她就在念书学骑射,她跟各位叔伯的儿子们一起,也就是现在的皇子贝勒们。她十岁那年,她们族人入主中原。她只记得大伯登基的那天,很乱,但是后来都被父王平息了。后来她才知道,大家拥立父王,不服大伯。后来,她渐渐长大了,大家都对她很好,像对大哥一样,她不明白,也懒得问,隐约觉得很乱,那么,就难得糊涂让它乱下去吧。
自己就要十八岁了,就要成亲了,那就要承担自己的那份责任。还有,父王是老了,可我朝初立,这荣王府……不能败!
第二天一早,清煜穿上了崭新的官服,候在门外,准备同父王一起上朝。
荣亲王刚迈出正厅,便看到清煜一身官服笔直的站在外面,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清煜:身披官服的她全无女儿家矫揉之姿,反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流露出坚毅之感。荣王不禁感叹,一夜之间,她的小女儿长大了。
文武百官早在寅时之前便已列队齐整的侯在午门外,然而直到寅时五刻才看到荣亲王和清煜缓缓落轿在百官的注视下慢慢的走到队列前,荣亲王列武将之首,清煜列文官之首。不消多时,钟声响起,宫门大开,百官鱼贯而入。金銮殿上,皇帝一袭金丝皇袍威严的俯瞰百官。清煜抬头瞄了眼皇帝——纵使精神矍铄,却也不复昔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俯首,山呼万岁之声回荡耳畔。清煜,突然很兴奋。长时间不朝,这次上朝,却又一种嗜血的快感。庄严而华丽的金銮殿,肃穆的大臣。这庄严的气氛让清煜格外的兴奋。她,立于文臣之首,一种莫名的傲气由心底油然而生!
“平身。”皇帝缓而有力的声音传来,“为众王赐坐。”左侧,四大亲王早已坐定,右侧清煜仍笔直的站在那里,皇帝的扫视众人,突然看见清煜的身影,嘴角漾起一丝浅笑。“为安亲王看座。”
“慢着。”清煜突然阻止道,上前一步“微臣寸功未立,何德何能赐坐于殿前?”
“好,这个位置朕给你留着。”皇帝看着清煜,心里却激动的很。她终于肯上朝了,从小清煜和清展就锋芒毕露,再加上他和荣亲王的精心教诲,这两个人要是成了废柴,他们十余年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要奏。”骠骑将军陈元昊上前一步。
“讲。”
“近日西北有逆臣贼子起兵作乱,臣请命领兵出征平乱。”
皇帝皱眉,低头不语。
“圣上,臣认为此事万万不可。宜招安不宜战!”一位发已苍白的殿阁大学士站出来道“国之初立,刚饱受战乱,民困军乏不宜再动干戈啊!”
“西北土地肥沃,是我国贸易经济所在处,若再耽搁些许时日,与别国勾结一同来犯,到时民困军乏依旧,就好打了么?”
清煜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站着,眼神一直停留在朝靴上,耳朵却时刻保持着灵敏,认真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臣以为……”
“臣以为……”
“臣以为……”
此起彼伏的“臣以为”听的清煜脑袋都大了,渐渐的清煜也听出了些名堂,清煜不禁浅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此事会引起这么大的分歧。
如今,朝廷大致分成三派:以荣亲王为首的是一派,其中大多是同荣亲王出生入死的武将,个个手握重兵,而且其他两位王叔貌似也很拥护父王。清煜勾了勾嘴角,以她看来,如此庞大的势力父王想要推翻皇叔易如反掌!以太子太傅为首的是一派,这里面基本上皆是清煜最看不上的腐儒,冥顽不灵、老顽固,却着实是赤胆忠心的护着太子,其中有几个也是同皇帝一起打过天下的谋臣,在朝中也极有威望。再就是以睿亲王为首的中立派,嗯,基本上也是睿亲王的旧将,睿亲王是唯一的外姓王,要是没有这些旧部恐怕这朝堂之上早无他的立足之地。
清煜皱了皱眉头,荣王府势力如此庞大,她不是该喜该忧。睿亲王终身未娶,膝下只有安然一女,待她与安然成亲,睿亲王与荣亲王的自是合成一派,而这一派……迟早……迟早要化归她安亲王名下!到那时……清煜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自己懒得关心这政治上的猫腻,太子不能啊,可若自己是太子,一定不会将如此大的威胁留到现在,势必先除之而后快!而且,这些年来不仅没看出皇帝、太子有除掉她的意思,她总感觉到他们……呃……貌似……貌似有意在扶植她?
想不通……想不通……但是她明白,以不变应万变!
龙椅上皇帝右手支着下巴,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扶手,睨着下面的众人,偶尔瞥一眼清煜。半晌,皇帝皱皱眉喝道“够了!此事再议,今日退朝。”起身拂袖而去。
那些人意图他一清二楚,这一仗,必须打!那些书生永远不会明白这天下是怎么得来的!不发一言只因为他在考验清煜的耐性,也在验证自己的眼光。结果他很满意,清煜比从前更添了几分稳重。既然知道了结果,那么今天这早朝也便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退朝后,清煜紧紧的跟在荣亲王的后面,从金銮殿至午门,一路上不断有人同荣亲王说些什么。
“二哥,你看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恭亲王走到荣亲王身边,皱着眉头,摸不清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
“呵呵……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明白么,这仗肯定要打,只待咱两派再斗上一斗。”荣亲王笑呵呵的说着,全无恭亲王的严肃之情。
恭亲王皱着眉长叹了一口气,不再搭言。反是荣亲王搂过恭亲王的肩膀道“哈哈,随他去吧,皇兄嘛,高处不胜寒呐!”
清煜攥了攥渗出汗珠的手心,暗叹这朝政复杂诡变多端,皇帝就这么端坐于两派的刀尖之上。清煜抬头看了看父王,虽然年过半百戎马一生,但眉宇间英气逼人、眼神睿智目光犀利,颇有儒将之风。恐怕早在当年父王就看透了这权力江山,如今对这高官重权所剩的唯一感觉就是一种责任吧。
再抬眼看荣亲王,清煜只觉得父王如山一般巍峨。她不知道皇伯怎么样,她只知道父王心中真正装的是天下!
清煜跟在后面无奈的叹口气,她突然开始心疼父王。那个她依靠了一辈子,觉得一辈子都是她的依靠的山,她居然感受到了这山的悲恸。看着父王,她不希望看到未来的自己,然而,却不想逃开。清煜的脑子乱做一团,罢了。不去想了,顺其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