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 1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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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进入第二日。
重重叠叠的帷幔和昏黄的蜡烛映的三步外的桌子都看不到，唯有隐隐落到身上的视线叫人意识到酒宴中多了许多人。
此次侍者端来除了酒水、佳肴，还有一张飘香纸笺和笔墨呈上。
李念拾起纸笺，翻开扫了扫，了然一笑——不是酒单，亦不是菜单，乃是一张做的极精致的拍卖单。
——果真是海上销金窟，原来今日的酒宴非宴，乃是一场拍卖会。
“好香的味道。”
宋纯钧凑上前，鼻尖微皱，满脸单纯的喜爱之意。
“徽州松烟墨，鹅梨帐中香……”
非但凑上去嗅闻，他还伸出手指抚过纸边，又摸了摸纸面，忍不住赞一声，“歙州金粟笺，好大的手笔。”
李念不懂其中的门道，装模作样地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第一件拍品不过一套茶具，还是碎过焗补上的破烂货。
历来拍卖会开场的玩意儿为提振气氛，喜欢选那等开价便宜的娱乐一下众人，若爱热闹，讲实惠，拍下一件不亏。
与昨日不同，今日宴上酒菜全随着侍者依次呈上，一盏酒配两道小菜，不过两三口的分量，吝啬的很。
待第二波侍者前来换盏前，李念垂下眼，极为大胆地往上写了一百两后阖上拍卖单，放回托盘上。
“你看上什么东西？”
湿热的呼吸呵到她耳畔，李念抖了抖了抖耳朵，横了他一眼，压低声提醒一句。
“世子，记得付账。”
宋纯钧抿唇一笑，嘴唇径直贴到她耳边，轻声嘀咕，“如今我二人落难，李校尉折煞我也。”
李念才不管，捂住自己发痒的耳朵，一指点在他胸膛处，把他朝外推。
“你不行？”
果然，这句话一出，是个男人都得闭上嘴。
虽然是个破烂，倒长得挺漂亮——紫砂壶壶身完整，只有手柄处和茶盖有裂纹，叫焗瓷的师傅用精湛的手艺修补成盛放的秋菊，红的喜庆，傻黄的晃眼，适合她这等俗人。
“这壶……讲究。”宋纯钧招手唤来侍人，嘱咐泡上一壶普洱，并上两味点心。
“据传岭南紫砂匠人会将陈年普洱揉碎掺入紫砂泥中制成茶壶。”
也不知道他一个瞎子哪里听来的奇闻轶事，宋纯钧低头嗅闻手上不及半个巴掌大的茶碗，莞尔一笑。
“看来传闻应该是真的。”
以热水温润茶具，隐隐普洱香气已经随温器的沸水飘出——紫砂若要蕴养，时时以茶水润泽必能呈现丰润光泽，若无茶水浇灌则枯败晦涩，直至开裂成废器。
茶水润过世子红润的嘴唇，他扬起心满意足的笑脸，夸奖一句，“茶泡的不错。”
李念不懂茶道，跟着牛饮了一盏，确实挺香。
待一壶茶喝完，第四波的侍人已经将拍品单随着美酒佳肴送到桌前。
论会花钱的道道，十个李念捆一起都及不上宋纯钧。
所以从第一轮之后，再上拍品，她便会附耳轻声将之念给对方听。
“呼吸声变少了。”
宋纯钧勾起手指挠了挠她的掌心，乘着附近无人紧贴她耳际悄声提醒。
“那你可要玩得尽兴一点儿。”
拍卖会上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甚至出现了粮食买卖，也不知谁会跑海上拍下一批粮食！
“若没猜错，这批粮食拍下后定要运往当地，拍下的人十有八九是……”
该是军中人拍下的！
西、北两地常年粮草不肥却连年征战，经常穷的兜里连声响都没有，粮草之事又路远迢迢，还要叫沿路负责的大小官员搜刮掉一笔，若说军中之人携款前来拍买粮草倒是不意外。
五石散——权贵之家，粮草——军中人士，还有无孔不入的江湖人……
李念眯起眼，以指沾了水在桌上描画起来。
海上销金窟，权贵、官员、江湖人……福王、水匪、连江军……
袖子被扯了扯，宋纯钧偏过头，“下一件是什么东西？”
李念打开单子，看清的一瞬双目圆睁，啧啧称奇。
“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拈花指！”
堂堂固王世子，与他谈风花雪月诗酒茶必定侃侃而谈，但对江湖事，此刻却露出茫然之色，恍然记起少林乃是一处和尚庙。
“我听过金刚经、菩提经，少林七十二绝技——是什么特殊的经文吗？”
噗——
果真是她命里的克星！
李念见世子面上一派单纯的好奇，假笑一声，附和道：“对，和菩提经差不多，教他们怎么摘树叶的。”
“和尚还讲究怎么摘树叶？？难不成道士还讲究怎么爬山不成？”
“巧了，真有——叫纵云梯。”
他是瞎子，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其中的取笑之意。
偏偏奈何她不得，只得心中暗生闷气，随后赌气将之拍下。
李念收到秘籍，翻看了两页便知此为真迹。
——有趣，少林的藏经阁都能进去，轸水楼当真神通广大。
没错，海上能有此势力，她左右也想不到另一个地方，必然只有轸水楼。
海风在船上穿堂而过。
人越来越少了。
不用看，宋纯钧耳力超群，李念则感官敏锐。呼吸声锐减，风过处比之之前空旷不少。
“头低下。”
“什么？”
叮铃。
宋纯钧侧耳倾听铃声，袖手笑得跟个偷了鸡的狐狸。
“我听着这个铃声，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李念抚了抚发髻，拿下一看，是个辍了金铃铛的发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用过这玩意儿了……挑挑眉，一时辨不明白自己纷杂奇怪的心思，她又插回头上戴好。
叮铃。
一双手掀开帷幔，偷偷窥视下方的花厅。
那支古旧已经失色的金玲发钗——
“明小子怎么回事？连故人之物都敢动！”
宋纯钧仿佛听到了什么，抬起头，回首望去。
红色的花瓣上凝着水珠，伴随幽幽异香在案台上独自绽放。
花瓣落下，被风吹到下方……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似曾相识的温婉眉眼，隔着纱帐望过去，竟如许惊心动魄。
李念捻起被风吹到世子发间的艳红花瓣，嗅了嗅。
……真是，哪里都少不了它！
****记不清了，应该是第六十八条出现的分隔线****
一瞬，阳光变作尖针，挑开了夜幕。
东方，渐渐出现了曙光。
他二人衣襟上别着鲜红的曼陀罗花，坐上一艘只容四人落座的小船。
船头挂着一盏昏暗的灯，海上浓雾还未全散去，连船头站着的摇橹人都看不清面貌。
到底有多少小船登岛，李念看不出，但绝不止昨日拍卖出的那几盆曼陀罗花。
“岛，长什么样？”
宋纯钧握住她手掌，轻声问。
黑黝黝，连轮廓也模糊不清的山石映入眼帘，吸了吸鼻子，除了石、土的腥味，其他什么也没有。
登上岛，石头小路延伸向看不清的浓雾间。
小路曲折蜿蜒，如羊肠盘旋，若非手间昏黄的铜灯照亮三尺方寸，可没得迷失在雾间也未可知。
走了约半个时辰，一路来，雾没散去，光却暗了许多，仿佛在往下走，左右都是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石头，不见草木，亦听不到虫鸣鸟叫，安静仿佛化作无形的丝线将心脏密密实实地箍悬在半空，越收越紧。
李念心有所感，转过身，伸手照亮身后路——山石掩映，已不见来路。
……都到江湖上一些世家有秘法，以阴阳无形为原理设置路径，修筑房屋，整理花木，使之生出奇怪变化，蒙蔽人的五感，将人囚困一处，谓之奇门。
这时候，有眼睛，说不准不如有耳朵，因为眼睛已然着了道，开始在骗她。
宋纯钧双耳一抖，很自然地在前领路，东转西折间无甚滞涩，也不见何艰难凶险，若遇到岔路口，还会停下倾听半晌。
“你听到了什么？”
“流动的风声，还有……花开的声音……”
风中隐隐传来一股花香，不，也许花香出现了很久。只是别在胸口的曼陀罗花太过香甜，迷惑了鼻子，直到阵阵馥郁花香袭来，方察觉一处花谷。
放眼望去，鲜绿的叶，红的滴血的花在风中轻颤，天地仿佛被鲜花填埋，倒叫这热热闹闹的红色显得分外孤冷、娇艳又见凄迷。
“真美……”
却见宋纯钧摇摇欲坠，双腿无力不自禁地靠到她身上。
“好晕。”
他扶着头，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喝醉了酒，呼吸着甜蜜的花香，比醉酒更醉人。
“我娘说过，越漂亮的人越喜欢骗人——连花也一样。”
这一遭，真凶险呵！
话音刚落，李念也撑不住，扶着已经软倒的世子滑倒在花丛中。
“别放开我……”
五指被紧紧扣牢，李念乏力地转了转眼睛，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第 13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