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忘川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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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命数已尽，勿再贪恋红尘，随我去吧。”
白絮迷蒙地睁开眼，床边站着个“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闭上眼继续睡。
哎，不对？哪来的人？
进贼了？
那“人”又念了一遍：“你命数已尽，勿再贪恋红尘，随我去吧。”
白絮很害怕，闭着眼不肯睁开，瑟缩在被子里。
“我知道你听见了，已经一更了，三更之前你不到阎王殿，就要成为游魂野鬼，不得再入轮回了。”
她吓得浑身僵硬——那不是人，那是地府来的鬼差！来勾她的魂！
鬼差悄无声息地走近，冰冷的指尖点了点她露在被子外的头顶。
她感觉身体瞬间变得沉重，又很快变得轻了。她轻轻一动，整个人就掉到床下。她爬起来一看，床上还好好地躺着个人，正是她自己。
白絮吓得向后跌去，撞到了那个鬼差。
“哎哟，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重。”
她瑟瑟发抖，不敢转过身去看那个鬼差。
鬼差倒是很自觉地走到了她面前，指着床上的人，“那个是你的躯体，现在你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赶紧跟我走吧。”
白絮愣着不动。
你不走就拽你走，鬼差马上将想法付诸行动。她浑身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就被那鬼差轻轻松松地拽走了。
她迷迷茫茫地被鬼差拽着走到了黄泉路上。黄泉路上有许多带着“人”走的鬼差，那些“人”或鲜血淋漓，面目全非，或形容枯槁，奄奄一息。那个鬼差跟过往的鬼差互相打着招呼。
有个鬼差在打招呼的时候说：“槐生，你带的这个小姑娘这么好看，小小年纪的，真是可惜了。”然后又问：“这小姑娘看着好好的，是怎么了？”
鬼差槐生掏出一本册子看了一眼，念道：“先天心疾，久病不治。”
她原本迷茫的眼突然亮了起来，“心疾？我哪儿来的病，我一直好好的啊！”
两个鬼差面上带了一丝疑惑，瞬间又恢复如常，槐生道：“你现在狡辩也没用，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生死簿上明明白白写着呢，你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放你回去的。”
“什么狡辩，你见过我这样活蹦乱跳的病人么！”
在进轮回台之前，魂魄都是带着原来躯体的模样的。槐生打量她一眼，脸上气色挺好，不见病容，确实不太像久病之人。
“你要不再看一下？”另一个鬼差问。
槐生赶紧翻了翻那个从生死簿上誊抄了名单的册子，念道：“东六巷百草堂，赵四姊……”
“果然错了！” 白絮怒道：“赵四姊，那是今天送到我们这儿来救治的一个病人！我是白絮！见着是女的便默认我是她么！”
槐生愣住了，完了，真勾错魂了？他不好意思道：“那……我把你送回去，你带我去找一下她确认一下身份？”
2
折腾了半宿，槐生终于勾对了人。
三更刚过，槐生又回来了。他知道白絮还没睡着，就故意弄出一点脚步声，站到她床前，局促道：“白姑娘，抱歉，我新上任不久，经验不足……我……不是故意的……”
“哦，我差点莫名其妙死了，你道个歉就完事了？要是我刚才真到了阎王殿，判官发现你勾错了魂，你这鬼差也不用做了吧！”
“那……我要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
白絮一时无语，自己一个普通人，好像也拿一个鬼差没办法。
见她不说话，槐生有点担心她以后会不会记仇，在寿终之时在地府告他的状，便道：“那以后姑娘有需要时，我尽力帮忙可好？”
她想了想，虽然一个鬼差在地府也没什么权力，但好歹也是个地府的鬼差啊。“好。那我怎么找你？”
槐生递给她三张符纸，道：“你需要时，点燃一张符纸，就能召唤我来了。”
3
白絮点燃了一张符纸。薄如蝉翼的符纸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点燃时没有明火，只是一点一点地被侵蚀，飘起一缕青烟。
本来觉得这符纸得了也无多大用处，只藏起来，渐渐的就忘了。谁知今日……就忽然想起了这个东西来。
槐生很快就从黑暗中现身。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无恙……就不会找你来了。”
“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我……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药，吃了能忘记一切？”
槐生惊诧道：“有是有，可……你这是怎么了？”
“我……”她不知从何说起，“我很难受，很难受……我想把他忘了……”说着流下泪来。
看样子是情伤。他摇摇头，这些年见的情伤自杀的男男女女多了，都习以为常了。
“他说他喜欢我，从小就很喜欢我，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我还傻傻的等他回来，他人是回来了，可是他怎么还多带了个人回来呢……”
“他一直在骗我，他根本不在乎我……”
看样子是负心汉欺骗了她的感情。槐生记得，原来的她不是这样哭哭啼啼的怨妇状，那个热烈活泼的少女已经被所谓的爱情折磨成另一个人了。
“你真想要忘了一切么？”
她含着泪狠狠地点头。
“好。”
槐生凭空消失了，很快又托了一个瓷瓶回来：“忘川水你听说过么？”
忘川之水，可以忘情。
“人有三魂七魄，魂主命，魄主记忆。你真要喝了，你的七魄会沉入忘川，忘记一切，记忆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还是想好了再决定喝不喝吧。”
“既然他先负我，余生我便负了他。”
“你……”她说这话时，好像还是少女时的热烈决绝。“珍重。”
槐生走了，白絮握着瓷瓶，凝视许久。
喝便喝吧，曾经的爱都变作了恨，忘了便忘了吧。
4
一觉醒来，自家夫人突然醒不来了，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今天的曾齐觉得应该没有了。
“絮儿？絮儿？絮儿？醒醒？”
没醒。
“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还是没醒。
白絮已经昏睡一日了，曾齐觉得这样不行，就叫了个大夫来看。谁知道大夫说：“夫人这脉象正常，身体无恙。可这为何昏睡不醒……恕我无能为力。”
曾齐不信，又找了其他大夫来看，都是束手无策。
三天了，三天了！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时，白絮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絮儿？你醒了？”他惊讶道。
白絮的手又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
曾齐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给她顺顺气。白絮慢慢地醒来，眼睛睁开了。
曾齐用手给她挡光，“你先别急着睁眼，慢慢适应一下。”说完又冲着旁边说，“青青，倒杯温水来，不要太烫的。”
白絮侧身看了一眼，原来床边还有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女子。
我是谁？我在哪里？他们又是谁？
白絮想说话，却说不出声来，曾齐接过青青递来的杯子，喂她一口温水，“别急着说话，喝口水润润喉。小心，别呛着了。”
5
曾齐告诉她，她叫白絮，和自己两情相悦，已经成婚三年，那个青青是路上救的孤女。
曾齐说什么，她都信了，她问什么，曾齐也都答了。只是，曾齐从来没告诉她失忆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曾齐不说，白絮也就不问了。
白絮什么都忘了，就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从头学起。曾齐是个好男人，对自己关怀备至，青青也是个好姑娘，就像妈妈一样教她。
白絮什么都忘了，包括那些和曾齐相爱的故事。她现在对曾齐的感情没有爱，只有感激，但是曾齐依然爱着她——或者是从前的她。这样的爱让白絮无法承受，我已经忘了你，你还爱着我，我要怎么回应你，怎么把同样的爱还给你呢？
于是白絮说：“我现在也没法做你的妻子，青青是个好姑娘，你要不……”
曾齐没等她说完就严肃地拒绝了：“絮儿，你别胡说，我不会娶她的。”然后又牵起她的手，说：“你忘了不要紧，我们可以重新再来。”
6
“你是谁？”夜深人静，白絮睡不着溜到院子里晒月光，却看见一个陌生男子。
“真喝了啊？”男子道，“我是槐生，我们以前认识的。”
“我们认识？”原来是以前认识的人，虽然自己不记得了，但是白絮还是保持镇定地问：“那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槐生摇头，“只是路过这附近，就来看看你怎样了。”
“我……我挺好的。”
“絮儿，你怎么在外面？”是曾齐的声音，槐生迅速隐身。
曾齐走过来抓着她的手，“天凉，你起来要记得穿外衣。”
“嗯，”白絮点点头，“好。”
“没事就回房好好休息吧。”
7
白絮又睡不着了，依然到了院子里，只是今晚没有月光了。
“我又来了，”槐生又飘然而至，“你没有喝对不对？”
“说什么呢？喝什么？我不知道。”
“哎，你别装了，哪有人见到鬼不怕的。”
“你是鬼？！”白絮惊道。
“还装。你白天装失忆，晚上还装，不累吗？”
“累。”白絮见自己被识破，黯然道。
“那你还折磨自己干什么，他对你不是挺好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槐生却笑道：“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不就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吗。哎，黄泉路上望乡台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都在后悔怎么没有对自己的家人、爱人好一点。”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因为愧疚才对我这样好。”
“想这么多干什么，你要是现在不要他，你以后也会后悔的。”槐生挤眉弄眼道：“到时候就真的便宜的不知道哪家的小狐媚子了哟。”
“可是以前的事，我还记得啊，哪能说重来就重来呢？”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忘川水我给你了，你自己不喝而已。”
“忘了并不是一了百了的……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这些年他对我到底有几分爱。”
“我……”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曾齐突然出现，两人都傻了眼。槐生感觉情况不妙，先下手为强把他敲晕了。
现在，只有白絮和槐生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你把他敲晕了现在怎么办？”
“这个……”
“他醒来我怎么解释，尤其是你的身份？”
“大不了你把事情告诉他？你们需要坦诚地好好谈一谈。”
谈……从何谈起呢？
是曾齐说爱她，也是曾齐害死了她所有的家人，让她无依无靠只能跟着他走。其实他到底有几分爱呢？
是曾齐娶她许诺护她一世，也是曾齐冷落她，经常几个月不着家，还莫名其妙带了个青青回来。其实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那……我先走了，你们自己解决吧。”
槐生消失在黑暗之中。
8
“忘川之水，可以忘情。”
我们一起忘了吧。
那些隐藏的，纠缠的往事，我们都放过吧。
我们可以一起从头再来。
白絮喝了一口忘川水，然后把剩下一口灌进曾齐口中。
可是睁眼醒来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是谁。
不对，我喝了忘川水啊。
她起身看身旁的人，曾齐不在。
他人呢？他是不是也还记得呢？槐生给的忘川水怎么没有起效呢？
曾齐推开门，端进来面巾和水，“醒了？早饭青青在做了，起来吧。”
“你……”
“别急，今天我们好好谈一谈，你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曾齐走到床边坐下，搂着她的肩，“我也有一些话要告诉你。”
9
曾齐家里原来是走镖的，少年的时候，全家被仇家屠杀，只有他一个人被白絮的父亲救下。所以，曾齐就认识了白絮，互相看对了眼。
没想到仇家知道有人救了曾齐，就追来杀他，还连白絮一家也不放过。曾齐带着她侥幸逃生，远走他乡。她却越想越多，误以为曾齐与恶人一伙。
然而，相爱的两个人，一个充满对爱人的愧疚，一个充满对爱人的不解，两个人都没有先开口说的勇气。
曾齐一直在外面寻找仇家作恶的证据，救下了另一个受害者青青，准备回来翻案。但由于长期的缺乏交流，白絮已经不相信曾齐，曾齐也不知道白絮什么时候变得不像原来的她。
青青端来一盘洗好的鲜枣，放到他俩面前，笑道：“说开了就好，来吃个枣子，祝你们早生贵子！”
10
当年的灭门惨案了结，作恶多端的仇家终于走到末日。而属于白絮和曾齐的日子就从这一日重新开始。
青青向他们告别，表示自己要回老家去。
两人觉得奇怪，青青的老家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她回去干什么呢？还不如留下跟他们一起生活。
然而青青执意离开，他们也只好让她回去了。
11
青青举起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心里回想着白絮说过的话：“忘川之水，可以忘情。”
“对不起，我把你的水换了。”
她将瓶中水一饮而尽。
你们受到伤害可以互相依偎着疗伤。可我呢？世上已经没有爱我的人可以依靠。
案子结了又如何，那些伤害仍在心上，是不可愈合的伤痕，是永远的疮疤。
让那些爱与恨随风飘逝吧，再睁开眼，我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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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絮其实不放心青青一个人走，就让曾齐跟着她，送她回到老家再说。没想到还真出了事，曾齐就把青青又带了回来。
“青青？你醒了？”白絮问道。
“我是谁，我在哪，你们是谁？”青青喝下了真的忘川水，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你嫂子白絮啊，这是你哥曾齐。即使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青青微笑着点点头，“嗯，好。”
对于他们这一家来说，是真正的重新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忘川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