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以救赎之名》揖让月在手

4、愿望是什么

　　她又是一脸愤世嫉俗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天天指责她那一无是处的老公，各种羞辱的词汇无所不用其极。除非迫不得已，街坊四邻从不打她家门前经过。若实在是迫不得已，都得事先在家准备耳塞，一听到“你他妈……”三个字的时候，便知道该塞上耳塞，准备百米冲刺了。那仨字如同警铃一响。

　　街坊四邻都受够了李茹君这个女人，她一典型的自己拉不出屎怪地球没有吸引力的自不量力的女人。像她这种骗婚，哪里算得上是“骗”，不过就是周瑜打黄盖罢了。别人巧言令色几句，自己不过过脑子就嫁进来，难怪事与愿违，这挨不了谁的事。

　　可偏偏这自不量力的女人也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

　　她老公像粪坑里的石头一样没出息，那她就像排水管的泥垢一样污秽肮脏。

　　全村人都知道李茹君那点德行。

　　白天骂完她老公无能，晚上就跑到其他村找男人偷腥。一边在别的男人身体底下苟延残喘，用她那像蝗虫一样的四肢勾着男人支离臃肿的身躯，一边嗷嗷的大叫着，声音听着就像一只发怒的犀牛。即时在其他男人的身下，她还在不停地骂着她老公的无能。

　　李茹君还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女人，精力可比一天24小时只睡几分钟的霍加狓。

　　全村人都不愿意和李茹君打交道，大老远看到她都得躲得远远的，生怕这个精力旺盛的泼妇会突然发神经拽着无辜的他们一顿斥骂。

　　可怜她的老公，只能忍气吞声，含垢忍辱。他老婆不知道给自己带了多少顶绿帽子，他只能一笑置之。他连她跟外面男人生的杂种都能养，几顶绿帽子算个啥子。

　　骗这么一个媳妇可真是不容易。

　　全村人虽然不爱和李茹君打交道，但都挺同情他，每回都会偷偷塞给他专门治跌打损伤的药。

　　李茹君时常家暴她丈夫。一不顺心就骂，骂不过瘾就打。她丈夫脸上、身上从每一处好地儿。皮肤打烂了，不给治，任它灌脓、发臭，最好臭死他自己，让她成为寡妇。成为寡妇她就能改嫁了，嫁到一个好人家，过上富婆的日子。

　　不得不说李茹君老公的心眼儿可真好，不过是那种没主见的烂好人。上次有一个小孩子和他开玩笑，说他有个心爱的玩具掉到粪池里面去了，让他帮忙捞一下。这明显是寻他开心的，粪池上除了那些令人呕吐犯恶心的悬浮物以及爬在上面的苍蝇和小小的白虫子之外，根本没有小孩心爱的玩具。可他这个没脑子的烂好人，竟然“扑通”一声，跳下去帮小孩捞了。小孩在岸上捧腹大笑，指着他的手因大笑而颤抖。小孩说他是骗他的，就是想试探试探他这个人到底好到啥程度了。

　　显然李茹君丈夫的好是没有下限的，也怪不得李茹君总是恨铁不成钢的骂他无能了。

　　马飞也知道自己无能，可他有什么办法？他不是没试过一些中医偏方。听说鸡□□能治不举。选择鸡冠红大、毛色艳丽、翅大身高的公鸡，宰杀后，取出□□浸入白酒中3小时左右，再取出烤黄备用。食用时可蘸酒、醋和蒜泥，隔晚服1次，每次1对。他按照方法使用了大半年，仍不见起色。

　　他又听说蜈蚣丝瓜子散能治不举。蜈蚣1条，丝瓜子 30个，甘草15g，醋适量。将蜈蚣焙干，丝瓜子炒香，合甘草共研为细末。分2次服完，淡醋汤送服，早晚各1次，7日为1疗程。还是没用。

　　他没钱去看医生，又不是不知道他种的那块地，长年没啥收成，都是勉强维持生计。他自是不可能瞒着媳妇偷偷去，不然被她知道他拿着钱去治一个窝囊废，她一定腿都给他打断。

　　渐渐地他就放弃了。反正他媳妇没日没夜不着家，肯定在和其他村的狗男人鬼混，她既然有其他的乐子享，何不顺了她的意？也免了每天折磨他。

　　她又不是不知道那群男人全都拿她当玩偶一样耍，她自作贱乐在其中旁人也无话可说。他想，这样反倒更好，就让那臭婆娘夜夜笙歌致死吧。

　　有些村名偶尔碰上马飞的时候，还会出言嘲讽他几句：“你这乌龟当得堪比当年唐朝唐中宗啊。你再不好好管制管制，最后你和他会是一样的下场……”话说到这儿，还不忘凑到马飞耳边，小声警告：“被你媳妇和你儿子害死。”

　　这些人说的话在他耳朵里就是蚊虫叮牛角，怎么着日子都是一样过。他没娶李茹君之前，日子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除了耳掴子清净一点，皮肉少吃一点儿苦以外，啥也没差。

　　村名们看着马飞这副不痛不痒的表情，皆是一脸叹息：“反正你这样的人呢，和你说啥都是尿瘪子打酒，难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直到村名们走后，马飞才敢嘲讽一句：“呵，小偷讲评书。”

　　但不是所有村名都像这些村名这样爱唱戏打水桶，也有真正对他善良的人，像隔壁胡春柔家的霍笑温。这小伙子的心地儿是真的好，隔三差五都会帮他种地。虽然他每天勤勤恳恳的种地，这一毛不拔的土地还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马叔叔，我来啦。”这一声叫唤，马飞就知道是隔壁家的霍笑温来了。他每次来，都会在门口这样叫唤一声。

　　“笑温哥哥，你来啦。”趴在门口上的马川成一看到霍笑温脸上就露出那还没长齐的牙齿。

　　马川成就是李茹君和别人生的私生子，今年刚满5岁。他自己也知道他不是马飞的亲儿子，是他妈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生下的种。但他从不因此感到不自在或者自卑，反而把自己当做马飞的亲儿子一样和他亲密在一起。大概马川成是马飞昏暗的生活里唯一一束光吧。

　　马川成特喜欢黏着霍笑温，每次霍笑温一来，他都兴奋的想用502胶将自己黏在霍笑温身上。霍笑温也很喜欢和马川成一块儿玩。

　　“成成弟弟，今天哥哥可不能陪你玩哦，你没看到爸爸正在辛劳的工作吗？哥哥是来帮助你爸爸工作的。”霍笑温宠溺地摸了摸马川成的头。

　　马川成奶声奶气的说：“那哥哥工作完了之后，能陪我睡觉吗？”

　　“这个嘛……”霍笑温露出为难的表情。

　　马川成敲了敲霍笑温的头，哈哈大笑道：“笑温哥哥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只要陪我玩半个小时就够了。”

　　面对马川成这么可爱的请求，霍笑温哪能只和他玩半个小时啊。他摇摇头，道：“半个小时太少了，哥哥陪你玩一个小时好不好？”

　　霍笑温本以为马川成会兴高采烈的答应，可他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双手交叉在胸前，摆成一幅老夫子的姿态，道：“笑温哥哥，不行哦，半个小时就够了，因为川成不能耽误哥哥太久的时间，哥哥不是还要回家写作业吗？”

　　“哥哥是写完作业才出来的。”

　　马川成眼睛放光，双脚并拢向上蹬，可怎么蹬都不能和比他大了7岁的霍笑温一样高。他声音兴奋的像过年在路边卖烟火的小贩：“真的吗真的吗？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让哥哥陪我玩一个小时了？爸——”

　　马川成拔起他才5岁的小短腿朝田地里跑去，他爸头上戴着斗笠正在给他的不毛之地播种，他指望今年能得到一个好收成。

　　“爸，笑温哥哥说他已经做完作业了，我可以让他陪我玩一个小时吗？”他眼里充满了希冀。

　　马飞笑着说：“当然可以了。”

　　马川成开心地眉飞色舞：“那我会安安静静的在家里等爸爸忙完了再去找笑温哥哥。”

　　马飞：“嗯！我们的成成最懂事了。”

　　霍笑温也来到了马飞的田地里，他又摸了摸马川成那细碎柔软的头发，之后便朝马飞小跑过去。

　　他们家贫瘠的黄土地里掺杂了一些灰不溜秋的石头，大的有鸟蛋一般大，小的则和老鼠屎一般小。霍笑温不知道这些石头放在土里会不会影响收成，但是看马飞对这些石头视而不见想必应该不怎么影响。他想他们家土地收成不好的原因不单单是土壤层薄，可能还有背光的原因。

　　霍笑温觉得马飞这人怪可怜的，干的农活比谁都多，可收成却是所有人里最差的。再加上又讨了个这样的媳妇……哎，还是不说了吧。

　　“马叔叔，您的愿望是什么？”霍笑温一边帮马飞往田地里播种，一边没头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愿望？”

　　还别说，马飞早就不知道愿望这种东西是什么了。在他还小的时候，大概和他儿子一样的年纪，愿望曾是他大脑里时常会来串门的领居，每天都会给他带来奇形怪状的礼物，以此来告诉他每个人的愿望是不同的。愿望是健康的，但有时候也会发生疾病。等人们揪出了病根，愿望就和被揪出的病根一起消失了。没有人问起愿望去哪了，那正是病根所在。它随着人年龄的增大，饱受了世间的薄情寡义，渐渐地忘记了世界上还有愿望这种东西。

　　突然被一个才12岁的男孩问起愿望是什么的问题，这个连他儿子都没问过的问题，他恍然了一秒钟后，突然一下嚎啕不止，种子也被他泼洒了一地。他的哭声听起来就像他妈妈在厨房里炒菜的声音。

　　他捂着嘴缓缓蹲下身，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在做垂死挣扎。这个样子的马飞比被他媳妇骂的抬不起头来的马飞更显狼狈。

　　霍笑温也蹲下身来，但他不是安慰眼前的男人，而是帮他把泼洒在地上的种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叔叔还指望着以后的收成，这些都是珍贵的种子，可不能这么浪费掉了。

　　身边的男人在不停地哭，霍笑温在认真的捡种子，再把捡起来的种子一颗一颗地播到土地里。一边播还一边数着手里的种子还剩多少，等全部播完了，他就可以去陪马川成玩了。

　　“叔叔，种子我都播完了。”

　　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吧，其实具体过去了多久他们谁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手里的种子没有了，而身边的男人却还能听到低低的抽泣声。马飞竟然蹲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哭了一个小时。

　　马飞缓缓抬起头来，他眼睛已经哭得肿起来了，黝黑的脸上布满了脏兮兮的泪痕，两个像猪鼻孔一样的大鼻孔一下变大一下又缩小，白色的鼻涕从他鼻孔里滑下两条直直的平行线像熨斗贴在衣服上贴在他嘴巴和下巴处。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的儿子以后不会活的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