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霖矽

2、雨夜

　　在黑暗中待的时间长了，幽暗的夜色也就不那麽黑了，依稀能看到事物模糊的轮廓。
　　这间房屋内放置著一些简单的日常器具，寥寥可数，简洁到有些空旷，每一个物价都孤零零的独自直立在一隅，互不干涉的遮掩在幽暗中，显露出交错尖刻的冷硬线条。
　　视线随著这些僵冷得线条游走，慢慢地横斜而下，再次拐道绕行，犹如行走在复杂的山路上，没了头尾，满心满眼的迷茫。
　　忽地，心神被一阵泠泠滴落的响声所吸引，朦胧的淡墨色充斥了眼瞳，而脑海中却浮现出，绿瓦红墙，青石长街，晶莹剔透的雨水自万丈高的穹空之下跌落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青街上，残破而又斑驳的街石，被雨水晕成一层沉郁的青墨色。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浮游的空气中带有一点的潮湿，指尖上似乎还萦绕著单薄的水汽，缓缓沁入身体，产生一种瑟冷的感觉。
　　窗子是被打开的，外界雨水夹杂著凉风灌进来，清泠的雨水打身上冷冷的，转变成寒意穿透血肉钉到骨骼上，引起一阵的颤抖，太凉了，宛若整个人都被冻在冰谷中。
　　他揽著自己离开了窗子，离了交加吹来的风雨，来到一扇屏风後，屋子里甚为静谧，不闻吵杂音色，静静流淌著……死亡前的寂灭。
　　视野在屋子里寻寻觅觅碰到一条硬朗的线条，棱角分明的勾勒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体，其上有一团沉厚的黑翳器物，那是一个紫铜熏炉，边棱菱角在夜色中虚化。
　　有几缕烟雾袅袅著飘升而起，颜色如烟灰似的，薄弱又无形化在空气中。
　　而潮湿的空气中却飘著淡淡的檀香味道，这种味道很好闻，能让人感觉到抵达心灵的平静。轻嗅这细细软软的檀香气味，仿佛有人在耳畔念诵著靡靡梵音，世间烦恼皆都烟消云散。
　　在心神迷离之际，浅淡的味道中，揉杂了另外一股子气味，初闻清甜到发腻，後味浓烈的铁锈味充斥了鼻尖，铁锈了血，还是铁洒上了血，他分不清，这味道太过浓厚了，压的他吸入的呼吸都能产生错觉。
　　有一个人缓步走近，他手中拿著冷硬的器物，浓绿色的光晕流过眼帘，像是有一片重重的绿幕山林，叠加著阴郁的绿色，倏然向你压过来。
　　幽深的夜色中乱了秩序，冰冷的雨水，坚硬锐利的线条，浓烈的绿色，还有血色的猩红疯一样的钻入头骨，在脑髓上搅动，带来一阵断骨的疼痛。
　　血红色？！
　　抬望眼，眼前不再是蒙蒙的灰色，而是漂浮了妖艳的色泽，是浓浓的血色，视野顿时鲜明起来灰翳开始败退，明艳的颜色占据了整个目光，只不过全部都是红色的，灼烧的人眼痛。
　　耳畔边响起了兵戈相撞的叮当声，敲在心弦上，带来一连串撕扯心肺骨骼的震动，强烈到血肉身躯都要支离破碎。
　　这里这是一间普通的房间。
　　可是，却如九幽寒潭一般冰冷，若地狱一般血腥。
　　有人一步步走过来，他手里拿了一柄剑惨烈色泽的青铜剑，剑身残缺了一半，自剑锋中间横斜折断，切面平整，断口尖刻。
　　这个人拿著这柄残剑，按在他的脖颈上，浓烈粘稠的铁锈气味，充斥了鼻翼涌入身体中。
　　血一般的火烈，在消融他的身体。
　　他身体僵住，血液凭空抽离，人比残剑还要冰冷，眼睛冻在眼眶中不在能移动，耳畔是惊然的嘈杂声，如同梦魇，如影随形，要将你扼杀。
　　头脑一阵晕眩，似有人颠倒了时光，摇碎了意识。
　　温热喷洒在脸上，淡淡的温度粗暴的将他的神智再次拖拽回来，他的面颊完全的湿润，颗颗水滴子从他脸上滑下来，黏腻中还有一种难可描述的丝滑感。
　　吸入的空气全然是甜腻混合著铁锈的味道，浓烈至极，烫伤肺腑。
　　他微微的垂下眼，伸出手来轻轻的拂过面颊，指尖上留有一抹暗红，他又见得身上全是明艳至诡红的颜色，鲜艳又浓稠，却让人极度的不适应。
　　可能，他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这种感觉。
　　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影子，身形窈窕，背影单薄，漆黑的墨色流泻到肩头，这个影子就变得影胧而凄艳。
　　她回过身，水盈盈的一双眼溢满了清泽，美丽精致的面容上叠压了大量的雪色，眼角边雨下个不停。
　　看著她，他的视线下滑，惨白覆盖了猩红，亦或者艷血渲染了白色，森冷阴郁的色泽，在眼前渐渐放大、靠近，全部冲进眼瞳里。
　　惨白，艷红，两者截然相反的奇怪色调，相差到天差地别，却又合理到天生如此。
　　一滴晶莹的液体，顺著他抽搐的面颊落下，於面孔上喷溅的血液混合，稀释成浅色的血水，延著下巴跌落。
　　而他的眼眶落下许多的水滴，似若溪流一样流淌。
　　真惨，水珠坠落的速度，比屋外的雨滴还多。
　　烟雨朦胧的视线透过她，看到鲜烈的血淌满了整个房间，地砖上覆盖了一层血泽，黏稠猩红，色彩艳丽，虽然没有冷硬尖锐的线条轮廓，可看著更加深沉恐怖。
　　突然间，像是有一条凄白的绳索，紧紧厄住他的脖子，呼吸停窒息，压抑到透不过气来。
　　他的脑子开始晕眩，目光触碰到地面上的血，在缓缓的升高，一层叠加一层，行成一个血色的泥沼，腥冷，粘稠。
　　最後，他被淹没在血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