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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云消雾散,有初霁之兆。

      从碑林一路向前行,草木葳蕤,郁郁芊芊,苍柏奇槐,古树参天,虽比不得宫廷的旖旎奢华,却胜在雅致有余,不免让人生出舒畅旷达之意。

      千扇收了油纸伞,站在台阶前,手搭在眉骨上远目望了望,几位儒雅和气的男子正谈笑风生从湖对面的藏经阁走出,年龄不过三四十。

      她有些意外,书院教书的先生们竟不是胡子花白的老学究?

      绿萝藤下,有几名和千扇一样过来求学的学生,身后皆跟了一队浩浩汤汤的侍从。绫罗缠身,珠光宝气,活脱脱一棵会移动的珊瑚树,见千扇独自一人,看向她的目光不免带了些许傲气。

      也有像于小澜那般打扮的小厮从千扇身边经过,几位年纪较小的还偷偷地回头看她。

      千扇大大方方任他们打量,自己在湖边转了一圈,碰上了寻她寻得焦头烂额的雪沫。

      雪沫找到千扇,也是大松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劝她道:“公主,你可万万不能再逃学了!书院有禁闭,除了每逢初一十五的解禁时间,其余时候禁止学子外出下山!而且书院那位监事也不是吃素的,你逃到哪儿他都能把你抓回来!”

      千扇觉得雪沫的话太多,又想起祠堂那些精致的瓜果贡品,便敷衍她:“知道了,本殿还未尝过书院的伙食如何,暂时不会逃学。”

      旁边有人经过,似乎嗤笑了一声。

      千扇毫不在意,雪沫却急了:“公主!此处学子多为皇亲望族,您现在的一言一行皆代表官蠡皇室,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皆是丢的官蠡皇室的颜面,往后您可要多注意些,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既然老头子敢把我往这里送,怎么就不敢担当我在这里惹出的事。”千扇轻扯了嘴角,颇有鱼死网破的意味儿。

      雪沫见自家公主仍是执迷不悟,劣性难训,一狠心一咬牙:“公主!您忘了国君给您的手信了吗?”

      千扇笑着调转回视线,刚想说什么,目光忽而凝住。摸着下巴的手讪讪放下来,她心不在焉开口:“那本殿尽力而为吧。”

      雪沫颇为满意,又自顾自地说道:“吕太傅已经去了典籍厅,交接公主入学一事,公主明日便可上课修□□?”

      她顺着千扇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住了。

      不远处的茅草亭子里坐着一位白衣少年和数名姑娘,虽然姑娘们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比起那少年来,也只有当陪衬的份儿。

      连简陋不起眼的茅草亭,都因为那位少年的存在而蓬荜生辉起来。

      千扇敲了一下雪沫的脑袋,雪沫这才回过神来,小声道:“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瞧你这出息!”

      此时,白衣少年注意到她们的视线,转过头朝她淡淡看来,轻轻挑起了眉。

      雪沫问:“公主与那位公子认识?”

      千扇摇头,语气有一丝沮丧:“不算认识,一面之缘罢了。”

      衣袖被雪沫扯了扯,千扇以为她要继续追问,捂住作痛的额头:“你不用再说了,本殿都知道,明日修习,不会逃学。”

      “不是,公主,你看前面。”雪沫的语气有些古怪。

      千扇抬眼望去,只见迎面大张旗鼓走来了一队人,为首那位锦衣玉带,好不贵气逼人。

      就连他身后两名虎背熊腰的侍卫,脸上也是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高傲之态。

      千扇连忙四顾,发现路只有一条,想躲也来不及。

      而有些人迟早要面对。

      于是,她干巴巴攒出一个笑,淡定地看着那人向自己走来。

      那队人见到千扇她们后也停了下来,为首的贵公子前几日被千扇讹走了红玉扳指,心里存了疙瘩,然而派人寻了她两日无果,气都不知道往哪撒去。

      刚想便宜放过她了,未想冤家路窄,巧得在此地遇上!

      他看到千扇大大方方等着他过来,顿时觉得她是在故意挑衅他,自己居然被一个丫头小看了?怒气上来,他一挥手,命令道:“把她给我拿下!”

      贵公子虽然看着身子骨弱,可声音却不小。

      虎背熊腰的侍卫领命上前,千扇身后的侍卫先一步将她护住。

      雪沫见这情形,心想公主果真是犯了事,不过在官蠡时,她就帮千扇处理过不少烂摊子,此时站出来当个和事佬也算得心应手。何况在山脚下时她还同这位贵公子打过招呼,对方若晓得千扇是她家主子,应当愿意息事宁人。

      如此想着,雪沫不慌不忙站出来,又不卑不亢行了个礼,盈盈道:“殿下,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何不有话好商量,化个干戈为玉帛?”

      贵公子也是恼极,直言拒道:“此事没得商量,你问问你同伴前几日做了什么?”

      同伴……雪沫和千扇同时脸一黑。

      千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裙。

      是了,出门在外,她不爱涂抹胭脂水粉,也不爱佩戴珠花首饰,是以,她现在的装扮和雪沫差不了多少。

      再加上方才下了一场雨,她的裙摆沾染了不少泥泞,反观雪沫还比她清净整洁些……

      雪沫张了张口,犹豫一番又闭上,决定还是先问问公主,看和对方闹了什么嫌隙。

      千扇不自觉苦了脸,低声供出实情:“在陆川逛花楼,他非要和我抢同一个姑娘,但他又抢不赢我,便说要和我赌骰子,我想。赌就赌吧,双方就下了些赌注,他自个将红玉扳指拿出来,我一见那扳指不错,就使了些小手段赢了他……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没想到……”千扇轻叹了口气。

      雪沫初初听到“花楼”二字就欲言又止,后来又听到千扇讲什么“抢姑娘”、“赌骰子”、“使手段”,她便再也不想为公主辩解了。

      当然,连带着对那位贵公子,雪沫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千扇见雪沫陷入了沉默,当她也束手无策,可为了和日后的同窗搞好关系,无奈的千扇只好自己出面,走到贵公子跟前,拱了拱手,诚恳道:“兄台,之前的事是本殿冒犯在先,本殿向你赔罪,还望兄台您见谅。”说着,忍痛从袖中拿出红玉扳指。

      没想到对方听了她的赔罪后,不但不接红玉扳指,反而脸色古怪地盯着她。

      千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方才……自称什么?”贵公子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语音中还夹杂一丝丝颤抖。

      千扇一愣,不晓得对方的关注点为何是这个,以为是自己的语气不够谦虚,惹了对方不高兴,便从善如流改口道:“在下颜千扇,向公子赔罪,请公子见谅。”

      结果,对方听到她的名字后,脸部开始胡乱抽搐,五官也扭曲得厉害,抬起手指向千扇,就像她做错事后她家老头子气得发昏,指着她一抖一抖差点要进太医院的模样。

      千扇见对方不大对劲,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公子可还好,是否要叫人送去药庐?”

      没想到对方像挡瘟神一样挡住她:“你别过来!我不想看到你!”

      千扇茫然地想,自己长得不算差,怎么对方偏要做出一副想自戳双目的姿态来呢?

      想起对方听到她名字后的反应,千扇纳闷,难不成是自己的名声太过可怕,竟能让一个素昧谋面的人吓成这样?

      一时,千扇心情颇为复杂。

      适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年轻人,手肘随意撑在受了惊的贵公子肩膀上,嬉笑着脸皮道:“二殿下,你果然在这儿!”

      那人穿着墨绿色的宽大衣袍,戴着同色幞头,大概嫌两根黑纱丝带碍事,便将其捆成了一只硕大蝴蝶结绑在脑后。虽作书院学子装扮,却因勾肩搭背的动作显得吊儿郎当颇不正经。

      可千扇关注的不是这些,她只注意到了刚开始的那声“二殿下”,脑子里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千扇无力地抓住刚赶上来的雪沫,哆嗦着问:“二殿下,敢问名讳?”从这声称呼,和现在对方的反应来看,千扇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测。

      二殿下正咬牙切齿,气得不想同她说话。

      倒是不正经君颇为热心,诧异地扬高了眉,语含疑惑反问:“官蠡公主连未来夫婿的名讳都不知?”

      宛如平地一声雷,路边一棵老树的枝桠,仿佛承受不住繁茂的枝叶,噼里啪啦一下断了。

      千扇僵着身子往后倒去。

      雪沫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慌慌张张道:“公主,您怎么了,您别吓雪沫啊!”

      不正经君愣在原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不过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对方就倒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千扇抓着雪沫的手臂艰难站起来,脸上挂着不尴不尬的笑:“原来是姜兄,失敬失敬。”

      手中的红玉扳指瞬间成了烫手山芋。

      姜桓捂着愈发作疼的额头,招了招手,让侍卫先退回来。

      不正经君见他此番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话道:“二殿下见到未来的皇子妃,高兴过头了?”又眼尖地瞅见了千扇手里的红玉扳指,啧啧称奇:“这不是二殿下你最喜欢的扳指么,怎么……”忽而一顿,又了然般一笑,拉长了语调:“哦,我懂了——是定情信物吧?”

      此话一出,姜桓恨不得跳起来抽他两巴掌,压低声音喝道:“赵之晋!”

      不正经君正是东越首辅之子赵之晋,东越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茅草亭子里的姑娘们竖起耳朵看热闹,其中一位黄衫少女清浅笑了声,道:“这几人倒是有意思。”

      另一位粉衫少女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草包,能有什么意思。”又转过头去问正在写字的白衣少年:“司徒,我觉得那官蠡公主和二殿下挺般配的,你觉得呢?”

      少年玉骨仙姿,风流蕴藉,闻言未抬一眼,手中的笔亦不曾停顿分毫,不答反问:“你何时下山?”

      声线冷淡清泠,听不出半分喜怒。

      “下山?我好不容易从北辰赶来,见到你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就要赶我走?”粉衫少女咬了咬唇,语气娇俏,却隐含无限委屈,令闻者不禁心生怜惜。

      司徒却没什么反应地收了笔,漫不经心开口:“你大老远赶来让我给你题个扇面,现在题完了,你还留在这做什么?”

      粉衫少女愈发委屈了,朱唇贝齿,香腮雪肌,盈盈欲泣。

      司徒取过一旁的流云帛绢,姿态闲雅地拭手。

      还是黄衫少女心生不忍,走过来柔声解释:“杜姑娘,书院从今晚起设禁闭,非绝峰学子不得留宿,你一个姑娘家,还是早些下山较为安全。”

      粉衫少女得了台阶,闷声道:“是这样吗?”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司徒。

      司徒慢悠悠地将风干的扇面合上,随手交给粉衫少女的侍女,闻言未置一词。

      粉衫少女见他这般,也知晓他打定主意不会理她了,一时又羞又恼,可又别无他法,只得愤愤对侍女道:“我们走!”

      不远处那两队人也渐渐停歇,三三两两散去。

      黄衫少女上前:“今日与司徒公子论诗,情兮受益匪浅,日后同窗,还请司徒公子多加指点。”

      司徒无意识抚摩着竹筒雕画,不轻不重应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衫少女见状,知晓不便打扰,便也柔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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