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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晨鸡报晓,秋阳杲杲,阳光透过层层白雾,洒落在绝峰山坳间。

      千扇匍匐在桌前,一夜未眠。

      昨夜司徒怒气腾腾摔门而去,让千扇心里生出几分惶恐不安,连瞌睡也被吓得无影无踪。再也不敢怠慢,从床上爬下来,抱着书卷趴到桌前,连夜背诗学及修改小笺。

      早膳时,千扇拄着拐杖去了外堂,柳大夫刚刚采药回来,见到千扇,随口道:“醒了?早膳在隔壁桌上。”

      千扇点了点头,表示懂了,又拄着拐杖往隔壁走。

      “对了,你同窗今早离开时,给你留了点东西。”柳大夫说着,走到门口小柜旁,从中翻出一个小包,递给千扇。

      千扇愣了愣,司徒一大早走的?

      转念一想,也是,司徒没告假,这个时候,他应当在教学斋背书。

      她接过小包,好奇解开,居然是几本书卷。书卷上的字迹清逸俊雅,是司徒的诗学摘录。书卷旁边还有几瓶药膏。

      千扇手抚过书卷的字迹,脸上一片茫然。

      柳大夫也好奇凑过来,咋舌道:“这小伙子字写得好看,咦,还有一些药膏。”

      他拿起药瓶子打量了几番,脸上渐渐泛起惊奇之色:“这是玉露凝芷膏啊!稀罕!可真是稀罕!”

      千扇愣愣重复:“玉露凝芷膏?”

      柳大夫颔首,又将药瓶子塞到茫茫然的千扇手上,叮嘱道:“昨日那位同窗送你的药膏就别用了,直接用这个吧,效用好千百倍不止,即使是皇帝妃嫔,也未必用得上。”

      千扇眼睫颤了颤,小声应了一声:“哦。”

      之后两日,千扇都在药庐背书,慕情兮几人每日晚修前来探望她一会儿便匆匆离开,千扇几度想打探司徒的消息,终是欲言又止。

      第三日,千扇身残志坚,早早撑着拐杖到了教学斋,参加分堂小考。

      位置还是原来的位置,但不知道司徒去了哪儿。

      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千扇心里一阵突如其来的失落,具体原因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此番小考的难度远远超出第一回。

      即使是最拿手的算学题,千扇亦答得勉勉强强,倒是诗学题,千扇前两日背书背到了不少。

      小考结束,一行人拿脑袋直撞桌子,只有赵之晋心态丝毫不受影响,兴致勃勃和同桌聊哪位姑娘好看。

      姜桓寻了过来,见到千扇,勉强扯出个难看的笑,估计也是被方才的测验难倒了。

      慕情兮一脸倦色,走过来挽起千扇,询问:“你今日脚伤也好些了?”

      “嗯,比前两日好多了。”千扇笑了笑,心里却在想,好得这般快,多亏了司徒的药膏啊。

      众学子又聚在一起,讨论方才的分堂意向。听说千扇把意向全划掉的时候,几人都惊掉了下巴。

      赵之晋:“你这是过于自信呢,还是在放飞自我呢?”

      千扇平静解释:“我没意向,可以按照成绩来定,书院将我分到哪,那我便到哪。”

      即便是到经博院,即便……再次和司徒同窗,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千扇默默想。

      宋白栎一听,松了口气:“那毫无悬念了,必是天衡堂。”

      适时,斋外缓缓行来一人,广袖博带,衣袂生风,姿若玉树,气度从容。

      司徒冷淡对众人颔了颔首,便走回了自己座位。

      站在门口的千扇回头,看着司徒的背影,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

      李君染见状,坐到了司徒旁边的桌子上,朝着门故意扯着嗓子问道:“司徒兄,你方才去哪了?竟连小考也没来参加!”

      司徒一只手研墨,一只手摊开书卷,淡淡道:“方才有急事,现在回来补考。”

      李君染望着斋外呆愣愣的千扇,大声重复道:“哦,是有急事啊!”

      说完,他就被方老头当作闲杂人赶了出去,原因是他影响了司徒补考……

      落霞时分,司徒走出教学斋,见到古树下站得歪歪斜斜的身影时,微微一怔,尔后很快别开视线,神情自若地往另一方向行去。

      “司徒兄等等!”千扇见司徒好不容易出来,忙拿起拐杖追了上去。

      可前面那人跟没听到似的,步子未放缓半分,千扇一瘸一拐走得吃力,眼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心里颇为焦急。

      她干脆停下来,朝着他气急败坏喊道:“司徒扶玉,你站住!”

      前面那人还是没反应,即使被人毫不懂礼地直呼名讳,也未见他恼半分,一点也不像杀伐果决,触不得逆鳞的大佬。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青石路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金黄。

      千扇咬着下唇,满心无力地看着司徒走远,眼里的光都黯淡下去。

      她只想告诉他,她很想继续和他做同桌啊。

      可没想到,他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
      书院先生们的阅卷速度一如既往的快,隔日便有了分堂小考的结果。

      千扇看到榜单上自己不高不低的排名,和排名下的“纳辞堂”三字,心中咯噔了一下,又赶紧一瘸一拐走到榜单前头去找司徒的名字。

      ——他还是第一名,却选择了天衡堂。

      千扇眼里一阵迷惘。

      慕情兮以为千扇为自己的排名而难过,轻声安慰道:“此次小考成绩不计入学子档籍,仅作分堂之用,你无须太在意。”

      千扇听后,缓缓转头看向慕情兮,恍惚道:“我到了纳辞堂。”

      “是啊,我也在纳辞堂,姜兄也在纳辞堂,大家也有个照应不是?”

      千扇缓缓眨了一下眼,又缓缓点了点头。

      “小扇子!”姜桓见到千扇,隔着人群欣喜向她招手。

      千扇闻声看去,只觉得眼皮一跳。不知怎的,她现在不想看到姜桓。

      她转头对慕情兮道:“我们走吧。”

      慕情兮亦看到了姜桓身边的赵之晋,对千扇这句话正求之不得,她收回视线,笑道:“好,我们回一斋。”

      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姑娘走远,姜桓颇为不解地请教好兄弟:“小扇子明明看到我了,为何还要躲开?”

      赵之晋撞了撞姜桓的胸脯,调笑道:“还能为何?害羞呗!”

      姜桓恍然,又兀自低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想不到小扇子还有娇羞的一面。”

      李君染经过他俩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了一句:“尽会自作聪明!”

      如此不中听的话当然被那两人选择性忽略了。

      ***
      千扇面无表情拾掇了一番书桌,待今日下午武学课后,她便不再属于一斋。身旁的位置还是空荡荡的,今日司徒还是没有出现。

      她总觉得他在避着她,可是,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也值得他特意避着?

      武学课授习的是射箭,每人背有一篓子箭矢,连先生示范握弓、搭箭、勾弦、开弓、瞄靶、撒放等一系列步骤,利箭最后以贯虱穿杨之势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

      众学子拍手称赞。

      千扇因腿脚不便,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脸上尽是艳羡之情。

      而她的同窗也太不争气了些,箭矢离弦,往往五十步内便着地,连靶子边缘都挨不着。

      连先生一个个指导这群不成气候的学生,然而直到武学课结束,大家仍未有任何长进。

      他深感挫败,可惜,他的希望之光兼入室弟子连路都走不成,而另一个入室弟子更是连人影都没见到。

      众人散去,千扇跃跃欲试留了下来。

      连先生给千扇留了几把长短轻重各不一致的弓,以及满篓子箭矢,嘱咐道:“一个时辰后,我让人过来收拾这些东西,你可别在射圃留太久。”

      千扇乖乖应了。

      转眼,偌大的射圃仅剩下她一人,千扇把玩着长弓,回忆方才连先生所教,放下拐杖,伤脚轻轻点在地上,搭箭勾弦……

      半个时辰后,地上散落了数十支箭矢,皆掉落在二三十步之内。千扇黯然对着可望不可即的靶子,觉得她刚才委实不应该笑话同窗。

      正失落着,一只利箭破空而来,擦着千扇呼啸而过,正中远处的红靶心。

      千扇猛然回头,只见苍苍劲松下,司徒正一脸漠然收弓,看也未看她一眼,从背篓里取出一只新的箭矢。

      尔后,搭箭、开弓、松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随着利箭再度袭来,千扇扭着脖子转了个大弯,眼睁睁看到利箭再次射中靶心。

      千扇脸上一喜,很快,眉眼又耷拉下去。

      司徒昨日对她的冷淡之态还历历在目,方才,他也还是那副模样。

      难不成,她还指望他是特意来找她的?

      千扇打起精神,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既然司徒喜欢这个靶子,那她就把这个靶子让给他好了,免得每次利箭擦着她的脸而过,让她误以为司徒本是想袭击她来着。

      却不想,她才拐着走了一步,手里的长弓便被夺了去。

      司徒悄无声息,不知何时过来的,他无甚情绪掂量了两下她的弓,然后弃之于篓,从中重新挑了把弓扔给千扇。

      千扇措手不及接了,嗫喏:“这是?”

      “遇到连先生,他让我教你射箭。”司徒语气波澜不惊,是再平常不过的解释,也是再平常不过的疏离。

      千扇迷惑不解,连先生为何让司徒来指导她射箭,自己却放着她不管?

      司徒可没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冷声提醒道:“拉弓!”

      千扇身子轻轻一颤,没再多想,执弓勾弦。

      司徒给她挑的是重弓,比起方才的长弓,明显趁手多了。

      “姿势不对。”司徒冷不丁指出。

      千扇咽了口水,手往下扣了些,问:“这样对了吗?”

      “不对。”

      千扇又抬了抬胳膊,用无辜的余光询问司徒。

      司徒却颦了眉,似乎忍无可忍,上前靠近了她,手搭在她腰上,扶了扶,又将千扇的手往上拨了些,这才毫无情绪道:“这样。”

      两人肢体接触,千扇侧头看他,整个人都是僵的,哪来还管得着这样是哪样?

      司徒的侧脸尽在咫尺,长睫微垂,薄唇紧抿,下颌光洁如玉,一丝不苟。他仅仅专注于纠正她的姿势,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千扇好半天才缓缓收回视线,一双眼睛紧盯着远处,努力忽视腰间那双手,屏住呼吸,脸憋得通红。

      未想,司徒又冷不防纠正:“别憋气。”

      千扇:“……”

      紧绷的弓弦忽然撒放,千扇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小凉棚,看到利箭疾掠而行,远远地……越过靶心,没入射圃外的草丛中。

      千扇顿了一会儿,道:“我去把箭捡回来。”

      “你有脚伤。”司徒薄凉的视线在她腿上扫过。

      千扇点了点拐杖,坚持道:“可以行动,不妨事。”

      司徒凉凉看着她,半晌不语,千扇顽强坚毅地顶着他不明所以的目光,握紧了拐杖。

      继而,就见司徒背过身子,开始清点篓子中剩余的箭矢。

      千扇知晓,他这是随她意了,便默默撑着拐杖走远。

      方才司徒离她极近,她很难全心全意,现下找个时机避开他,正好可以理一理他是如何教她的,顺便平复一下自己不宁的心绪。

      拐杖和脚步先后碾压枯草败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混在风中几近于无。

      因此完全不在一个调上的争吵声便显得尤其突兀。

      “你回去了,我怎么办?”

      声音压制着怒意,很熟悉,是宋白栎,来自于矮墙外的一棵苍松树之后。

      千扇不欲听墙角,从草丛里扒拉出箭矢。因刚好嗑着石子,尖端被磕平了,现下找着了也无甚用处。

      她颇为惋惜地收了箭,又听到另一个人低声郁郁道:“我和宋兄本就萍水相逢,早晚会有曲终人散的一天。”

      千扇欲挪开的步子顿住了,不自觉竖起耳朵。

      “曲终人散?呵,你明知道你父亲把你召回去,是将你嫁作他人!可你偏生瞒着我,以为我不知晓这件事?”

      “宋兄,此事没这般简单,若我不回去,父亲他恐怕官职难保。”语气尽是无奈之色。

      “所以,你从未考虑过我。”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于小澜,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然后是衣袍布料摩擦的声音。

      千扇愣怔。

      不久后,宋白栎从苍松树后踱出,身后牵着神态抑郁的于小澜。两人唇色潋滟,看到千扇,也只是微怔一瞬,便若无其事般离开了。

      千扇惊得嘴里能塞下一枚鸭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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