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公子染指了》苏不紊

18、第 18 章

　　之后三日，千扇目不斜视，战战兢兢，总算捱了过去。

　　只不过，她隐约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越发寒凉。

　　大抵，司徒亦在想着换座位。

　　蹴鞠赛前一日，理算学功课簿分发下来，千扇在里面找到一支颇具意境的小笺。

　　唔，上面题有一首饱含着无限情意的小诗，小诗末尾还邀她共饮桃花酿，桃子亦画得惟妙惟肖。
　　千扇搓着僵硬的脸，不知如何对待生平收到的第一份情笺。

　　更让她僵硬的是，小笺的落款是姜桓。

　　嗯，也就是她的未婚夫婿。

　　千扇不得已，又开始和赵之晋传小纸条，问他的好兄弟姜桓最近是不是嗑错药了？

　　才刚向她示好，不过几天便间接送她情笺，转变哪有这般突然？

　　赵之晋也是内幕者之一，当下便帮姜桓说话，表示对方顿悟了，知晓两国之约、父母之命不可违，与其与命运对抗，不如乖乖躺下来享受命运的临幸。

　　千扇拿到赵之晋传回来的小纸条，愣了愣，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觉得姜桓也是挺有觉悟了。
　　她默默思索了片刻，便将小笺藏回功课簿。直至晚修结束，千扇回了号舍，这才把小笺重新拿出来，对照着小笺，也给姜桓回了一封磕磕绊绊的情笺。

　　内容还是从以前的话本子上套的。

　　末尾也添了几个像模像样的李子，取投桃报李之意。

　　情笺写好后，千扇将它压在枕头底下阖眼睡去，一边想着要寻个时机将情笺回给姜桓。

　　次日蹴鞠，恰逢中秋时节，一眼万顷，碧空如洗，秋高气爽，秋景宜人，金菊锦簇，瓜果飘香。鞠场短墙之外人头攒动，坐无虚席——一部分是山下看热闹的百姓，一部分是未上场的学生及其亲友。

　　书院提供瓜果吃食，雪沫带着一群特批出宫的小宫女和侍卫早早占了前排的座，正兴致颇高地坐在席上嗑葵瓜子。

　　不知连先生从哪雇来一支舞乐队，鞠场周围有壮汉击鼓鸣钟，有乐师鼓瑟吹笙，更有一众衣着艳丽的美人在场内翩然起舞。

　　歌之舞之，鸣之奏之，嬉之戏之，言之笑之，好不壮哉！

　　千扇等人进了鞠场，见此等眼花缭乱之景，一概傻了。

　　连先生当这是宫廷宴会？

　　偏偏连先生还颇为得意，展臂洋洋道：“老夫布置得不错罢？”

　　学生们的眼皮跳了跳，这样搞得他们压力很大啊！万一踢个球摔个狗吃翔啥的，众目睽睽之下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只有最后面的司徒无甚表情，一声不吭，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他是被古道热肠的连先生硬拖进来的。

　　“公主，我在这！！！”一听这熟悉傻乎的声音，准是她家小侍女雪沫无疑了。

　　千扇笑嘻嘻地回头，只见对面鞠场外的雪沫绑着鲜艳的红头巾，带着十几号人站在短墙外，每人手里大肆挥舞着一面小彩旗，上面浓墨书有“必胜”二字。

　　另附带一面一人高的大锣和一只象腿粗的号角。

　　又观短墙外其余人，皆是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说笑……

　　千扇缓缓敛了笑，垂眸反思，的确是她让雪沫过来呐喊助威，但雪沫她是不是搞得太过头了？

　　宋白栎悠悠上前一步，停在千扇身边，摇着头感慨：“不怪连先生对你十分喜爱，你俩连品味都惊人的相似。”

　　千扇：“……”你唯独不得连先生青睐关我啥事？

　　连先生：“？？？”我俩品味有问题吗？

　　鞠赛开始前，连先生作为教正，当先宣布赛制规则。

　　如今天下太平，各国休养生息，士兵尚无沙场作战之勇，何况这些名门贵族？故连先生特设小型鞠赛授以兵家之技法，充分调动学子机能。

　　本次鞠赛，一斋和二斋分别着红服、黄服对抗竞技。双方各派七人上场，其中二人为前锋，负责带球进攻，一人前腰，负责控局，及调整进攻路线，一人前卫，负责长传球及截球，两人后卫，身高臂长，负责助攻及截拦，另设一员门将防守鞠门。

　　鞠赛共一个时辰，分上下半场，中间有一刻钟休息。

　　鞠球用三块动物毛皮缝制而成，内里填以动物毛发。

　　连先生比了个手势，两队队员紧绷身体，全神贯注守在中线两侧，蓄力夺球。

　　铜锣一响，鞠球乍然凌空而起，遮天蔽日，众学子争相竞逐，驰突喧阗。

　　鞠场内多奔跑相撞，为了行动方便，千扇束胸绑发，混在一群男子中除个头小了些，倒是看不出其他差异。

　　只不过她年龄才十五，个头不高也不足为其，是以，观赛之人皆未发现她乃异数。

　　东方百合也紧巴巴跟着东方院长前来观赛，书院的学生都坐在前排，东方百合位于正中的位置。
　　当然，她主要是来给漂亮小哥哥助威的。

　　她以为千扇已经很好看了，未想，场上还有许多其他漂亮的小哥哥。东方百合侧头，转着眼珠子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父亲，怀疑他挑学生时要看脸的。

　　一斋有猛将颜千扇、李君染、赵之晋、司徒扶玉等，按理来说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

　　然而近两三天千扇和司徒两人着实不太对付，就连模拟训练时也产生了不少磕磕碰碰，这点同窗们都看在眼里。

　　如今已是正式比赛，每个人都提心胆吊的，生怕这两人临时出什么岔子。

　　可偏偏，就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司徒的脸色虽然不大好看，但好在二斋的人惧他，不敢拦他，更不敢同他抢夺鞠球，一斋一时领先了两分。

　　但千扇今日不知怎么搞的，本来作为前锋，带鞠进攻运球入对方场地好好的，却突遭二斋两三人联合阻拦，一斋唯有前卫司徒离得近，可千扇偏不肯传球给他，司徒亦无要接球的意思，可把其他人给急的。

　　宋白栎作为前腰控局，暗地里给千扇比了个手势，强行命令她传球给司徒。

　　千扇眼角余光注意到司徒脸色一片冷漠，撇了撇嘴，别过脸，忽视了宋白栎的命令。

　　宋白栎：“……”

　　远处被绊住的前锋赵之晋气得只想冲上去把这两个搞事的脑袋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可惜，他一个都打不过……

　　二斋人见状，仿佛找到突破口，几乎全冲上去拦截千扇。

　　千扇一时被包围得无法脱身，但见赵之晋死死盯着她，便运足了力，钻了个空子，扫腿以一奇特的角度将鞠球踢向赵之晋。

　　鞠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狭长的抛物线，赵之晋没想到千扇会舍近求远，一时傻了眼，未做好接球准备。

　　在众人的惊呼声和锣鼓声中，鞠球……被二斋的人截了……

　　雪沫捂脸，连锣都不好意思敲了。

　　千扇被队友们鄙视得悻悻摸了摸鼻子，干脆一头扎进人群中重新抢夺鞠球。

　　这还不是最糟的，接下来千扇不小心撞了司徒好几次，两人擦身而过时，司徒垂眼看向她，眸色幽深得可怕。

　　千扇心里打着寒颤，面上不动却声色。

　　众人以为千扇故意使坏不顾全大局，因此传球时避免传给千扇。一斋的前锋被当成了摆设般，就连连先生也看不下去，举旗给予千扇警告。

　　哪有自家人撞自家人的做法？何况这两人都是他的“入室弟子”，这不是在打他脸么？

　　千扇欲哭无泪，她说司徒故意往她跟前凑，故意让她撞的，这会有人信么？

　　比分很快拉平。

　　半场比赛看得人揪心。

　　中场休息时，千扇果然被训得抬不起头，连先生恨铁不成钢，想着天资这么好的学生，怎就喜欢关键时刻添乱子？

　　连先生又笑眯着眼去“训”司徒：“小玉啊，我不知你俩有什么过节，但在赛场上忘记这些不愉快可好？千扇这丫头不懂事，你别同她多计较。”

　　司徒眸色平静，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淡声应了。

　　连先生笑得合不拢嘴。

　　千扇看直了眼，伸爪把宋白栎扯来，喃喃：“宋斋长，你说连先生喜爱我，但看现在，我分明是不受宠的那个。”

　　受宠的那个分明是司徒啊！

　　宋白栎自是明白的。只是现在，他低头觑着千扇，不冷不热笑话她：“还不是你自找的？”

　　千扇恨恨放开了宋白栎。

　　众人调整好状态，鞠赛进入下半场。

　　千扇注意力大部分放在司徒身上，怕他又凑过来让她撞。故而行动间有些畏手畏脚，一个前锋当得忒窝囊。

　　好不容易抢到球，二斋便立马有人冲上来截拦她，明摆着死咬她不放。

　　千扇伸长脖子辨认队友的位置后，只觉得后脑壳疼得慌。

　　得，离得近的又只有司徒！

　　避免再次遭到队友鄙视，千扇只好硬着头皮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轻细如丝，隐隐有颤抖之音，想他应当能听到。

　　少年闻声，回头那一刹那，墨眸轻瞥，风华潋滟，玄眉微挑，曜比秋阳，朱唇瑰色，姿容殊丽，似是错愕，又似是早有所料，他微微颔首，示意千扇传球过来。

　　结果，鞠球狠狠砸在他脑门上……

　　连先生立马举旗喊停。

　　席上众人一片唏嘘。

　　场上手忙脚乱，几个学生汗涔涔地上前，连忙扶司徒下场休息。

　　另一边，千扇脸着地，一动不动地趴地上装死。

　　妈呀，司徒方才那一回头真是太惊艳了，害得她失了准直接踢他脑门上……

　　这真相实在是太丢脸，搞不好大家又认为她是故意的罢？

　　赵之晋懒懒走来，嘴里轻哼两声，毫不客气踢了地上的人一脚：“起来了，心机扇。”

　　心机扇蓦然抬脸：“哈？”

　　“你已经把司徒踢下场了，现在没人和你争，起来！继续！”

　　千扇怔了一瞬，随后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惭愧不已，但只要司徒不在，她确实可以放开手脚全力一搏。

　　她悄悄瞥了一眼场外的司徒，他似是很疲惫，半阖着眼撑着额头倚坐在短墙下，还有两个大胆的女同窗在为他端茶送水。

　　司徒抬手本想拒了，可抬起一半又蓦地顿在半空中，少年微微抬眸，朝千扇看来。

　　千扇立马收回视线。

　　鞠赛重新开始，千扇绑紧束额，深吐一口气，稳住心神，终于没了顾忌，身形灵活、脚法诡异地抢夺了好几次鞠球，二斋学子找不到其它弱点，拦也拦不住她。

　　而那些先前拦截过她的学子，连鞠球都没碰到半分。

　　一斋比分快要追上二斋。

　　众人伸颈抬颔，趴在短墙边缘，看得热血沸腾。

　　雪沫连瓜子也不嗑了，紧密敲着锣鼓，招呼身后的宫女侍卫一起呐喊助威，颇为赛场上的主子感到骄傲。

　　姜桓这时也拢着袖子慢悠悠踱来观赛。

　　昨晚他受了些寒，夜里睡得不太踏实，加上连先生本就嫌他不能折腾没让他上场比赛，因此他自暴自弃，干脆睡到日上三杆才姗姗而来。

　　他不疾不徐走到二斋同窗身边，拂袖扫了扫位置上的灰尘，甫一坐下，便立马起身，猛然上前两步趴到了短墙边缘。

　　看到千扇脚法轻灵地夺了二斋鞠球，姜桓语气激动语无伦次语不择人地问身旁的小宫女：“兄台一面小旗彩给我能否？”

　　雪沫正处于激动紧绷的情绪之中，此种情况下，竟也难得听懂了姜桓错乱的话语，闻声看也不看他，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彩旗，大方豪爽地塞到他怀里：“都给你！”

　　拿到小彩旗的姜桓使劲振臂挥舞着，恨不得自己再长高两丈，一只手扒着矮墙，踮起脚万分激动地朝场内嘶声喊道：“小扇子，干他！干他！干他！”

　　引得周边人纷纷侧目。

　　连呐喊中的雪沫也忍不住停下来，不可置信转头打量起身旁这个疯狂的球迷——这不正是北辰二殿下，她家公主的未婚夫婿么？

　　遗憾的是，姜桓还没喊几声，整个人就被同窗架下去了。

　　千扇于万千嘈杂声中听到如此不加掩饰毫不做作的助威呐喊，差点摔了个趔趄。

　　好在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鞠球踢进了对方鞠门。

　　同窗忿恨指责道：“你好歹也是二斋学生，怎能为一斋学生呐喊助威？”

　　姜桓委屈对着小指头：“可那是我准媳妇儿啊……”

　　同窗：“……”

　　尔后千扇又锐不可当、英姿飒爽地进了好几个球，远远拉开和二斋的比分，脸上这才终于露出明媚释怀的笑。

　　观赛席上，东方百合内心一阵扑通扑通，如小鹿乱撞般。少女捂着胸口目不转睛注视着赛场上意气风发、粲然夺目的小哥哥，觉得自己，是彻底，沦陷了。

　　短墙之下，司徒神色不明地注视着场内之人，他静静倚着石墙，长睫微垂，映了秋日，日光流转，金碎的光芒在他长睫上轻快跳跃，灼得人移不开眼。

　　即是在如此绮丽明艳的秋日下，他亦是一身光华，气度清冷。

　　千扇只是不经意间望去一眼，便已失了心魂，他是在看她吧？

　　便是这微一失神的功夫，脚下的力道没控制好，鞠球踢出去，千扇脚却崴了。

　　她咬住下唇，蹙着秀眉，轻吸了口冷气。

　　场外的司徒亦是眉头轻蹙。

　　“千扇，你可还好？”身旁的宋白栎关切道。

　　千扇勉力挤出一个无碍的笑脸，不动声色扭了扭右脚腕，咬紧后牙槽，坚持继续。

　　她担心，若她也下场了，二斋会东山复起。

　　最终，自然是一斋得胜。

　　千扇下了鞠场，便立马装不下去了。

　　宋白栎搀着她走得一瘸一拐的，千扇龇牙咧嘴，指手画脚嚷嚷着：“走慢点儿，脚疼疼疼……”

　　连先生检查了千扇的伤势，当机立断：“白栎，你们几个留下来，鞠赛还有后续事宜要交待。”又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于小澜招来：“小澜，你带千扇回去看大夫。”

　　千扇苦着脸：“换个人行不行？”

　　连先生虎着脸：“不行，这里就小澜闲着，你的脚拖到现在已经不像话，再拖下去你以后还想不想走路了？”

　　千扇妥协地瘪了瘪嘴。

　　于小澜却嫌弃地瞅着千扇，宋白栎无奈劝道：“小澜，你就当帮我个忙？”

　　于小澜纠结地看着他俩，宋白栎又唤了他一声，于小澜这才怏怏扶起千扇走了。

　　此时连先生又想起另一个人，他转身想叫司徒，可定睛一看，司徒正施施然跟在于小澜和千扇后面。

　　他欲派个人上前唤住司徒，李君染先一步拦住他，低声解释道：“司徒兄说，他怀疑被球砸得脑震荡，也需要看看大夫。”

　　连先生本是疑信参半，但见李君染一脸忧心，便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