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搁浅200天》四月白雪

2、涨潮

　　第二章涨潮
　　比室友忆霏早来报道的这两天，全世界都完完全全属于她。阳台的窗帘拉上以后，日夜即可由人掌控，只要一本书，可以是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或者是博明米尔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又或者是艾丽丝门罗的《亲爱的生活》都可以将她抛出呼吸之外的现实卷进意识的乱流。接着那些电光一样闪现的乱了情理逻辑的联想，又或者根本那只是一种不附着任何语辞之上的芜杂情绪，一直绵延绵延，在这种刺破真实的失重感里她享受着物我两忘的自在。
　　但有时候生理上代谢的需要会来搅扰这种自在，吃东西上厕所之于她都会变得可耻可憎，因为这意味着你的阅读牵出的“臆想”就现实而言是毫无效用的，不吃不喝也不成因为虚弱会减损意识的流畅，但终究这种颠颠倒倒的自由最后要在室友忆霏转动锁孔的那一瞬爆炸的，然后她就得敷上了一层假面，温温吞吞的应对生活中花样繁多的琐碎，就像在沙漠的中心必须要喝水一样。年假前后所有疏离的情谊大体都要靠生死婚丧的消息来粘合，果然忆霏首选的谈资是隔壁大学研究生前几天跳湖自杀了，“前几天”这个词眼好像这位学长只是在百岁的寿期里偶尔做了一件荣登微博热搜的“事儿”却巧遇了某种玄机“出名”了，因为地缘近的关系，这个学校有些人就乐得从这种社交网络的热度里为他推演一个明媚的后半生，全然不顾他本人已经死亡的真实，好像唯一可惜的就是“热度”即为一种天选的幸运他白白浪费了消受的福分。活着的人带着哪怕一丁点的欢愉的情绪去评议死者都是令人恶心的，世人对自己嘴角的笑意掩饰的不很高明。她也是其中一个，好在眼下新添的一套裴翠首饰更宜张扬她的得意。
　　她点开热搜视频，看到他走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这个要自杀的人看着只是要出门去散步，身姿挺拔，不紧不慢，没有陷于绝望中的颓丧感，然后就是新闻文稿版出他的死亡时间和死因推测了，死接着就成了不可更改的确定的事件了。一个人要平静的死去竟然像风吹过一样寻常，这一定是个高贵的灵魂。不是因着他的学历，而是这段视频里他无意展现的生命的最后姿容——平静。关于追究死因，其实是活着的人不甘心，只是对着一片虚无做一份更虚无的交代。这件事两天后恐怕就要沉了，很多人在年节里不大乐意多放一点关心在他人的死亡上，大概是不乐意从集体式狂欢和行乐的迷醉中清醒过来，又或者陷在要奔回尘世的泥溷中不得脱身的自厌情绪里，这个时节里的死不会像鲁迅先生所言“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他就这么死了，跟忆霏得意的那一套翡翠珠宝是同一种价值吗？因为回答不出，她猛地打了个冷颤，先前看书得来的那一点心头的温热跟着就淡却了。
　　这时候忆霏清亮的嗓子叫嚷了起来：“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食堂的蒜香排骨？”“蒜香排骨”四个字，一种味道，就能把她整个人从飘乎的凄怆中轻柔的笼下来。可是真到了食堂却是买不得吃不得这排骨，因为家里给的“投资”有限，她从来也不敢放肆这种“挥霍”，但是寒酸这种东西又不可太赤裸，太赤裸会侵损人际交往中的平等和自由，所以临到窗口她打了一份葱爆猪肝，人要粉饰某种东西时都会多出几分机灵来，猪肝要是有知，大概也愿意承认自己和蒜香排骨差别不大。但她的心还是潮湿了一块，没有炙热的光烘烤着似乎就怎么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