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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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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要严肃处理，不仅是要给阿米塔奇小姐一个公平，也是为了杜绝这种罔顾伦理道德、手段卑劣的同行倾轧。”奥尔多·洛佩斯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表明态度；含糊其辞的两面派在麦考夫·福尔摩斯这里行不通。
奥尔多那被厨师制服紧裹着的、挺挺的大肚子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明晃晃地起伏着，似乎它的主人已经是和格洛丽亚感同身受，并为此义愤填膺了：“伊米尔·亚历山德森先生，作为厨师，为食客服务、对食客负责是我们秉持的最基本的信念。诚然，您在烘焙方面曾展现出杰出的天赋和实力，我也曾对您给予厚望，但是您今天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又吃惊又失望。先不论先生作为今天这场晚宴的主人，包括阿米塔奇小姐作为差点被您连累的一方，会对你采取怎样的措施，作为引荐您参与今天餐食准备工作的我，已是难辞其咎，必然不能再姑息养奸。所以，经过今天的事情，我不得不正式通知您，从今之后，只要是我名下的相关产业，都不会再接纳您作为其中一员。”
即已证实自己的清白，格洛丽亚根本不欲参与到后续处理方法的协商之中。她自己根基未稳，小本买卖，本来就担心她如果死咬着这件事情不松口，会不知不觉得罪了一大片同行。她打心底明白，奥尔多·洛佩斯如此积极地跟进这件事，包括当着她的面就开始教训他那一大帮子‘多嘴’ 、‘糊涂’的厨师，并不见得是有多么同情她，或者在乎餐饮行业的职业道德。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事实都还没弄清楚的时候，三番两次劝阻她主动把责任担下来。
感谢那位主厨奥尔多正不遗余力地用行动向那位灰蓝色眼睛的神秘主顾表达他‘难辞其咎’ 、‘知错就改’的态度，格洛丽亚可以趁着没有人关注自己，迅速而不引人注意地用手机搜索这个厨师的基本情况。对于不熟悉、甚至熟悉但是没有过深入接触的人，格洛丽亚本来就很难把他们的长相与名字联系起来，再加上她在欧洲大陆待了整整六年，对于这些主场在英国的同行、包括那位奥尔多·洛佩斯的来头，她真的是连个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只是随着事件的进展，她见证了他对待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的‘笑里藏刀’，对待主顾的‘曲意逢迎’ 、‘见风使舵’，对待犯错厨师的‘当机立断’ 、‘弃卒保车’，对待团队的‘说一不二’，推断出他大概是在上流社会如鱼得水的那一类‘名厨’。
但搜索到奥尔多·洛佩斯这里就可以打住了。能让这位针对政商名流提供顶级私人服务、偶尔还恰到好处地‘耍点小性子’的英国名厨又忌惮又谄媚，只因为他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对自己这个小人物以礼相待，这样的主顾，就算他的真实身份是皇室成员、内阁要员，格洛丽亚也不想探究一分一毫。签订合同的时候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被阻断外部景象、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庄园别墅的时候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甚至，早在她坐在咖啡厅里、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主顾的时候，她就选择克制自己的好奇；那么，就让这份克制一直保持下去。
“其实，事情弄清楚了就好。”格洛丽亚不得不出言打断了奥尔多的演说，在他几乎明确表现出要把这场‘个人秀’变成‘多人互动沉浸式体验’的当口。“尊敬的先生，还有奥尔多主厨，我由衷地感谢两位的仗义执言、铁面无私；主厨您所说的道理也都让我受益匪浅，我想大家也都和我一样。”
‘真是个小骗子’麦考夫想。不过他也乐得有人给奥尔多按下停止键。
格洛丽亚顿了顿：“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通过回顾监控视频大家已经明白了‘花生碎’的来龙去脉，我也没有更多的信息或者观点需要补充；我初来乍到，蒙先生赏识能够和这么多前辈一起参与到这次晚宴的准备工作中来，发自内心来讲，这是我的荣幸，这一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我想，事情发展到这里，接下来可能也不太方便我继续介入……所以如果合适的话，请容许我先行告退。”
‘果然是个小骗子。’麦考夫想，‘还是个石头心肠的小老鼠，一洗清自己的嫌疑，就迫不及待地要钻回她那洞里去，不允许逃离的脚步被半分好奇所拖慢。’——她嘴巴上说着的甜言蜜语最多也就能骗骗那些愚蠢的金鱼，麦考夫清楚地明白，这位阿米塔奇小姐心底其实打着尘埃落定、从此两清的主意。
在麦考夫的认知里，格洛丽亚·阿米塔奇和同龄女孩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普通更无味。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私下里遵从法律和道德，但就算诱惑再大风险再小她也从不肯越雷池一步；她对建立亲密关系没有什么需求也没有什么偏好，明明都是泛泛之交，但却从来不愿意主动和人撕破脸，经常是放弃自己的利益、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维系那些不对等的关系；她有着完美主义和轻微强迫症；明明优柔寡断，对决定了的事情又该死的坚定。这样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孩，还有着容易心软、不会拒绝，妥协着做出承诺然后只会硬抗的毛病，却对所有人暗含着不亚于自己的冷淡和警觉。
“当然，格洛丽亚。是我考虑不周。”麦考夫礼貌地回应着，却通过肢体语言传递出一种体贴的姿态。他表达了和格洛丽亚借一步说话的意愿，又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才拉近到一个让双方舒适的距离，诚恳地说道：“在你回去休息之前，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份小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阿利安托举着两个设计别致的小纸袋，给格洛丽亚递了过去。
格洛丽亚大大方方地道了谢，接受了这份心意。她不知道是现在拆开可以让自己的反应更加情真意切，还是回家打开比较符合待人接物的礼仪，没有人在合适的时候教过她应该怎么做。格洛丽亚于是折了个中，轻轻解开纸袋上的蝴蝶结，却没有立即把躺在纸袋底部的礼品盒或名册拿出来。
让她移不开眼的不是那个看上去小巧玲珑、价格不菲的礼品盒，反而是那份纯白的名册。
“这是先生采纳了我的建议之后的结果——我想你也许想要留一份今晚的菜单以作纪念，出于各种原因。”阿利安的视线遇上了自己的主人，然后低声对格洛丽亚解释道，“先生他很重视这份给你准备的礼物，但是却不大有真正和异性相处的经验，这让他不是很懂得女孩的心思，特别是向格洛丽亚你这样特别的女孩子。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现在打开看看，我们都期望你能够喜欢。”
“谢谢你，阿利安。”格洛丽亚笑了笑，郑重地打开这份菜单。菜单可以直接翻看，在甜点部分用精致的花体标注着这些甜品全部由GA构思、制作，甜品菜单最底部附着一小段文字介绍GA——也就是格洛丽亚——的信息，赫然是整理了格洛丽亚之前递交的履历、然后仔细措辞的成果。菜单本身又是一组3D立体纸雕模型，单页展开是一部分建筑或者景致，设计说明上显示全部平铺并展开后会组成这所别庄的全景立体模型。
设计说明的右下角有一个特殊的标志，由于个人兴趣，格洛丽亚认出那代表这份菜单出自名家之手，但是这些模型本身却眼生得很——所以自己手上拿着的，居然是已经任性了两年，几乎处于隐退状态的纸雕大师艾琳·苏近期专门为这所别庄甚至只是为这场晚宴所设计的非公开作品！名册的尾页有着编号，同一模型第二十三册，这比艾琳·苏重新开始创作还让格洛丽亚感到惊讶——这位艺术家居然允许自己一向独一无二的作品被量产，虽然是被她自己量产，但也足够让人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实了。
“我很感激，出于各种原因。”格洛丽亚与阿利安关切的眼神撞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柔和了自己的眉眼，“我会好好留存的。”
“格洛丽亚，车子已经等在门口了，”麦考夫轻声说。他绅士地举着一只胳膊，微微弯起，递向格洛丽亚：“请允许我有这个荣幸陪伴你这一小段路程。”
“这份荣幸是我的。”格洛丽亚挎上这位神秘主顾的胳膊，和他一起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天啊，她甚至能感觉到衣物下他紧实的肌理和微热的温度——格洛丽亚无比期望没有人注意到她发热的脸颊。
待到格洛丽亚在车上坐定，麦考夫把一张除了数字之外别无他物的名片递给了她：“格洛丽亚，我喜爱你的甜品并且因为享用它们而收获宝贵的愉悦，这是真真实实的。希望今晚我的失职没有造成你太多的不快，请许诺我，我还可以期待我们之间的下一次合作。”
“谢谢你，神秘先生。我想我会记住这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夜晚。”格洛丽亚坦然地直视麦考夫那双迷人的、蓝灰色的眼睛，“如果不是你们，我虽然知道真相，却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你们为我做得已经足够多。如果得体而方便的话，请再次帮我向阿利安他们致以我最深切的谢意。”
麦考夫那拥有着独特而深刻的轮廓的脸在夜色之中若影若现。格洛丽亚看不清楚他平静而沉稳的面容下那些微末的情绪浮动，但能够捕捉到他绅士地点头给予承诺。
麦考夫亲自为格洛丽亚关上车门。
那低沉动人的嗓音让格洛丽亚错觉这个男人温热的气息似乎缠绕在她的耳边，但那其中又似乎饱含着某些莫名的情绪，让整句告别都轻飘得好像一场梦，醒来徒留一丝冰冷和哀愁：“那么，下次见。格洛丽亚。”
隔离板缓缓从格洛丽亚所在后车厢的四周升起。在这样短暂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她的表情是空白的。但格洛丽亚的脑海里却思绪翻滚——这样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在这样一场超出格洛丽亚想象的高规格宴请中，放着奥尔多·洛佩斯的团队不用，舍近求远来请她负责甜品，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两个字吗？
和格洛丽亚相对漫长的归途不同，经过短暂的出行，麦考夫来到他靠近奇切斯特的私人庄园。这所庄园是十五年前他从王太后手上赢来的，偶尔他会在这里给自己放个小假。
麦考夫正在聆听阿利安汇报今晚的后续。
“……所有知情人员都补充签署了相关的保密文件，确保今晚发生的一切，包括格洛丽亚·阿米塔奇小姐的个人配方，不会有被泄露的可能。”
“……伊米尔·亚历山德森先生的案子会在妥善处理相关敏感信息之后、尽快进入到民事诉讼阶段。相关后续会由卡尔森那边负责。他们会派出最好的律师，让亚历山德森先生谨记这次教训。”
“……另外一位帮厨——约瑟夫·伍拉格——被怀疑故意刺激亚历山德森先生并且引导他利用过敏源一事做文章。伍拉格先生很是谨慎，厨房现场的摄像探头没能够提供有力的证据。但是他们离开别庄之后的隐秘互动包括彼此之间的私人谈话充分证实了我们的猜想。这次，伍拉格先生如我们预期得一样，错误判断了先生您和阿米塔奇小姐在事实上的私人关系。值得注意的是，伍拉格先生没有因为这次的失败而调整战略，他再次引导亚历山德森先生对阿米塔奇小姐实施报复，因为‘这本来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是她咄咄逼人，不肯大事化小，最终才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甚至如果不是碍于她身为一位楚楚可人的落难女性，那两位先生也不会对您做出这么严厉的惩罚。’不过亚历山德森先生这次并没有听从伍拉格先生不加掩饰地鼓动，他已经吓破了胆，除了对伍拉格先生有所迁怒，就是费劲心思想要求得宽大处理。但我们有理由预测，包括伍拉格先生在内的马格努森的人，很大概率会再次对阿米塔奇小姐进行构陷，以确认和衡量她在您心目中的地位。”
“……我们不能确定奥尔多·洛佩斯是否知晓马格努森把人安插进他团队一事，甚至他是否知情甚至纵容了这次的构陷。很抱歉这一点没有达到您的预期。”阿利安接着说，“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洛佩斯先生不得已终止了接下来和我们的合作。相信之后他也没有理由故技重施，再次利用首相夫人的喜爱，对与我们合作的厨师人选进行干预。”
“嗯，这些正是今天宴会的目的和目标，你们已经做得很好。”麦考夫说道。
“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阿利安·坎贝尔说道。
麦考夫指了指阿利安那条拴着金表、从不离身的表链：“我们之间不必讲究这些。”
“如果，阿米塔奇小姐放弃追求真相、以证清白，而是选择扛下这次的事情，不管她是出于何种考虑，”阿利安顿了顿，“您会允许她这样做吗？”
“如果她自己对于自己的名声都不在意，还值得谁为她主持公道呢？”麦考夫的眼前浮现出格洛丽亚在奥尔多面前据理力争的模样，“她有句话说得很对，‘每个人都该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管是谁，都要有觉悟去承受自己的决定所带来的后果。至于奥尔多·洛佩斯，或者他手下那位一仆二主的伍拉格先生，当然，谁不愿意顺手图个方便呢？不过，就算阿米塔奇小姐没有按照我们的预判行事，我们也有足够的信息和途径让这些个蠹虫在恰当的时候从眼前消失。包括马格努森，现在不去动他，不过是由于他对于英国政府的价值大于威胁罢了。”
与此同时，格洛丽亚辗转反侧。
这样一个自己，这样一件事——他本来不必要插手，或者像大部分人那样活活稀泥就好；可是，他却还了她一个公道，不管这是不是他本来的目的，事实上、结果上，他挽救了她。
被维护的感觉，真得很好。
……是信息进来的声音。这是一条发送自格洛丽亚手机的短信；那个号码麦考夫早就在报告中读到过，相信之后会变得更为熟悉。
“你好，神秘先生。我是负责今晚宴会甜品的格洛丽亚·阿米塔奇。我已经平安到家了，谢谢，从各方面。晚安。祝您有个好梦。——GA”
总是要山来就你，才有点乐趣。
阿利安发誓，他从小主人紧闭的双唇间，看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微小地起伏。
“麦考夫——MH”。麦考夫相信，如果阿米塔奇小姐足够聪明，足够自信或者自恋，她都会接收到他有意释放的善意。
……滴。信息已发送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麦哥和格洛丽亚，究竟谁才是那座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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