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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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
（引）
小丑先生一个多月没有登台表演了。
听马戏团经理说，那天清晨小丑先生被发现倒在马戏团门前，挂了一身彩，人事不省，脸上还画了很不专业的小丑妆。而现下，小丑先生还在医院住院部躺着呢。
小女孩仰头问经理：“有人去探望小丑先生吗？”经理闻言明显愣住了，继而摇了摇头。
“那我去看他！”
（一）
按照经理给的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小女孩的哥哥带她找到了小丑先生。
夸张滑稽的妆容下是一张普普通通，并不丑陋的脸，然而往日灵动的双眼此时敛去了光芒，整个人颓靡如窗外叶已枯黄的小树。
小女孩想凑近仔细看看小丑先生，却被哥哥牵着她的手完全锁在原地。她动了动被哥哥牵住的小手，发现哥哥的手冰凉僵硬，一点儿也不像往日温柔的那个哥哥。
她只好站在门口轻声问：
“请问是小丑先生吗？”
（二）
小丑先生直到现在也无法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他认为自己不曾偷过任何观众的任何财物，可为什么他收小费的礼帽里会有一条如此昂贵的项链？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挨这顿打，为什么他重伤至被送进医院，还因此预支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为什么？
在医院呆久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偷那条项链，也许他做了坏事后心虚到忘了呢？
听护士说，马戏团没有再找新的小丑。想来，小丑在经理心里是无足轻重的吧。那不如他就一直待在这医院，直到经理不耐烦了，不愿再预支他的工钱了，然后卑微地被医院赶回家，卑微地度过残生。
他今天的胡思乱想就没停过，直到有些许清澈的童音钻入双耳。
“小丑先生，你还好吗？”
（三）
理智回笼，恍如梦醒。
“哥哥，小丑先生为什么不理我呢？”
小丑先生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可是没办法，他是个小丑，本就是个卑微到了尘埃里的人，不是吗？
“当然不是。”
小丑先生一愣。
“小丑什么时候成了卑微的代名词？”
小丑先生慢腾腾坐了起来。哦，原来他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哦，原来来的不止有个小孩子，还有个看起来刚刚成年的男孩。也是，谁家父母会放心小孩一个人出家门的呢。
“小丑先生，爸爸妈妈说要听哥哥的话哦。”
（四）
男孩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就心神不定。
马戏团的小丑先生身受重伤，被送往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疯狂地向马戏团的人打听消息，可是除了知道他没有大碍之外，不知道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马戏团经理死活不肯告诉他。他也知道经理这么做的原因恐怕与他寻找小丑先生的原因相差无几，将心比心，他理解，也不好多问。本想安心等小丑先生出院，可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月，他快疯了！
最终，他第一次实践了选修课上学的——跟踪。
男孩跟踪了马戏团经理，成功找到了小丑先生所在的医院。
出乎男孩意料的是，经理从没去探望过小丑先生，只是结费并询问一下治疗进度。当有一天护士说小丑先生虽然还没痊愈，但想出院的话已经可以了的时候，经理的意思竟是继续住院，还叫护士带话给小丑先生，说小丑先生的医疗和住院费用先预支了他两个月的工资。
男孩回想这些天经理支付的费用，皱了皱眉。
不知道小丑先生的病房，也不知道小丑先生的全名，男孩没有办法去找小丑先生，他陷入了苦恼。
这时，他的妹妹居然跟经理要到了小丑先生的病房号，想去探望小丑先生。
爸妈当然是不同意的，他们自从知道自家儿子对小丑先生有那样的心思，就不肯让家里任何人再跟小丑先生接触了。最后男孩打着带妹妹去图书馆的幌子和妹妹一起去了医院，临出门前爸妈还嘱咐妹妹要听他的话，好像没有怀疑什么。
探个病还要遮遮掩掩的，这事儿究竟有多见不得人呢？
男孩苦笑。
光明正大踏进这家医院还是第一次，他竟有些紧张，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样的小丑先生。
等到走进小丑先生所在的病房，看到双目无神，毫无往日活力的小丑先生时，他如坠冰窖。心脏抽痛的感觉，以前他不懂，此刻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感觉，生生令人窒息。
“哥哥，小丑先生为什么不理我呢？”
（五）
被妹妹的疑问拉回了现实，就听小丑先生一段悲哀的自白。他莫名被勾起了火气，反驳了小丑先生。
小丑先生从床上坐起来了，他于是盯着小丑先生的脸：“我告诉你，小丑，是演员，是普通人，是堂堂正正的人，有资格与任何人平起平坐。”掷地有声。
一番话砸懵了小丑先生，还没缓过神来，又听小女孩说：“是经理先生让我来看你的！”毕竟是经理先生告诉她小丑先生在哪的，她这么说应该也没错。小女孩想。
小丑先生自嘲地笑了笑：“我在团里待了好几年了，我还不了解我们经理吗？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何况我根本不被他重视。”
男孩皱眉，他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经理帮小丑先生垫付的费用并不止他声称的两个月工资；经理一直在等小丑先生完全康复再回去工作，都没有再招新的小丑。何况……作为同类人，他看经理对小丑先生的心思看得很清楚。小丑先生说什么也不会是不被重视的。
“你了解得太少了。大家都很喜欢你，希望你早点回去。”我也是啊。
“喜欢我……吗？不，我只是个笑话。”
男孩又皱眉：“囡囡，我说的不对吗？”
小女孩脆声应道：“是对的是对的！好多小伙伴听说我要来看小丑先生，都写了小卡片要我带来呢。”她献宝似地把手上纸袋里的小卡片一张张摊在病床上，自言自语，“本来爸爸妈妈还不让我来找小丑先生呢，多亏哥哥能带我来，不然就见不到小丑先生了。”
（六）
是不想让孩子跟他这种人混在一起吧。小丑先生心下了然。
“爸妈只是不放心囡囡见他们不认识的人，你别多想。”其实，是防着他那不为人知的心思……
小丑先生有些诧异于男孩的解释，但很快又恢复了自嘲的笑容。
“哥哥，你给我拿的袋子和这些小卡片真的一点都不配。”
（七）
小丑先生自嘲的笑容一滞，忽然喃喃道：“我不配……我不配……”
男孩见状，神色微变，沉吟了几秒，坐到病床边，把小丑先生拥进怀里，让小丑先生的脸埋在他颈窝，安抚地拍着小丑先生的脊背。
二三十岁的大男人落了泪。
还好，能哭出来还是好事。感受到领口的濡湿，男孩想。
知道小丑先生哭不了多久，男孩轻声说：“你没做错任何事，你配得上你拥有的一切……”小丑先生已经止住了泪。男孩放开抱住小丑先生的手，“先看看孩子们送来的小卡片？大家真的很想你。”我想你想得要疯了。
男孩的声音有魔力似的，小丑先生把注意力放到床上写着各种祝福，还有不少拼音替字的那些小卡片上。
看着小丑先生嘴角渐渐扬起，眼眶里水雾渐渐凝聚，男孩轻舒了口气。
他是学心理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小丑先生遭到殴打时无意识地被自己或别人下了不太好的暗示。他刚刚用了点催眠手段才使小丑先生平复下来，要想破除暗示，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了。
“小丑先生，你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给我们表演呀？”
（八）
小丑先生看完了卡片，扭头，斟酌字句后问：“既然大家这么想看小丑表演，经理怎么不找新的小丑？”
看得出来，他的心态已经趋向正常了。男孩放了一半的心。
“大家想看的不是小丑表演，只是你。而且你的问题应该自己去问经理。”虽然他很不情愿小丑先生这么做，但为了小丑先生重拾自信，他便先退一步吧。男孩用了尽可能令人舒适的声音，“出院吧？”
“……好。”小丑先生冲男孩释然一笑。
（九）
当天下午，男孩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搀着腿脚还稍有不便的小丑先生，出现在马戏团门口。
经理听到消息，带着整个马戏团的人从大门里迎了出来。他虽然不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但，小丑先生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小丑先生没有想到大家真的都盼着他回来。他终于意识到，他是被重视的，他是为正闻讯赶来的老观众、小朋友们所喜爱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听男孩的，向经理问出心里的疑问。
经理听后，意味不明地看了男孩一眼。小丑先生的性格注定他只会在心里猜测这些问题，这会儿愿意说出来，是因为搀着他的那个不平凡的男孩吧。
当初这个男孩一出现，就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威胁。现在，那些不好的预感渐渐成真了。
他不想让男孩介入他和小丑先生之间，可若是这个男孩能让小丑先生活出自己，他的心思真的微不足道。
经理知道这时候做什么才是对小丑先生最好的，他说：“我之所以一直不招新小丑，只因为你是最好的小丑，我知道我不会再遇上一个这么好的小丑了。”好得让我舍不得放手。
经理想，至少在他彻底输给男孩之前，要让小丑先生知道他在自己心里非常重要。
小丑先生笑了，这是他成为小丑一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他很认真地跟经理表达了感谢之意，然后回身抱住了从始至终都搀着他的男孩。
他以为这只是个感激的拥抱，其实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男孩已经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了。
“别老皱眉了。”他说。
看着经理黯然离场，男孩感受着怀中的热度而有些眼眶湿润。他腾出之前搀小丑先生的手，扣在小丑先生后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时，悄悄在小丑先生颈侧烙下一吻。
（十）
其实，病房窗外枯黄的小树旁还有一棵常青的小树，绿意盎然，生气勃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