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应久怀

73、异谈学院（16）

　　第七十三章 异谈学院（16）

　　“如果没有记错，我们应该两个小时前才在图书馆见过一面。”封凪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指点着自己的脑袋，“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还是算了吧，和一位活了百余年的老人家心有灵犀什么的未免太让人恶寒了。”她鼓起腮帮子摆了摆手，神态自若的仿佛是在同许久不见的朋友交谈，而非是撞破了学院潜藏暗面，“不过我确实要称赞菲利克斯先生的算计，以最不可缺少同时又最不起眼的水厂作为掩护，难怪IAMFO的人查了这么久，也追查不到这里。嘛，不过其中肯定也有你通过学院毕业的政界高层对他们施压的缘故啦。”

　　“真是让人赞叹的计划：通过控制饮用水的摄入，悄无声息间就控制了学院内部所有成员。尤其青蓝学院还是世界知名学府，有能力进入其中者无不是天之骄子。等到他们毕业进入社会，大部分学员都能快速崛起，成为社会各界的佼佼者，影响力举足轻重。”

　　封凪举起两指并于太阳穴处，黑瞳中的戏谑之意几乎满得快要溢出来，“控制了他们，你便控制了未来。”

　　随着她的讲述，菲利克斯手心有金色微粒旋转，汇聚成一卷发黄的古朴卷轴，封凪能清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不详与混沌之意，体内潜藏的深渊魔力几乎要破体而出向其奔涌。菲利克斯轻叹：“封凪小姐的智慧还是如此让人钦佩，看起来，您知道了很多事情。”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您是如何推测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弘文曾拒绝饮水？这并非是什么难得的消息。”

　　菲利克斯没有说错，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随便找个图管会成员都能探听出来。可能如封凪这般，由这一点线索抽丝剥茧、鞭辟入里者极为罕见。

　　无限游戏给每个玩家提供的信息大致相等，这是根据无数玩家的游戏经验推测出来理论。但也不是每个玩家都能顺利找到这些线索，真正加以运用的。

　　封凪从口袋中摸出一颗表面坑坑洼洼的劣质糖果，将其含在舌下，“当然不是，不过我必须承认，这是一切怀疑的开端。”

　　“说起来，菲利克斯先生玩过游戏吗？一般来说，一款游戏开头都会有新手流程和教学关卡，以免玩家到处乱撞不小心团灭。我们这些玩家进入新游戏，自然也有相应提示，算是无限游戏难得的好心吧。”

　　封凪习惯性歪了歪头，这个本来是个不太礼貌的行为，但搭配上她那张秀丽到让人不忍苛责的面容，一切似乎又变得可以容忍。她启唇，隐藏于口腔中的尖利虎牙若隐若现。

　　“还是从头开始说明吧。为了庆祝青蓝学院百年校庆，身为图管会会长的弘文发起名为图书漂流活动的企划，计划将图书馆积压的书籍取出，供学生自由取阅。这本来是一件好事，然而弘文却没有想到，正是他这番好心的动作，注定了自身悲惨的未来。”

　　“无论是论坛上被删的帖子，还是图管会成员都明确提到过，弘文一切不同寻常的举动是从这两周开始的，所以弘文这段时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但根据调查，弘文性格突变期间并未遭受任何外部环境的刺激，似乎一觉醒来就完全变了个人。这段时间唯一的大事，只有这个所谓的图书漂流活动。”

　　“或许是因为他在书库中找到了什么，亦或者是他在活动期间遇见了什么人，总之弘文知晓了青蓝学院水厂中潜藏着某种秘密，开始拒绝饮水。很明显，当时的弘文在精神上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甚至连从学院外部采购的瓶装饮料都拒绝饮用。这时弘文的行为已经完全失控，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份压力，从弘文楼的天台一跃而下，彻底结束自己的痛苦。”

　　“现在看来，弘文在书库里找到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吧，在你抓住弘文之后，从他手中收缴了这份战利品。”封凪将目光移到菲利克斯手中发黄的卷轴，“魔道书里的知识，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荣雪曾经提到过，弘文借阅了大量考古资料和神话点击，大概就是为了解读这卷魔道书吧。”

　　知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当一个人能够彻底理解现实世界中所有知识，并将其完美运用之时，世上将不会再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他随意踏出一步，都能踩在无数时空的交汇之处，避开一切不幸与流离，轻易踏入入更高维度。

　　所谓的魔法，无非也只是一种特殊的运用知识的手段而已。

　　大部分时间，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性拒绝，实际上更倾向于一种对自我的保护，以免大脑在接触大量信息后宕机。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禁忌知识如同传说中潘多拉的魔盒，盒底沉积足以破灭世界、倒悬刀兵的无尽灾祸，同时也沉积着渺小却真切的希望之光。弘文在解读书籍时接触到大量禁忌知识造成巨大精神压力，以至于扰乱日常行为和正常的思维方式，但也因为从魔道书中获取的知识推测出了学院内部潜藏的阴谋。可惜，到了后期他因为这些知识的干扰，几乎无法正常思考，否则也不会选择这种结局。

　　手机适时传来震动，团队支线任务后方已经显示完成。封凪收好手机，3000积分不是个大数字，她随便卖件装备都不只这个价，但这至少表明自己的推断并未出错。

　　啧，这么危险的B级世界，完成主线任务的收益居然只有5000分，想发财就只能彼此厮杀拾取掉落宝箱，简直赤/裸/裸地鼓励玩家们自相残杀，无限游戏真是越来越狗逼了。

　　菲利克斯摩挲手中的皮质卷轴，卷轴原有的粗糙纹路早在反复翻阅的过程中变得光滑，“可你现在看见了，弘文没有死，他就在这里。”

　　“菲利克斯先生，难道您很喜欢看推理小说吗？”封凪忽然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倒也谈不上喜欢或讨厌，空闲时偶尔会翻阅而已。”

　　“那就奇怪了，对你我而言，难道不是只需知晓结果就足够了吗？”封凪仿若疑惑般抬起眼皮，“你这样刨根问底会让我以为你是资深推理小说爱好者，所以才非要我说出推论过程。还是说菲利克斯先生很喜欢‘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句话，故意在给我装逼的机会？”

　　她那双黑色眼瞳咕溜溜转了一圈，纯黑色的眼珠像两颗做工精细的琉璃珠子，做工精湛到即使安置在荟萃天下奇珍的博物馆内，依旧能碾压一众艺术品脱颖而出。看的时间久了，莫名能感受到一阵冰凉。

　　如同无机质般，冰凉到不带丝毫人类该有的温度。

　　菲利克斯记起之前在图书馆的会面，彼时少女有一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阳光能够轻易穿透投影出碧蓝天空，与眼前这双墨汁般黏稠的纯黑眼眸完全不同。

　　“只是感兴趣而已。”他如此说道。

　　封凪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后，忽然咬唇一笑，尖锐的虎牙露出搭在下唇，“既然菲利克斯先生感兴趣，那我当然奉陪到底啦。没错，弘文的确在这里，还被你们做了脑叶白质切除术，同时他也确实跳楼死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件事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看来你的记忆力可能最近不太好。嘛，毕竟也是百岁老人了，要注意养生啊。”

　　“以及，没人有规定过，世界上只能有一个弘文。”

　　少女面上的笑容明丽炽热，柔软的橙色发带蜷缩在肩头，别在耳后的黑发随着她的声音散开垂落在精致的锁骨，黑白交织之下，美得仿佛要摄人心神。可惜在场三人显然都不是正常人类，自然无心欣赏这幅景色。

　　她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弘文，“若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从几几天后的校庆穿越而来的弘文吧。时空旅行，真是经久不衰的题材。”

　　“经历过一切事件，阅读完魔道书的弘文在精神方面自然受到了极大创伤，他无法冷静思考，丧失了详细计划的能力，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幅天田地。他穿越到这个时空后，第一反应就是来到事情发生的地方——这间水厂，然后被你们抓了个正着。”

　　“本时空同时存在两个弘文，一个是穿越者弘文，另一个就是本时空弘文，只不过二者未曾会面，自然也不会被他人察觉。”

　　“至于本时空的弘文，则是因为无法忍受阅读魔道书带来的精神压力，选择自杀身亡。”

　　封凪顿了顿，垂下眼睫，光是面对那卷未曾打开的魔道书，她能体会到一种莫大的压力，那是高位生物对于低位生物出于本能的压制，体内的深渊魔力随之涌动得愈发迅速，很难想象当初作为普通人的弘文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人类果然是可怕的生物。

　　“此外，菲利克斯先生应该也是从其他时空跳跃而来的吧。作为一个连原初之主都敢利用的人，我可不相信在得到了这卷魔道书之后，你会不加以研究。”封凪的笑容愈发明丽，与初中时期的居高临下不同，现在的封凪常以这幅元气满满的模样示人，橙色发带和漆黑发丝一起柔顺的披散在肩上，每一丝
　　微笑都流淌着漫不经心的冷漠，沉淀在她琥珀色的眼瞳深处。

　　当她的眼瞳完全转为黑色，那份对万事万物的漫不经心再无法隐藏，经年沉淀的淤泥被连根挖起，再明丽的笑意也无法掩埋。

　　“唔，这样说来倒是错怪了夏莉安。本来我以为她之前鼓动玩家攻击你的行动是徒劳无功，抬出来那具焦尸也只是替身。现在看来，那具尸体说不定还真属于奥古斯特。”

　　“——只不过，是这个时空的奥古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