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卷：旧梦引》玉侬眠

8、第八章 惊荷

　　花园湖中的荷花都已盛开，大朵大朵立在水上，荷叶间不时窜出几条鲤鱼，鱼鳞在阳光底下闪闪亮亮的。

　　盛夏、荷花、鲤鱼、烈日，只消轻飘飘几个词语就能勾勒出这番图景。

　　回廊架在荷塘之上，忘机正跟着小厮弯弯绕绕在荷花之间穿行，那小厮油嘴滑舌得很：“殿下在荷花间走上一遭，只怕回了内宫，是没人比殿下更出尘绝姿了。”

　　忘机一怔，一时无话。

　　宫禁中规矩森严，主子与主子说话，奴婢与奴婢说话。身为主子，肆意和奴婢说笑，是要被笑话的。

　　玉衡清楚忘机尴尬，又念着是庆王的人，脸上堆了笑意：“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小厮回头便躬身道：“姐姐，小的叫阿辉。”

　　忘机一路山心神颇有些不宁。她不在乎男女大防，可她怕周宫的人故意给她使绊子，好让连远寻得借口再次攻打卫国。

　　“殿下怎么这样——”

　　还未见其人，先闻其调戏之人声。

　　只见个红衣乐姬立在湖心亭中，撒娇似的拽着那少年的袖角，见那少年坐着不动，又靠近了一些：“殿下说好替窈姬填姚乐师新谱的曲子，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呢？”

　　连乔的眉眼渐渐清晰，面对着窈姬似是含着无限的深情款款：“本王的的确确答应了填一首新词给窈姬唱，可窈姬答应本王的，可有做到吗？”

　　美人气呼呼地甩开连乔的衣袖，娇嗔道：“不填就不填嘛，找什么借口！”说罢，窈姬便敛袖而去。

　　忘机看戏正觉得有趣，却不料这出戏的女主角刚下了戏台子，直面迎了过来。

　　窈姬记得忘机是那日连远寿宴上坐在一旁的卫国公主，又一眼看见阿辉领在前面，心下忽然明白连乔在湖心亭等的是谁，自己不过是碰巧给撞上了。

　　她便不咸不淡地行了礼，阿辉又是笑嘻嘻地回：“窈姬姐姐好。“

　　“呀，朝华公主。”连乔笑盈盈地迎上来，略略拱手，“本王听闻公主在花园赏花，就冒昧请公主来湖心亭了。”

　　“庆王殿下多礼，本宫闲来无事，多亏殿下相邀。”

　　“阿辉，你去膳房取些点心吃食。”连乔一顿，偏过头来，“玉衡姑娘，不如你也去一道去呀。”

　　“殿下已经支走了旁人，眼下有什么话也可以直言不讳了。”

　　连乔并不作答，反而凑上来，把忘机逼到了亭子的栏杆边上，突然一个踉跄，一只修长的书按在忘机肩上一推。

　　栏杆不高，忘机又并不是娇小的姑娘，只堪堪到忘机的腰。忘机被连乔这么一推，突然失去重心，好在她用脚轻轻在亭子边缘一勾，将手抓住栏杆，才将自己拉回了亭子里。

　　“殿下这是做什么？”忘机愠怒质问，“将女眷推至水下，就是周国皇子的作风吗？”

　　连乔早就从踉跄中站稳，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唉，本王还打算来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款款行至忘机身侧，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嗓音如春风拂面，每一个字都叫她战栗：“没曾想公主的身手这么好，啧啧。”见忘机不回答，连乔轻轻一笑，“公主啊，有人布了一个局引你我入内，总得做做样子吧。”

　　忘机一晃神，连乔又变回了面对窈姬时的那副温柔面容，关切地询问：“公主可伤着哪里了？要不要本王去叫太医来瞧一瞧？”

　　“不必劳烦殿下了。承蒙殿下相救，本宫毫发无损。”忘机微微福身。

　　连乔挽留地“诶”了一声，道：“公主你瞧，阿辉和玉衡姑娘回来了。不如陪本王一道用过午饭再回内宫呀。公主什么时候都能回内宫，本王可要请了父皇的旨意才行。”

　　忘机推辞不过，便叫玉衡摆菜。

　　夏日炎炎，阿辉在湖心亭布置了好几盆小山一样的冰块，又卖力地扇风，竟是凉风徐徐。只是忘机内心忐忑不安，眼前荷塘里再好的良辰美景，对面少年再美的眉眼，都化成了战战兢兢考虑后的回答。

　　碧玺殿

　　玉衡正服侍忘机把出了一身汗黏腻的长衫脱下，忘机开口：“玉衡，你与阿辉去膳房，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没什么。”玉衡答道，“只是奴婢奇怪。容嫔在慎思门罚跪，庆王怎么反倒有心思在湖心亭见乐姬，还要拉着殿下在那里用午膳。奴婢总觉得，不管是行事如何荒唐，到底还是为人子女，怎么……”

　　忘机自连乔推她那一下起就觉得这是一个局，可究竟是怎样一个局？

　　“玉枝，明日你去慎思门瞧瞧容嫔还在不在罚跪。”

　　玉露从殿外进来，神色匆匆：“殿下，方才有个内侍送了这匣子来，说是庆王送给殿下赔礼的。”

　　忘机接过那匣子，四四方方的匣子，掂量下却轻飘飘的。打开匣子一朵鲜嫩的荷花，花瓣上残留着刚摘下时的水滴。荷花底下压着一张花笺，上书：

　　燕归梁惊荷

　　我梦唐宫春昼迟。正舞到、曳裾时。翠云队仗绛霞衣。慢腾腾、手双垂。
　　忽然急鼓催将起，似彩凤、乱惊飞。梦回不见万琼妃。见荷花、被风吹。

　　连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