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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动心不忍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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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贼。
在江湖中绝不是什么好名声,武功再高,名号再响,一跟淫字挂上号,立刻由云端跌落到尘埃里,就如纵剑□□孙青霞,虽然凭一柄八尺七寸的长剑杀遍天下无敌手,依旧为人所不齿。
君子好色而不淫,好色并不可耻,可耻的是□□。
戚少商年少风流,但向来用情甚深。他若知道有人称他为淫贼,恐怕要气得吐血。
他的确在吐血。
火光如血。
映得地上的血河很蜿蜒,很诡异,不管是谁,流了这么多血都不可能再活命。
血自然不是戚少商的,所以他才悚然一惊。
能叫戚少商悚然的绝不会是平常事,能叫他舍命的更不简单。
他舍身冲回火场,还险些丧命在黄金麟的箭下,是为了救顾惜朝与温小白。
这两个人,一个是仇人,另一个则是要找他报仇的人。
在很多人看来,救仇人已是件蠢事,还要救一个找自己寻仇的人,简直蠢上加笨,愚不可及。但是人生衡量事情的尺度不只有聪明与否,除了金钱、权势、名利之外,还有情义。很多事,不问值不值得,应不应该,但求义所当为。
戚少商不能见死不救。
可他白来了。
人没了。
没了,有很多种意思,有可能是不见了,也可能是死了。
不见的是顾惜朝。
死的是温小白。
他的咽喉似被猛兽咬噬过,血肉模糊的一个大洞,一柄四尺三寸的长剑穿透他的心脏,把他钉在房梁上,乍一看就象一只伶仃的鬼跑出来吓人,偏又悬在梁上不肯下来。
血就顺着纤长如处子秀臂的剑身淌落,汇成一滩地狱血海般的血泊。
剑很秀气,一如其主。
戚少商认得这柄剑。
他恨死了。
恨中有悔。
他恨自己来迟一步,这下与老字号的怨越结越深,只怕跳进黄河也难洗清;更悔自己一时心软,累得无辜之人丧命。
他悔得太晚,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
世事常常如此,知错时,往往已是错得不可收拾,也没有机会收拾了。
戚少商中的十三点原属奇毒,他解毒后强运真气出剑动手,早就气血翻涌,此刻喉头一甜,嘴角缓缓溢出一道血线。
血红,幽艳得象一场延续千年的恨。
恨血千年。
人生在世,非憾即恨。
世人因爱生恨,因恨生仇,因仇而打打杀杀,虽是苍生不幸,但多记恩义少记仇,未必就能感动别人,有些人的心比铁石还硬,脸皮更是比万里长城还厚。
戚少商伤得很痛。
他只觉得火海里,血泊中梁上那袭染血的白衣活象前世的自己悠悠忽忽地飘过黄泉来探视今生,一切都象个空幻的梦。
噩梦。
噩梦醒来迟,他这场逃亡、挣扎、求生的梦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梦的尽头是醒是死?
或许对江湖好汉来说,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结果,可怕的是沉冤莫白,百口难辩,谁都可以伤害你,谁都可以出卖你。
正当戚少商悔痛呕血之际,火场里又冲进一个人。
来的是雷卷。
戚少商是来救人的,而雷卷,却是来救戚少商的。
此时,安顺客栈已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雷卷急于救戚少商出火海,却在戚少商一回头的瞬间,清清楚楚瞥见他被火光映出几分伤感的下颌,那儿分明划过一道血痕,象词写到绝处的一记惊叹。
雷卷忽然心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戚少商受伤,就忍不住心浮气躁,这是他纵横江湖数十载以来从没遇到过的事。
他立即伸手搭住戚少商脉门。
戚少商反手握住雷卷手腕道:“卷哥,我没事。”
雷卷亦已发觉戚少商只是痛心过度才致气血郁结,不由一阵宽慰。
雷卷的意乱心浮只一瞬间,可这么一耽搁,唯一的出路也被火焰吞噬。
这下他们是真真正正的陷身火海了。
陷身火海还不算最糟糕,糟糕的是这场火还在烧。
安顺客栈厚砖坚瓦砌就的屋顶已承受不住如许猛烈的火势要掉落下来。
换在平时戚少商与雷卷自然不怕,可现在周围烈焰冲天,砸落的房顶就很要命了。
只听房顶吱吱嘎嘎地呻吟了几声,豁啦啦地当头砸落下来!
一瞬间火星飞扬,尘土弥漫!
雷卷忽然做了一件事。
他跺脚。
一脚把楼板蹬出个大洞,在房顶掉落的一刹那,他扯着戚少商从破洞里掉了下去!
火海之下仍是火海!
楼顶的火势是由屋顶烧起,楼下的火势却是由墙壁烧起,客栈四壁都叫人泼上了乌黑的桐油,火上浇油烧得煞是热烈。雷卷与戚少商一落下来,就象掉进了一个大蒸笼,而他们就是蒸笼里的两只包子。
浓烟弥漫,炙热异常。
戚少商呛得眼泪直淌,出掌劈飞一根倒落的横梁,衣衫已燃着了几个火头。他被困火海,眼见顾惜朝再次嫁祸,知道此番就算脱困也势必与老字号温家结下深仇。他初时自气急难当,但如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他抬头望雷卷。
火光时明时暗,照得雷卷脸色很白。大约是烟气太熏人,他眯缝着眼,看不出眼中的神气,神情却很凝重。
戚少商不怕死,他只觉得很对不起雷卷。
于无声处听惊雷,自患难时见真情。
同生死,共患难,江湖上的汉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件事。他与雷卷的感情,在逃亡的岁月中历经磨难,早已不止兄弟之情,而是见得云深显山高,高山流水相映的绵长深远。
戚少商心头一热,也顾不得扑灭身上的火,反而玩笑道:“卷哥!想不到今日你我竟要葬身此地,成了黑店的当家菜点。”
“什么?”雷卷目光炯炯地盯着房里唯一的一张床,头也不回地问。
“人肉包。”戚少商一剑格飞塌落的火柱,呛咳几声补充道:“我肉多管饱,你肉少硌牙。”
“胡闹!”这回雷卷听清了戚少商的话,冷声叱道:“戚少商,你给我听清楚,我绝不让你死在此地!”
话音未了,他突然抱住戚少商跃上了床。
床上挂的红锦帐叫火烧了半边,火舌飞卷,映得帐上的戏水鸳鸯直似活了一般。
雷卷与戚少商双双滚落于床,戚少商衣上火星滚得几滚即被压熄。两人一上一下紧搂着倒在床上,鼻息相闻发丝缠绕,戚少商只觉心情异样,心头狂跳。正情慌意乱间床板蓦然洞开,两人直直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