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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鸡血鸭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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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返光从窗格倾泻在英绿荷身上。
雪也似的白。
她的手臂很细长,自肩到腕的皮肤苍白如月。
她的秀发很黑,披散在肩背上仿佛冷月的阴影。
她的手指很要命,此刻她正用那十根要命的手指替戚少商宽衣解带。
戚少商身中‘十三点’剧毒,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英绿荷上下其手,又怒又急,不但额角隐然有汗,鼻息亦已低沉。
忽听有人在外面客客气气地问:“晚来天欲雪,可要加床被?”
英绿荷一怔。
与此同时,窗门蓦地碎裂,两道人影朝她撞来。
人影来势极猛,竟似要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一般,纵使英绿荷对战经验丰富,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攻势来得快,英绿荷应变更快,她左手扳住戚少商肩膀朝那两道人影一推,右手扯下他的衣衫朝后急退!
两道撞向英绿荷的人影这下换做撞向戚少商,眼看就要撞个两败俱伤!
英绿荷仍不肯善罢甘休,一面旋身把戚少商的衣衫裹在身上,一面双足飞踢,又从绣鞋里打出两支搜魂神针。
银针一左一右飞射两道人影。
来人一撞英绿荷不中,一人忽地冲天飞起,银针堪堪擦着他脚底掠过,夺地没入墙壁;另一人双手齐齐一伸,右手捉住疾钉向他脑门的针的针尾,左手一把揪住戚少商腰带。
他一把捉住银针,就象在这大冬天里随便赶走一只不速而来的苍蝇,还哎呀呀喜叫起来:“这针好歹也有一两四钱的银。”
冲上房梁的人嘿嘿冷笑:“银子真的假不了,上面的毒更是货真价实的老字号秘藏‘快哉风’,大哥你这回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喜叫的那人‘啐‘了一口,撅着两只哨牙不屑道:“不被毒到就不毒。我高鸡血岂有见财放过的道理。”一边说一边把银针凑到眼前,啧啧赞叹了几声,小心翼翼地纳入怀里。
戚少商被英绿荷一把推出去,好不容易才靠着那人站住了。
他很尴尬。
兼气急。
无论是谁,衣衫不整、状甚暧昧的时候撞见熟人,难免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何况这熟人与戚少商交情非浅。
眼前这个暴哨牙、八字眉、吊梢眼,一脸市侩相却一出手就捉住九幽神君最得意的弟子所发的搜魂神针的,正是戚少商的熟人,旗亭酒肆的掌柜。
熟人也分很多种。
有的熟人是朋友,有的熟人是敌人,也有的熟人只是面熟而陌生,甚至有的他跟你熟而你跟他不熟。
眼前这人究竟是友是敌?
戚少商也吃不准。
却听那人嘿嘿一笑,道:“戚大侠好久不见,原来躲在温柔乡里享艳福。”
戚少商只有苦笑:“这样的艳福戚某消受不起,宁可让给高掌柜。“
“可惜我向来只爱钱财,不爱美人,”高鸡血抄着手在戚少商面前捻了几下,“有道是破财消灾,不知戚大侠可有消灾之财?”
戚少商摇头道:“没有。“
他与高鸡血打交道的时日不算短,早了解他惟利是图的个性,明知求他相助千难万难,可心中仍有一线冀望。
高鸡血翻了翻白果眼:“没钱一切免谈。“
戚少商的心微微一沉。
房梁上那人忽道:“他不帮你我帮你。“说完,似一张纸般从梁上飘然落地。
那人长得一副笑容可掬、和气生财的商人相。
戚少商当然见过他。
他们进门时,就是这个和气的韦掌柜给领的路。
“‘无商不奸’高鸡血,‘和气生财’韦鸭毛,你们两个好。“英绿荷裹着从戚少商身上抢来的衣服恨恨道。她嘴里说好,语气却非常之不好,若不是衣不蔽体,只怕马上就要跳起来杀人。
韦鸭毛呵呵笑道:“有劳英姑娘挂心,我们鸡血鸭毛向来很好。“
英绿荷冷笑:“可我看你们马上要不好了。”
韦鸭毛圆嘟嘟的脸上仍是笑容可掬,鼻眼眉目间显得十分清俊,他莞尔道:“原来英姑娘还会看相。”
英绿荷道:“我不会看相,我会看死人。”
一句话完,那一手沾了温家毒药的唐门暗器尽数打了过去。
英绿荷善使暗器。
且不说女子身娇力小使用暗器相得益彰,光她的情人里就有不少唐门高手。
她发暗器的手法是唐门的‘乱红飞过秋千去’。
暗器爆开。
四射,如烟花。
一瞬间,乱红漫天,飞红如血。
她要先杀了这两个坏她好事的不速之客,然后再夺戚少商的逆水寒剑。
想是这么想。
如意算盘。
可世事常有变数。
正如世界万物,惟有‘变’之一字才是亘古不变。
她没有得手,只因一个人。
韦鸭毛。
韦鸭毛号称‘和气生财’,人缘自然很好,就连唐门暗宗高手唐老鸦也是他的好友之一。
换了别人或许破不了‘乱红飞过秋千去’,可韦鸭毛破得了。
他信手弹冠,洋洋洒洒间就是一记‘满座衣冠似雪’拂了回去!
乱红突遇冰雪,顿时残红凋零。
落红无情。
满地落红,映得英绿荷的脸色很白。
韦鸭毛单袖拂退英绿荷的全力一击,谦卑地笑笑:“不知现在依英姑娘看来,我们二人还死不死得了呢?”
英绿荷冷着脸没应声。
只听高鸡血拨拉着算盘,对戚少商道:“这一仗,戚大侠又欠我两万七千两,不知是记帐呢还是付现?”
戚少商哭笑不得,气急道:“我哪有这么值钱?”
高鸡血嘿嘿冷笑:“九现神龙跟冬雷震震若不值钱,那世上可没有值钱的人了。看在你我相熟的份上,我只算你一人一万两。”
戚少商道:“那也不对,还有那七千两从何而来?”
高鸡血捻着胡须,奸笑道:“除了戚大侠与雷堂主,戚大侠的那柄逆水寒剑可也值钱得紧,算个七千两不算多。”
戚少商怒笑道:“那你还是算错了。”
高鸡血讶然:“算错了?”
戚少商道:“你漏算了红泪。”
高鸡血摇头笑道:“没错没错,我们此行本就为救息城主而来,至于你们全是顺便的买卖,不做白不做。戚大侠与雷堂主英雄盖世,没想到今日却教我们这样的邪魔外道救了,是不是心里憋屈得紧哪?”
他越说越得意,正要放声大笑。
忽觉喉头一凉,喉咙已给人抵了一把剑。
一把出了鞘、冷绝了的剑。
剑长四尺三寸,剑锋抵在高鸡血喉头,人却在窗外,雪地里。
剑握在一人手里。
这个人,眉剔目朗,容貌姣好有若女子,鼻很挺,脸很白,手很秀气,也很白。
——你只要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绝不是个喜欢忍耐的人。
象这样一个不喜欢忍耐和等待的人,用剑抵住了一个人的咽喉,却还没有下手,只因他正在看一个人。
戚少商。
戚少商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
任谁在衣衫凌乱,裸着胸膛,光着膀子的时候,都不会好看的。
可那人看戚少商的眼神活象一个年轻而多情的丈夫,望着自己偷情的妻子,那么嫉恨,那么怨毒。
戚少商看到他,顿觉‘嗡’地一声,头也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