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言李

1、六角凉亭与雨

　　一
　　我姓林，名羡渔，因阿爹特别喜欢那句“临渊羡渔，不如退而结网”，不过我是随了阿娘姓的；我幼时曾以为所有人家都是这样——男孩随父亲的姓，女孩就随母亲的姓——阿兄就是随了阿爹姓温，名其玉，这是因为阿娘初见阿爹时想到了很美的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也期望阿兄他能够“温其如玉”。后来我才知道，我家的这种情况很是少见，只不过因为阿爹爱阿娘，愿意满足她所有心愿而已。于是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开始希望我未来的郎君能够像阿爹待阿娘一般待我。
　　不知是不是我及笄那年在佛祖面前许的愿望起了作用，总之我如今确实嫁了一个好郎君，现在也儿女双全，我家囡囡随了我姓林，也就是随了她外婆的姓；我家夫君现在正在姑苏当他的七品官，但据阿爹说，外放结束回京后，夫君他会升职到正五品，这样的成就可是超过了阿爹当年呢。

　　二
　　我还记得，及笄礼的第二天，我按计划好的那样去京郊的寺庙上香，其实不过是及笄后家人就会为我考虑婚事，而我有些担心自己的姻缘，又不好直接去姻缘庙求，就只好换个委婉的法子了。
　　出门时还是艳阳天，于是我们一行并未带雨具。我们的目的庙建在一座山上，山不高，却有些陡峭，我只好带上婢女，让车夫柴书和多余的家丁留在山脚处等我回来。在佛祖像前，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祈祷佛祖保佑我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我在离开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签筒。更巧的是，落到地上的签筒里只剩下一根签，旁边的主持捡起了签筒，没给我看那只签的内容，却是告诉我“看清自己的心意，你所求之事便一帆风顺。”当时没有细想，只记住了那句“一帆风顺”，于是十分欢快地下山了。如今想来，我确实是“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才一帆风顺的。
　　不知到底该说天公作美还是该说天公不作美，太阳还在天上呢，雨便下了起来，还颇有些急。彼时我已经离那寺庙有一段距离了，来不及回去；又加上想到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个六角凉亭，便循着记忆抬脚跑向那凉亭。

　　三
　　我仍记得当时时值盛夏，许是急雨带走了热气，站在凉亭下还能感受到丝丝凉爽，这凉爽也将我心底因遇雨而生的烦躁赶得一丝不剩。我正专心致志整理衣裙时，察觉到婢女拉了拉我的袖子，抬头便与从山下而来的公子四目相对。想着盯着别人淋雨的狼狈样子不太好，我便先移开目光，并朝亭子一侧走去，让出一片空地与他。
　　有时候人太美也是一种罪过，我只不过刚刚看了他一眼，这会儿便在脑海中勾勒他的样子。大约视觉上的刺激总是强于文字描述吧，仅仅一眼我便理解了面如冠玉。这样的面庞，配上他简单的发髻、墨色长袍确是刚刚好。我忍不住偷偷抬头瞥他，顺着屋檐落下的雨水恰好形成了瀑布背景，衬得他更好看了些。不经意瞥见他仍滴水的长袍，我才想起他孤身一人来这里，身上也许没有可用的手绢，便走进递了他一块干净的手绢。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做，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地笑了，张口道“那便谢谢姑娘了。”我注意到了他颊上一闪即逝的酒窝，莫名地觉得他八成是害羞了。
　　献完殷勤后，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块绢帕上似乎是绣了渔字还是几颗竹子来着。若是竹子到也罢，但若是渔字，便有些不大妥当了。于是，我开始纠结怎么委婉地把帕子要回来。一只小人告诉我，不要着急，这样带着仙气儿的公子必然不会贪你的帕子的，人家用完后总要还回来的，催人家反而不好看；却还有另一只小人儿叽喳着，别听她的，你主动跟他要的话，正好可以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刚刚那一句话声音多好听啊，简直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了。两只小人儿便开始打架，我还没拿定注意时，雨已经停了。
　　忽听他开口说“雨已经停了，我还急着上山，多谢姑娘的手帕，这便告辞了。”我站在凉亭里，看着他越走越远，突然想到这凉亭若是挂上檐铃便好了。风吹动檐铃发出的声响，和着他的声音，该是很醉人的吧。
　　待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我才准备回家，心中悄悄遗憾没有问他的名字，毕竟他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再多了解了解就可以谈婚论嫁了呀，这么一想，遗憾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