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花红》风信子的童话

2、缘起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我曾走过忘川，走过冥界，走过奈何桥，走在天堂地狱之间，游离在阴阳之间，带着永世的记忆，穿过生生死死，有的不想忘却忘了，有的想忘却忘不了。

　　她看着我，忽然轻轻叹息，这声叹息，就象微风不经意间拂过远方的树梢，我抬头看她。

　　\"宇轩，宇轩。\"

　　她轻轻唤我。

　　\"我在这儿。\"我微笑着回答。

　　\"走吧。你走吧。\"她眼眸滟潋如水。

　　\"你是谁？\"

　　她浸浴在一大片夕阳中，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摇摇头，\"走了何必再回来……\"

　　她一步一步退后。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风乍起，她的长发飘零如水。

　　\"永别了……宇轩。\"

　　\"不要……\"

　　他冲向悬崖，她已经不见，天空残存一串晶莹的水珠……

　　既然忘记，何必想起……

　　今生无缘，来世，就不要再续……

　　\"不要！！\"

　　韩宇轩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额上全是汗，头也痛的象要裂开。伸手，镜子飞来，稳稳落在他手中。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的脸，一双完全变成血红的眼睛。红的象要沁出血来。朱雀族人的眼睛只会在他们最激动的时候才变的通透的血红色。可是现在……

　　这是第几次了？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女子就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他总是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感觉的到她忧郁的眼神，那样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装满了太多悲伤。他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每次她出现，他就会有揪心的痛楚。那种侵入心脾的痛，他醒过来之后仍会记得那么清晰。

　　\"三少主！\"

　　守在门外的侍从冲了进来，韩宇轩挥挥手，\"没事，退下。\"

　　\"少主最近总是做噩梦，我们还是去报告主子吧？\"

　　房间外，侍从的声音渐渐远去……

　　定定的坐在床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好象不认识自己了……也许，很久以前，就变了……变的冷酷无情，变的不近人情。曾经多么不削做的事从什么时候起，变的轻车熟路。也许，这就是生存。

　　有时，宇轩会隐隐约约的有种感觉，是不是有份记忆留在了过去，拾不回来。

　　记得那个有雪的夜晚，族长尚穆把宇轩领回来……

　　硕大的炎炙宫正殿，尚穆威严的坐在最高台阶的椅子上，红，青，白，黄，紫五舵众人整整齐齐的立在正殿两旁。神情淡漠。

　　站在五舵众人中间的，是两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

　　五岁的小男孩宇轩，面无表情的站在殿上尚穆旁边。

　　殿下两个男孩用艳羡的目光看着那个幸运的可以站在殿上的男孩。

　　\"从今以后，这就是你们的三少主。韩宇轩。\"

　　\"殿下齐呼，恭喜主子与三少主团聚……\"

　　少年冷冷的看着殿下跪倒的众人。神色丝毫不动。

　　尚穆转头向宇轩，\"中间两个是你哥哥，尚雷，尚霜，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们。以后大家好好相处。\"

　　雷和霜乖巧的点头称是。

　　事隔一天，宇轩在宫中遇见尚雷尚霜。

　　\"异族人生的杂种……\"

　　\"还想进入炎炙宫当少主……\"

　　\"喂，不要叫我哥……谁是你这个小杂种的哥，真是丢人……！\"

　　\"妈不是什么好人，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宇轩冷冷的注视他们，\"我从来不稀罕叫你们哥，你们也不要惹我。以后不许侮辱我娘亲，这次就算了。下次没有这么便宜……\"

　　好象挥出去的拳打空一般，两人楞住了，宇轩的态度激怒了他们，\"小杂种，还敢说话这么嚣张……\"

　　然后是第一次打架。

　　不，应该是宇轩第一次挨他们的毒打……

　　可是他从不认输，他总是倔强的冷冷看着他们。

　　而他们越来越觉得不解恨，他们不能忍受一个外面来的所谓弟弟分走他们少主的地位，他们想让他臣服，他们想听到他求饶。

　　他从来不喊痛也不哭，嘴角渗出了血他用袖子擦掉，也从不向尚穆诉苦。

　　下人常常是睁眼闭眼装不知道。

　　他不怪他们，小小年纪的他，却已懂得人情世故。见风驶舵本来无可厚非。

　　只有一个人例外。

　　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动起手来不是他们对手，可是，他不怕，他也不会对任何人惧怕。所以，他仍然冷冷的对那两个人说，\"如果有下次，不会这么便宜。\"

　　他们的拳头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没有还手。他只是倔强的让自己不要倒下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好多火红的腊梅在雪里绽放。火红的花瓣飘落下来，轻轻盖住他的眼。

　　好美……好美……

　　\"哥，哥，\"有个声音急切的唤他。

　　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雪白的绒帽，火红的衣服。头上斜斜的别个蝴蝶卡子。

　　看到他醒来，小女孩惊奇的叫，\"哥，你醒了？\"

　　\"我不是你哥，刚刚那两个才是……\"宇轩冷冷的别过头。

　　\"哥……\"小女孩眼圈红了，\"我知道他们欺负你……\"

　　不用你好心。

　　\"哥……哥……\"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小女孩怯生生的跟在他身后。

　　\"不要跟着我\"！

　　她站在了雪里，眼泪掉了下来。

　　他头也不回的走远，雪地里只留一团红……那么执拗的站在那里。

　　后来，宇轩知道，那个小女孩叫蝶舞，是尚穆的小妾生的孩子，而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不久就过世了。

　　心里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宇轩对蝶舞的态度便温和了很多。

　　宇轩六岁时，蝶舞来找他，\"哥，我听爹提起今天是你生日，我自己做了一只树叶拼成的蝴蝶……\"

　　宇轩接过来，是用各色树叶拼成的一只蝴蝶，很精致。看的出来用了很多心思，他真心的感动。

　　他不禁对蝶舞笑笑，\"谢谢。\"

　　那是他来到炎炙宫的第一次微笑。

　　蝶舞呆住了，\"哥，你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笑……\"

　　\"哟，外面拣回来的小杂种也有生日啊。蝶舞啊，可没见你对你这两个哥哥这么上心啊……\"

　　雷和霜出现了，带着戏煦的笑容。

　　宇轩不禁把蝶舞拉到身后，冷冷的看着他们。

　　\"你存心挑衅是不是？\"

　　他的眼神再次惹火了雷和霜。

　　现在的他，已经能够还手了，但就是他的还手，使得雷和霜俞发的生气。

　　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滴在地上。

　　\"哥，你们停手啊，求求你们！\"蝶舞吓哭了。

　　\"哥，你就向他们求个饶……\"

　　他仍然桀骜的不吭声，也不喊痛。

　　\"不要打了，\"蝶舞冲上来，挡住了雷的一拳。

　　闷哼一声，蝶舞的身体摇摇倒下。

　　雷和霜见势不妙，赶紧溜走。

　　\"蝶舞，\"他扶起蝶舞小小身躯，\"哥，\"蝶舞笑笑，吃力的说，\"我没事，哥，你伤到哪？\"

　　从那一刻，他发誓，要保护蝶舞，从此，他更加努力的练功，也在和他们打架时，学习他们的招式。

　　后来，他们再也不是他的对手，再后来，炎炙宫的下人们恭恭敬敬的称他一声三少主，他们都知道冷漠的三少主不苟言笑。

　　这个世界，也许注定了弱肉强食。

　　望着窗外，又是冬天了。火红的腊梅开的正好。

　　想起蝶舞，嘴角不禁漾起一丝微笑。

　　他向蝶舞馆走去。

　　\"哥！\"蝶舞高兴的迎上来，\"你怎么有空来这？\"

　　他拍拍她的小手，\"很久没来看你了，最近在边境上和白虎族总有争端……宫中事情众多，我也整天忙于这些琐事……\"

　　\"我知道，\"蝶舞急急的说，\"哥来了我就很高兴了……\"

　　\"看看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宇轩微笑着伸手，摊开，手心是一根晶莹剔透的发簪。

　　\"哇，好美……是冰做的吗？\"蝶舞高兴的接过，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可惜……冰做的迟早会化掉。\"蝶舞神情中有一丝落寞。

　　\"放心，它已经永久凝固了。\"宇轩爱抚的摸摸她的头发。

　　\"真的！\"蝶舞高兴起来，忽然语气一变，\"可是，你这样会耗费太多元气，你最近又这么忙，不要紧吗？\"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他喜欢看到蝶舞雀跃的样子，蝶舞也许是这个炎炙宫中唯一一个这么单纯的孩子吧。他忍不住想保护这份单纯。

　　\"哥……你对我太好了……哥，谢谢你……\"蝶舞高兴的凑上来垫起脚尖吻他的额头……

　　\"宇轩……宇轩……你对我太好了，谢谢你……宇轩，你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宇轩……宇轩……宇轩……\"

　　那个女子垫起脚尖，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他额上……

　　\"哥！！！哥！！！\"

　　蝶舞的手在他眼前晃，\"哥，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太累了？你不要紧吧？\"

　　蝶舞焦急的看着他，\"我叫玄叔叔来给你看一下好不好？\"

　　\"不用……\"他虚弱的笑笑，怎么会……怎么会……她到底是谁，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缠的他这么紧。

　　\"哥……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放心。\"

　　他摆摆手，环顾四周。

　　\"怎么院子这么乱？他们没来打扫？\"

　　皱皱眉，正欲发火。

　　\"哥，\"蝶舞挡在他身前，\"你也知道，最近爹他们很忙，仆人们都去帮忙了，所以……不用生气，其实他们现在对我比以前好多了。他们知道哥疼我。\"

　　\"蝶舞，你不要总是帮他们说话，他们欺负你你要跟我说知道吗？不要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不会，不会的，哥，你能常常记得蝶舞我就很高兴了……我特意收集了梅花上的雪藏在罐子里，我去泡一杯香片给你，好吗？\"

　　\"恩，还是蝶舞知道我的喜好。\"

　　\"那我马上去。\"

　　蝶舞高兴的转身走进内厅。

　　\"三少主！\"门外冲来一个人。

　　宇轩眉头一皱，什么事非得现在找来。

　　\"说。\"

　　\"主子让你去他那一趟。\"

　　\"知道了。\"他却没有一点要动身的意思。

　　\"可是……主子吩咐，要三少主立刻去……\"随从显然很为难。

　　\"哥，\"蝶舞在内厅拨开珠帘，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你去吧，你的事要紧。香片我留着下次给你泡……\"

　　\"蝶舞，对不起。\"宇轩抱歉的走过去，抚着她头发，\"下次哥再来喝你亲手泡的香片。\"

　　对这个妹妹，宇轩总是觉得应该照顾很多。也许是因为她的娘亲在生下她时就不幸病逝，而且她性格温柔，也不和谁生气。所以她在这个家并没有什么地位，几个兄弟看不起她，连下人也对她的吩咐爱理不理，蝶舞居也不常打理。

　　蝶舞起身走到书斋，拿起笔，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叹口气，丢下笔，他这么快就走了……

　　在整个宫中，只有他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她并不在乎其他兄弟的刁难，也不在乎爹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就更不会理会下人可有可无的伺候。

　　她一个人，这么多年来早已经习惯了。她永远记得她四岁时，爹带来了一个眼神冷漠的哥哥，可是，她莫名的想要接近他。

　　他来的那一年，炎炙宫下了打她记事时的最大一场雪，可是，那年的腊梅花，却是开的格外灿烂。

　　宇轩就那样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自火红的腊梅从中，走入她的生命中来。

　　每次他的到来总是能够让她欢喜好一阵子，只是，每次总那么匆匆。

　　他走后，留下的惆怅也总难以挥去……

　　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你欢乐必定就有忧伤。

　　能够来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