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的人》三米阳光

1、第 1 章

　　对于已成年的我而言，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但还是有几件好笑，温馨但又带着愁绪的事。
　　因为家庭条件，从小我就呆在奶奶身边。这句话并不是怨恨父母的意思，而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谢他们让我在奶奶膝下成长。奶奶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好到我再也没有别的形容词可以加以形容的人，当然也有我词汇匮乏的原因在。
　　我的老家在一座山里，资源匮乏，山路难走，近些年环境当然改善了很多，也出了好些个有钱人（只是我眼中的有钱人），但还是一个偏远的山区。
　　印象中自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经常一个人，没人陪我玩，没人陪我说话，偶尔的玩伴也是寒暑假他们回来待一段时间。陪着我的只有奶奶和同样是寒暑假回家的一位堂姐。
　　后来长大了一点，父母来接我回去上幼儿园。这件事我只有模糊的印象了 ，就是幼儿园都有午休，而我一直没有这个习惯。中午时就是睡不着，还和别的小朋友说小话，有一次竟然还溜了溜一个小朋友的脚底板，然后被幼儿园老师教育了。好像后来因为午休的事，我实在不想去幼儿园（那时候教育孩子好像也没有现在这么这么重视），就没去了，然后又回到了奶奶身边。
　　这件事我后来问过奶奶，我问她我那时候走了你有没有难过？
　　她说：“当然有。你被你爸抱走后，好几个晚上我都睡不着，睡觉的时候你没躺在我身边，很不习惯，很冷淡（方言：就是孤单的意思）。
　　那时候我送你们到寺庙那边的树下（一直不知道那是棵什么树，但是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知了在上面叫），你趴在你爸肩上，跟我摇摇手说拜拜，我也摇摇手。”
　　我问奶奶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受伤，日常不方便走动了。看她靠在床头，像是陷入回忆，那一刻我心中真的酸酸的，眼眶都悄悄红了。我想，小时候的我离开的时候肯定很开心，毕竟山里头的日子太闷太苦了，但是奶奶肯定也很想我，会不会偷偷掉眼泪？
　　幼儿园回去后，我又在奶奶身边呆了一段时间，一直到7岁上小学。
　　我记得有一次奶奶从山上的小池塘里抓了一些田螺（还是螺丝什么的，扁扁的），她的手艺向来好，这次她把田螺蒸着做给我吃，那一顿我记得自己足足吃了三碗番薯饭，还要吃的时候奶奶坚定地阻止了，怕我一下子吃太多，消化不了。这件事后来被我当做笑谈说给父母听的时候，第二天他们就买个田螺，他们是放在碗里然后放锅里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额，对做菜不是很懂），也挺好吃的，但不是奶奶做的那种味道，也没有让我吃三碗饭。
　　小时候我记得自己唯一一次哭得很惨，是一个下午。那时候我一定要吃棒冰，那种甜水冻起来，现在很普通的那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吃过。价格应该很低，但是奶奶就是不给我买，对那时候的她而言几角也是挺大的钱了。听说我小时候一直很乖，但是那一次不知怎么就一直想要，躺在床上哭得很伤心很伤心，眼里不停地冒出眼泪，两边的鬓角都湿了。堂姐坐在床边应该是劝我，奶奶也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可能是拿着佛珠念经。
　　那一个午后真的让我记忆深刻，好几次了我都在奶奶面前告她的黑状，奶奶总是会难过地叹一口气：“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多苦。不过你小时候确实可怜，那时候我要上山摘茶，就把你背到山上，然后放在阴凉处，旁边给你放几片苹果，对你说‘要乖点嘿。’然后你点点头。”
　　旁边听到这句话的我笑了，眼前仿佛浮现了那个画面。穿着很土的小衣服的娃娃乖乖地坐在铺了一块布的地上，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还会拿起一小片苹果放在嘴里抿（那时候还挺小的，牙齿还没长全），说不定还会流下哈喇子。
　　回过神来我问她：“那小时候你有没有打过我？”
　　她：“哪里舍得，都没有东西给你吃了，你还那么乖，怎么舍得打你，疼你还来不及。”
　　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的你很苦，但是那时候的我也让我好心疼。
　　奶奶在世时我曾想：如果真的有时空穿梭，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幸运地降落到我身上，那么我一定会对小时候的自己很好很好。给她买穿的，吃的；帮她洗澡；一直抱着她，和她玩和她说话；会很心疼地一直亲她。还会给奶奶钱，起码让她那段时间手头宽裕一点。对那时候的我而言，最让我心疼的还是小时候的我。
　　如果现在有时空穿梭机，那我希望回到奶奶摔倒的那一年暑假，不管她怎么拒绝，我一定要她到我家，不让她摔倒。纵然我知道她总有那么一天，但是可不可以来得晚一点。奶奶一生过得很辛苦，甚至没有享过福。她曾很羡慕地和我说起：谁谁谁被她的儿女带去了哪里哪里玩，还有某某某说他儿女给了她多少钱，诸如此类的。我当时和她开玩笑：你真的是养了一堆不孝儿女啊。她笑笑。
　　奶奶不是一个贪图后辈东西的人，反而是很为后辈着想的人。以上这些话她也只是在我面前偶尔一两次的当做玩笑说给我挺，我知道她并没有想要子女的什么。每一次家人去看她给她钱的时候，她总是不要，是真的不要，很坚决的那种。她总说自己一个人在山里花不了几个钱，吃穿都有，你们的钱就留给自己。
　　就算是到后来她躺床上时，孙子孙女给她钱，她也都不收。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又很坚决的她也只收20（我们这边包红包的零头），当然我家很多哥哥姐姐们都是奶奶养大的，好几个感情都很深，奶奶不要的话他们走之前就直接扔在床上给她，然后赶紧“逃走”。
　　他们走了之后，奶奶还会很可爱地问我：你说我要不要让XX帮我先把钱还给他们，等XX下次来的时候我再把钱给她？
　　我当然拒绝了，劝她：他们不会差这么点钱的，你现在病了他们拿点钱给你是应该的。无论是哪一个，你都有带过他们吧？就算是报恩，这么点也不够，别再拿来拿去了。
　　奶奶那时候真的很乖很听我的话，如果她拥有巨额财产的话，我有种预感，如果我多吹几句耳边风她可能会把大部分财产都给我。
　　回忆的时候，总是容易跑偏，让我们再回到小时候的那段时光。那时候在我生命中重要的还有一位就是刚刚提到的堂姐。她比我大9岁，从我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上学。她小学是在我们村上的，因为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她背上度过。长大后，她也一度向我埋怨，说自己长得不高都是小时候背我背的。她的身高是160+，具体我忘了，说实在的这应该不算很矮吧？
　　听说小时候这位堂姐真的是很稀罕我的，每次一放学就先跑到奶奶家来抱我，照顾我。有一次伯母（她妈妈）来找她回家，她就跑到山上躲起来就是不回家，要和我还有奶奶住在一起。还和她妈妈说能不能不要家里的弟弟，换成我当她妹妹？我想当时她父母重男轻女是一个原因，她实在是非常非常喜欢我也是一个原因。
　　当时我和这位堂姐的感情也是非常深的。记得小时候语文老师让我们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五个人，并且给他们排序。第一当然毫无疑问是奶奶，当时自己一直在爸爸妈妈和堂姐身上犹豫，现在我也忘了排第二的是父母还是堂姐。
　　还有一件事，上学后的我寒暑假是必去奶奶家的，那时候同样在上学的堂姐也是。我记得有一次寒假结束，我和堂姐各自回去上学，和奶奶分别的时候我一直在哭，因为身边只有堂姐不用有什么顾忌，难过也掩饰不住，真的是泪流满面。
　　车上我还问过她：“我说，你不难过吗？”
　　她说：“我也难过啊，但是你长大就会明白了。”那时候的我真真切切地思考过，长大这么厉害的吗？真的长大就不会难过了？
　　那辆车到车站的时候也到了我和堂姐分别了，堂姐把我送上车，爸爸在那儿等我。见到爸爸的时候，我把自己的脑袋靠在爸爸的腿上，一边想奶奶一边想堂姐，又哭了，很难过很伤心，就像是再也见不到她们似的哭。我爸爸不会安慰我，在他眼里或许小孩子都会这样，就用手拍拍我的背。（我真的很会哭，每当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就会很难过，眼眶也会不自觉地红了。）
　　让我很遗憾的一件事是，和堂姐的关系没有一直这么好下去。我这个人自小就比较霸道，希望在乎的人眼里只有自己一个，在奶奶家的时候就很不喜欢别的哥哥姐姐再过来，分享奶奶对我的疼爱，但是唯有一个人例外，就是这位堂姐。我真的很喜欢她，她也确实对我很好，但她慢慢懂事之后会心里会多了别的事，我不再是她像小时候那样很在乎的人了，尤其是在她结婚之后，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不知道怎么变得陌生很多。
　　她的丈夫，她的婆婆，她现在的家对我而言充满了陌生感。她的心里有太多别的重要的人。可能我在她心中已经不再那么重，而且她结婚的时候是我初三，后来又上了高中（我们高中比较严），寒暑假的时候她也不会再去奶奶那儿，和她相处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
　　她也曾难过地和姑姑说，我都不找她了。我姑姑也说我是小没良心，但其实不是我不找她，而是感觉自己在她心中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她现在又有了儿女，那地位和之前相比就更有落差了。我想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或者说是我对她儿女的嫉妒心。这样说真的挺搞笑的，小姨嫉妒自己的小外甥和外甥女。
　　或许等我再大一些，有了自己的儿女会理解她。
　　小时候的事暂时就先写到这里，之后回忆也很有可能会提到小时候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