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th in wastedland》夜游星

10、最后的夜晚，关于死亡

　　安卡拉跑过去检查了一下飞车，一颗期望的心重重跌落至深渊。
　　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希望。
　　难道。。。这是死局么？
　　“不能用？”看着安卡拉呆滞在那里，应天泽便猜了出来。
　　安卡拉摇了摇头，“没有能量了。”
　　黑夜的风静静吹着，穿过两个孤单的旅人。
　　应天泽轻叹了口气，向旁边山脚下的大石头走去，对身后的人说：“安卡拉，来，坐一会吧。”
　　安卡拉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右手边。
　　她不知道，他的伤口还疼不疼。
　　“安卡拉，”应天泽将右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那是他一贯的坐姿，今天却有了颓废的味道。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的亮星，“你向南偏西二十五度的方向走吧，以你的体力，八天之内应该可以走到乌图县。路上小心，应该不会有僵尸了。。。”
　　“那你呢？应天泽？”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她终于可以向他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根本不是什么工程师对吧？你究竟为什么来这里？那个箱子、”安卡拉指着放在一边的箱子，连续地问着：“里面到底放着什么？”
　　应天泽沉默不语，片刻，说：“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离开这里，活下去就好了。”
　　“你明天要去哪里？”安卡拉从另一个方面问。
　　对方无奈地叹气。
　　安卡拉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其实我也不是游客，我说真的。。。我是探险家，几天前我发现了这里的一个求救信号，但是很快消失了，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过。。。”
　　“安卡拉。”应天泽打断她，语气严肃。
　　“不要管这里的事情了。”他半是劝告半是命令。
　　“应天泽，”安卡拉也严肃起来，声音变重，“难道我对你来说如此不值得信任吗？我对你没有半分谎言。”
　　这一番话终于触动了男人，他静默了一会。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知道真相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他闭上了眼，眼皮颤动，似乎在犹豫。
　　“请告诉我，”安卡拉坐地笔直，面对他，眼神认真，“有时生命只是想得到一个真相。”
　　应天泽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多年了，那个固执的姑娘还是一点儿没变吗？”
　　安卡拉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别想。。。岔开话题啊。
　　他睁开了眼，黑色的眼睛冷而深邃，而安卡拉拥有和他一样的黑眼睛。
　　“派尔。”
　　应天泽只说出这两字，安卡拉脸色就微微一变，果然，预想之中。
　　派尔生物公司，上层社会的生物科技巨头，传言这个公司制造了怪物，各种流言蜚语，但次公司似乎和政府勾结，所有的□□都被压了下去。
　　“这里是派尔公司的一个隐藏实验基地，他们研究的内容。。。我是政府秘密派的调查员，不是上层的。”
　　安卡拉眼神变换，心中已明白几分。
　　上层政府和派尔公司勾结，传言研究经常抓活人进行实验，那些人，自然来源于中层和下层。
　　他替政府工作，那么。。。
　　“箱子里的是取样器。”
　　这样，他的一切都明朗了。
　　“我要潜入基地，取到杂交变异的细胞和基因培养液，最好能够带回去，或者将一些数据记录通过加密网络传输给政府。”
　　“安卡拉，我不会走的，马上就是最后一步了，最大的危险也在那里，你走吧！”
　　说完了一切，应天泽微微偏过头，看向了她。
　　安卡拉看着却是心中一惊，那样平静的面容之下，竟是已做好了舍身的准备！
　　她摇头，笑：“应天泽，你可管不了我。”
　　“我的目的地也是那里。”她坚决地说，漆黑的眼里竟亮起一点光芒。
　　每一次的探险，不都是以生命做赌注的吗？
　　而且这一次，或许还会有实质上的意义，得到派尔邪恶科技的证据，将它公之于众。
　　应天泽听到她这样说，心知也改变不了了，那个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拗劲儿啊。
　　他又闭上眼，说：“我还是希望你走。”
　　安卡拉没有搭理他，过了一会，她换了一个话题。
　　“应天泽，你怕死吗？”
　　这个问题在此刻，是敏感的。
　　应天泽听到后无声地笑了，眼角也弯起。
　　“敝履荣华，浮云生死，此身何惧。”
　　他缓慢地念完这句诗，沉吟：“害怕。。。我觉得不是，但不管怎么样，最好还是不要死。”
　　他转头看向她，“那你呢，安卡拉？你怕死吗？”
　　安卡拉也是一笑，但她的笑却是奇有的温柔。
　　“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她仰天看向秋季夜空的星辰，思绪仿佛穿过了漫漫时光。
　　“那时候我是很怕死的，我害怕自己的感觉会消失，就像睡着一样，我一直都很怕死。”
　　“后来，我想了很多办法来不再害怕死亡。”
　　应天泽听到这里又笑了，发出两声低而悦耳的笑声，“没想到啊。。。真有意思，你找到了什么方法？”
　　“我就想。。。”经历过无数艰难的探险家一直温柔地看着星星，语气轻缓起来：
　　“在我出生以前，太阳曾无数次升起又落下，那个时候我就经历了漫长的死亡，那时的我错过了这个世界上所有有趣的事情，之后，我只是要再次回到那个状态而已。”
　　“既然已经死过，还有什么害怕呢？”
　　“嗯。”应天泽在一旁点头，也将目光转向远处的夜空。
　　“后来，我找到了另一种让我感到平静的说法。”安卡拉继续说。
　　“是什么？”
　　“我们。。。都是星尘啊。”安卡拉似是欣慰般感慨。
　　“star 。。。dust 。”应天泽眨着眼睛，喃喃开口。
　　“对了，我有一段很喜欢的话，给你念一下。”在这个一切静谧的夜晚，安卡拉忽然有一丝冲动，平日严肃的她，对着多年未见的故人，想说出心里的话来。
　　“好。”而这个当初也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此刻也微笑着，点头。
　　安卡拉点开手环的全息屏，浅蓝色的背景在黑暗的虚空中浮现出来，照亮了两人年轻而疲惫的脸庞。
　　她在通讯志中找到条目，通过检索，那些文字一行行出现了：
　　“你眼泪中的钠，会将你和一片早已干涸的海洋串联起来。
　　你呼出的碳，会成为玉米秸秆的一部分，进而又进入一头矫健公牛的肌肉中，再后来还可能成为狐狸胡须的一部分；
　　你还会发现，你肌肉中的很多氮原子，是帮助天空变蓝的功臣。
　　而你骨骼中的磷，曾让远古海洋的波浪变绿过。
　　你也将在宇宙结构的某个角落永存。”
　　她的嗓音微哑，轻柔地读着，眼神飘渺而悠远。
　　“我会在宇宙的结构中永存。”
　　最后，安卡拉又重复了一遍，她从全息屏上抬起眼，黑色的眼底深处，有远星般的熠熠闪光，这是信念的光芒，让她平静接受死亡的信念，然而这种说法又是真实可信的。
　　从原子的角度看，每个人都是不灭、而永恒的存在。
　　应天泽听着，眼中神色变换，似有诸多思绪激流而过，最后只剩下一种平静。
　　这样独特的视角，和那位母亲所说“死神不制造死亡，只是带人们前往旅途的下一站”一样，充满了宽容，对死亡的温柔宽容。
　　“呵呵，别再想死亡了，你会回去的，以后还会有很长的时间，也许你能得到更多的说法。”
　　他这样说着，仿佛承诺一般。
　　安卡拉点了点头，关上全息屏，把头靠在身后的石头上，说：“现在休息吧。”
　　应天泽想起了一件事，不经意地问：“安卡拉，C.C.L是你名字的缩写？”
　　“当然不是了，”安卡拉微笑着回答，“是丽绯送给我的，可考丽绯。”
　　三层等级的社会中，上流的技术也不会分享给其他阶级，那柄光剑对他们来说是军用限制级武器，应天泽只是不解她如何得到。
　　他颔首，“有这样的朋友很不错。”
　　由于安卡拉坐在他右手边，他用右臂从后方护住她的背，安卡拉感到背后一暖，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抱住他，然而，他再也不能向昨日一样用左手给她带去另一份温暖了。
　　黑色的袖筒空空荡荡。
　　“抱歉。”黑暗里，看不起眉眼的男人轻声说，掺着微弱的叹息。
　　安卡拉知道他在说什么，心中酸涩，像他那样优秀而骄傲的男人，现在却失去了一条胳膊。。。
　　她只是收紧了手臂，把头抵在他的肩处。
　　你没有任何的错，从来都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是，年少的时候也是。
　　“这样已经很温暖了。”她低语。
　　在意识朦胧之际，她仿佛听到了一句很轻很远的话：
　　“安卡拉，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我就觉得多么有趣啊。。。”
　　然而当第二天她醒来回忆起那不真实的片段时，她就觉得，那是自己的一场幻梦，是大脑联想编织的信息脉冲，是神经元凌乱的电流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