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角》尔台

2、扶阙2

　　书房很静，宁扶阙听着谢眠温润而低沉嗓音，思绪不禁渐渐飘远，慢慢陷入了困倦里边。

　　大宁的皇帝都勤奋的很，晨时便早朝，宁扶阙通常卯时便被先皇留下的老太监全禄叫起来。午后睡意滋生的快，加上耳旁沉沉的嗓音，小皇帝很快便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

　　原本左右乱点的小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倒到谢眠怀里了。

　　讲到光祖以漠北关和幽云六州为防线，阻隔北狄的时候，谢眠感到怀里突然一沉，低头一看，饶是脾气再好的他也差点气笑了起来。

　　因为站着的原因，谢眠只能看到小皇帝束着玉冠的发顶，阖着的眼睫细长细长的，在眼下投出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几缕发丝不知在什么时候垂落，滑到了小皇帝微张的唇边。

　　谢眠舞勺之年便才动京华，仰慕谢眠的学子不知凡几，他偶尔在谢家的学堂讲课，慕名而来的学子总能把学堂挤得水泄不通，谢家的幼辈对他敬畏的很，凡是他在的地方无人有胆子在学问上懈怠，更遑论倒头大睡了。

　　准备推醒小皇帝的手伸到一半顿了一下，转而捏了捏那软软的婴儿肥，看着这张和谢家学堂小辈里一样年幼的脸，叹了口气，到底年幼了些。

　　一旁的全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捏了把汗。

　　”陛下登基以来很是操劳，夏日里容易困倦，可需老奴燃些提神的香？

　　“不必，今日就到这，把皇上扶到榻上吧。”谢眠抬了抬手，把小皇帝转手给全禄之后，便出宫了。

　　朝中的局势因为先皇的布局和小皇帝没什么用的努力之下，几方党派僵持，保持着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整日在宫中拘着的宁扶阙出宫的心思，不免浮动了起来，他还是十一皇子的时候就天天盼着年纪一到出宫建府，即位后天天被辅政的大臣督促，现在得了空，便打定主意要出去了。

　　“朕身为一国之君，坐拥这天下，却困于这皇宫一角。”做完了功课的小皇帝对着窗外的海棠树忧伤不已。

　　“这．．．．．．．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身系天下，不可轻易出宫涉险。”全禄一脸为难，先帝在在位时，陛下只是个普通皇子，成日捻花逗草，现在做了皇帝，整日被拘着，难免是想着出去。

　　“京中大臣门每十五日便是休沐，京畿以外的臣子更是有亲假，吏以休令，由来已久，为何朕贵为国君，仍比不上臣子们。”少年的声音带着委屈，加上这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就这么湿漉漉望着你，全禄内心有点动摇起来。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愿陛下以安危为重。”

　　“父皇在位时也常常微服私访，南巡更是好几次，困于这皇宫的方寸之间，朕又如何能有广阔的眼界和心胸，不知民生，朕如何为民抉择。京城治下尚不能保证一人之安危，那朕立于哪个墙下不危险呢？”

　　．．．．．．．

　　都说陛下年幼不通政事，怎么在出宫一事上就才思敏捷呢，全禄内心叹道。

　　和宫内的人人神色不苟言笑的秩序不同，宫外的市井生气一下子让再宫中呆久了的小皇帝兴奋起来。

　　“回烟，宫外可有什么有趣的去处吗？”，换下了了明黄的龙袍，宁扶阙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儒袍，乍一看去平添了几分书卷气，清澈的眉眼四处盯着街上的景致，一脸少年气，活脱脱一个书院跑出来的学子。

　　“回公子，奴婢久闻望京楼盛名，京中的少年儿郎都爱往那跑，公子可要去看看吗？”回烟在宫里伺候了小皇帝很久，从没见他今天这副鲜活的样子，少年清澈的眼眸一弯，好似有什么蛊惑一般，她也忍不住笑着。

　　宫中多美人，回烟和宁扶阙的谈话的间隙，路过的人群有好些个忍不住回头，哪家的好颜色的小公子，连身边的女使都如此惊艳。

　　“那便去看看吧。”

　　望京楼坐临惊雁湖，五层楼高，水光接天中，飞檐耸立，凭楼远眺可见巍峨的皇城远远的倒映在浩渺的湖面上，故名望京楼。望京楼被誉为京中第一酒楼，除了好景致外，名菜名酒也是京中一绝，京中有点名气的文人或者官员都曾来过，墨韵颇浓。

　　每月十五，望京楼总会举办诗词宴，由酒楼请来的主场人，抽取一题，场上的人对题作诗，最好的诗便可得到望京楼准备的彩头。故来望京楼的人若不是为了好景名菜佳饮，那多半是为了好才名。

　　“为何场上多为青墨？（指弱冠之龄左右的文人）”听完小二的介绍，宁扶阙疑惑的问了问。

　　“公子有所不知，有名望的陈墨（年纪较大的文人）一般被请来掌座，况且以他们的名气，已经是望京楼不好评较的了，下场的一般是世家的公子或者学府的学子为多。”望京楼五楼的小厮很有眼劲，给这位一看就知道是初次来的小公子解释了一二。
　　望京楼不愧是京中第一楼，菜色酒品实属上佳，吃惯了宫中精致且清淡的吃食，眼前鲜明滋味让宁扶阙惊艳不已，就拿这鸿运当头这一道菜来说，宫中的厨子是绝对没有胆子放那么多红艳艳的辣椒来祸害小皇帝娇贵的胃的。
　　忽的吃到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小皇帝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公子少吃点辣的，您的肠胃受不了。”看着小皇帝趁她不注意偷偷夹了几筷子红艳艳的剁椒鱼头，回烟无奈的温声劝道。

　　吃的正欢的少年委屈的抿了抿被辣有些红肿的唇。

　　．．．．．．

　　看着小皇帝这副模样，回烟有些心软，陛下毕竟难得出宫一次

　　“最后一筷，不可再多了。”

　　有些微黯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好似盛满了这粼粼的湖光，回烟一时间竟看愣了。

　　微风徐来，吃的有些积食的宁扶阙倚在椅子上，偶尔喝几口酸甜的果酒。回烟看他难受便也没提醒他皇家仪态，罢了，左右不再宫里。

　　宁扶阙惬意的眯了眯眼，眼里快速闪过了些狡黠的光。他总是知道如何让在意他的人让步。回烟从小跟着他到大，他一点点难过便能让她为难。他能说服全禄让他出宫也是因为全禄因着先皇对他疼惜。

　　但是．．．．．．想要让人让步，光是触动那点恻隐之心是远远不够的，想要让虎狼让步，要么用绝对的实力，要么用足够的利益。

　　真是让人烦恼啊，小皇帝半阖着细长的眼睫，遮住了窗台漏下的光，阴影下清澈的眼不知道在深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