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拒绝归来》芦花白

7、少年之约

　　半神之境的强者，内功深厚臻极，骨骼脏器久经功力淬炼，坚韧非常，远非凡世俗物可以匹敌，加之又有高深真气护佑全身，外不避普通刀剑，内可御毒虫毒物。

　　伯安野初到大漠时，日日与形形色色的恶徒、魔修“打”成一片，其中不乏擅长使用各种毒虫、毒物之辈，伯安野甚至不需要留心防备这些东西，毒虫遇到他，自会主动避行，毒物入了他的口，弹指之间即可逼出体外。

　　容成家的行尸蛊毒性再猛烈，终究敌不过半神强者的功力。容成华烨的事，难就难在他中毒时间太久，脏腑百骸都让蛊毒浸透了，要想为他彻底清除身体里的毒素，绝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

　　花字甲提出的寻找陈无垢求医的办法，伯安野从一开始就持否定态度，姬无舟找了陈无垢一辈子，都没有找到人，他们又何必去做这无用功？为容成华烨号完脉后，伯安野心中便有了一番计较，只是不宜早早公开。

　　此时容成朗月说起半神强者，倒是与伯安野的想法有些相合，伯安野因此来了兴趣。

　　容成朗月沉吟片刻，再开口说出来的话，却令舱内众人皆是一惊，“无论殿下信，还是不信，在下本意从未想过要阿烨死。”

　　哎呦，这是什么情况？容成朗月明着承认阿烨身上的蛊毒就是他亲手下的，目的却不是杀死阿烨？伯安野瞬间兴致更浓，酒杯都放下了，“愿闻其详。”

　　“抱歉，”容成朗月微笑着摇了摇头，“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

　　吊人胃口，狡猾的家伙！伯安野面露不悦，道：“容成族长既不欲阿烨死，又以上宾之礼待我，想来是和容掌柜一样，有求于我这个外人吧？”

　　容成朗月笑了起来，“不，在下有生以来，从不求人——只是阿烨蛊毒深重，药石无医，为保阿烨性命，在下这个做哥哥的，思虑良久，方得一策，欲与殿下商议。”

　　伯安野挑了一下眉，“容成族长但讲无妨。”

　　“只恐殿下为难。”

　　“激将法就没有必要了吧！”

　　“哈哈哈，”容成朗月抚掌大笑，“殿下快人快语，在下也就直说了——当年在武都圣城，殿下与阿烨的约定，我也有所耳闻，阿烨少年意气，力邀殿下作客吾乡，以避纷扰，殿下不仅应允，而且还对阿烨言说，我们容成一族，专擅制蛊玩虫，我们家的内功心法，实属稀疏平常，即使日日刻苦研习，最高也只能达到道者底层，此后必然再无进益，为报阿烨邀约之情，殿下愿择一当世绝顶武学，以授阿烨。”

　　“殿下，可还记得此约吗？”

　　少年笑谈，犹在耳畔，伯安野微微垂眸，尽饮杯中酒，“自然记得。”

　　容老爹恍然大悟，难怪之前伯安野言说必须要到容成祖寨做上几天客，原来此中竟有如此内情。

　　花字甲更是一副吃到大瓜了的兴奋表情。去年枯骨城一战后，花字甲将伯安野背出大漠，伯安野因为伤重，几度濒死，且幸无垢玄师及时出现，出手救醒了已然昏迷了三天三夜的伯安野，那时花字甲问伯安野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伯安野躺在床上闭目想了很久，最后才勉强说出一个地名：西郎州，松阳城。等他们到了松阳城，又进了山，来到朱桑镇，这才暂居下来。花字甲明知伯安野此行一定和容成华烨有关，却是直到今日，方才完全清楚了起始缘由。

　　“殿下纵横江湖，名满天下，想来不是背诺之人？”容成朗月继续问道。

　　“啰嗦！”伯安野抬手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既来赴约，答应阿烨的事，一定会做到。容成族长看中了哪门武学功法，直说吧。”

　　容成朗月微笑道：“非是在下看中了哪门武学功法。确如殿下所言，阿烨修习我族武功，初入道者境后，便再也难以精进，在下时常会想，倘若阿烨修习更为精妙的武功，内力更强，武学境界更高，是否就可以以自身功力压制蛊毒，无伤性命？”

　　“道理没错，”伯安野点了点头，“只是再精妙的武学功法，修习也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阿烨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除非……”

　　伯安野微微一顿，低头浅饮了一口佳酿，嘴角含笑，叹道：“容成族长好大的野心啊！”

　　荣哥儿正听到兴头上，伯安野却不肯继续说了，这几个月里他和伯安野混得相当熟，不管伯安野是什么身份，也不觉得害怕，当即追问：“除非什么？你倒是说啊！”

　　“除非黑魔功。”花字甲翘着二郎腿嘿嘿一笑，代替伯安野回答。

　　容老爹面色铁青，只是碍于自己身上还犯着事，不敢发言，只能用眼神不住地暗示容成朗月身旁的那位蓝衫老者。

　　蓝衫老者亦是紧皱双眉，劝谏道：“族长三思。我们容成一族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从来没有沾染过这等下三滥的东西，若让二公子学习黑魔功，只怕先祖们的在天之灵，难以安眠。”

　　容成朗月丝毫不以为意，“阿烨中蛊之日，我父亡故之时，我便已无颜面面对祖先，今日再加一个黑魔功，又能如何？”

　　一句话噎得蓝衫老者差点背过气去，花字甲直接笑出了声，只要容成朗月没有道德，就没人能拿道德约束他。

　　江上清风，徐徐吹动衣衫，伯安野此刻已然喝得微醉，他半伏在案上，以手支额，懒洋洋地说道：“让容成族长失望了，我是不会教授阿烨黑魔功的。”

　　容成朗月略感诧异，“为何？”

　　伯安野半阖着双眸，喃喃道：“我知道修习黑魔功的痛苦，我不想让阿烨也经历这种痛苦……”

　　黑魔功，指的是谋害他人性命，吸取他人功力的一种走捷径的武功，这种武功经过数千年的演化，也衍生出了很多偏枝，修习这类武功的人，统称为魔修。正常人修练内功，往往需要辛辛苦苦几十年、上百年，才能积累到一个比较成功的高度，而修练黑魔功，却只需片刻，便能将他人积累一生的功力占为己有，并且只要杀的人够多，吸取的功力够多，突破半神，甚至飞升成为真神，也是可以的，昔日的大漠第一魔修庄老庸就是这类魔修中的佼佼者，这老家伙能够突破到半神之境，双手不知道沾染过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当然，修练黑魔功也不是没有弊端。魔修每吸杀一个人，这个人临死前最后一股不消的念力，也会跟随着这个人的毕生功力进入魔修身体，意志不坚定的魔修，常常被这些深含怨愤的念力折磨得精神恍惚、神志不清，时间一久，许多魔修性情大变，状若疯癫。

　　魔修重杀戮，每一位魔修，都至少背负着一条人命，因此魔修历来为正道侠士所不耻，普天之下的名门正派全部严禁门下弟子修练黑魔功，一旦见到魔修，必定不死不休。在整个江湖正道的合力打压下，众多魔修不得不和一些同样犯过大罪的恶徒一起退守大漠。

　　当年在武城青云大会，伯安野最终反杀掉陆元卓并吸取了他的一身功力，江湖中人全都猜测伯安野使用的便是黑魔功，不过自那以后，伯安野却再也没有用黑魔功杀过一人，想来到底是武圣左白石的弟子，终究是不喜此道。

　　伯安野拒绝传授阿烨黑魔功，容成朗月倒是可以理解，只是这个理由……

　　容成朗月沉默半天，也只说出一句：“殿下待阿烨，很好……”

　　“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也不错啊，至少之前是很好的，阿烨什么都跟你讲……”伯安野越喝越醉，语气酸溜溜的，似是很不服气容成华烨把两人之间的约定讲给了容成朗月这个“外人”。

　　容成朗月呼吸一滞，过了许久，方才轻叹口气，说道：“殿下醉了，请殿下到后舱休息一会吧。”

　　伯安野还能对容成朗月出此诛心之言，自然没有深醉，不过花字甲担心他饮酒过量伤及身体，也就不再看热闹，过去扶起伯安野，将他送到后面小舱内休息。

　　伯安野刚在榻上躺下，猫儿“狸不乖”顺着门缝挤了进来，几步跳到伯安野怀里，还不等它捣蛋，伯安野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狸不乖的后脖颈，“你怎么也跟过来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说，昨晚跑到我屋窗下吵了我一晚上的小母猫是不是你招惹来的风流债？”

　　花字甲拿来毯子丢给伯安野，顺手接过小猫，“爷自己旧伤不愈，痛闷难眠，何必冤枉猫儿。”

　　伯安野翻了个身，拉起身上的薄毯盖过头顶，“滚滚滚，都少来烦我。”

　　“得嘞，您好好歇着。”花字甲应声退到门外，关好舱门。伯安野自废武功散尽功力之时，体内奇经八脉首先遭受到巨大冲击，全身经脉毁损得七零八落，虽有无垢大师相助，以内力帮他重新疏通了淤塞的经脉，但这就好像被打碎的瓷器，虽然可以涂胶重组，瓷器上的裂痕却难以消除，因此如今的伯安野“经脉偶尔还是会痛”。

　　花字甲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他也曾将此情况传书北都，恳求天子赏赐些宫里的珍稀灵药过来，结果陛下就回了他五个字：活该，让他痛。

　　好在这痛并不剧烈，只是丝丝缕缕的扎根在经脉中，磨得人烦闷。每到这时，伯安野便以酒遮痛，醉倒了也就不知道痛了。方才伯安野要酒，花字甲起初还以为他是为了附庸一下风雅，后来才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大殿下骨头确实挺硬，一面忍受着全身经脉的疼痛，一面还能和容成朗月谈笑风生。

　　至于这个容成朗月……

　　花字甲抱着猫站在甲板上沉思，听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妄图在伯安野的帮助下，将容成华烨打造成一个新的半神魔君——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伯安野虽拒绝向容成华烨传授黑魔功，但他脾性难测，性格乖张，且与容成华烨有约在前，以他的为人，必然不肯背诺，伯安野到底想怎么做，花字甲属实猜测不透，看来以后还要把人盯得再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