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微辣小米粥

14、雀翎

　　那黑影瞬间矮了半截，后仰躲过了成颖扫来的银刀，整个人急速下坠，落到了地上，至此，两人所处位置做了个对调。
　　“偷袭可是小人才做的事，”黑影的语气中很是不满：“你跟你师父是一样的野蛮无礼。”
　　成颖心里一阵厌烦，他望着黑影已经不想掩饰自己的不满：“我做事如何与我师父何干，我也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那前辈见我前来，不问缘由便展开在禁锢结界，不也是小人之举吗？”
　　黑影发出一阵轻笑：“真是牙尖嘴利，孩子，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前辈是跟我一样来调查天坑异象的。”成颖娓娓道来：“自去年冬至开始，西堑瘴气的弥漫范围就开始外扩，在周国西南边境感染了山林野兽致使其下山破坏民宅，咬伤了接报前来的守卫军。吾皇震惊之余派遣众多术士做探，这些探子伤者七成，死者两成，剩下一成则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我是陛下再次派遣前来的术士之一，此行便是寻找怪力本源，进行净化。”
　　表明自己的来意，成颖朝黑影丢出一个眼神，示意对方。
　　那黑影安静了半响，说：“这样又有什么用呢。这天坑封印久矣，时间会消磨掉封印阵上的灵力，若想再次将其封印，需集当世大能之力，损耗精力灵气且无法保证成功。即使成功，将土地复原又是件劳民伤财之事。”
　　“若是周皇帝有心，为何不早些年便过来。何况他是个颇有心计之人，自私冷硬，无利不起早，又怎么会做这种伤及国本的事。”
　　“事关周国子民，陛下重视也是情理之中。”
　　那黑影忽然爆发出大笑：“哈哈哈，你的意思是他勤政爱民？一个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不在乎的人又何以爱民。即使封印消散，这瘴气想蔓延至他的宛京皇都少说也有三五百年，够他这辈子坐稳龙椅了。”
　　现世皆崇尚修仙，能人异士者颇多，且都眼高于顶，修为越是深厚越是不把凡人放在眼里。而能人之中又有大能，弹指间能让山河变色，其地位与皇权不相上下，甚至是超越皇权。
　　成颖听这人语气不仅是不屑轻视，还有痛恨的意味，字句中还透露出其与口中之人的熟稔。心里猜测，对方应是个与皇家颇有渊源的人。
　　一时间，冰湖之上只留有静谧，湖心二人各有思量。
　　“孩子，回去吧。”黑影又开了口，话里有些无奈，“你所想之事，凭你一人之力无法达成，你也没有必要为一个贪慕权利的皇帝卖命。”
　　“我既然已来到此地，就必然要查个清楚，这瘴气越界的原因，就是在这生死树上吧？打扰之处，还请前辈恕罪。”成颖望着下方的黑影，对方周身缠绕的烟雾飘摇，变化诡谲。他对来人的身份也已有了答案，只需切身验证一番。
　　成颖纵身一跃，从低阶树枝跃到了高处枝头上，那黑影见状也一跃而上落与树枝，大喝：“我说过，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赤色火球比声音来的更快，擦过成颖脸颊，撞在了冰蓝树叶上，冰火相抵，只在撞击处冒出一股青烟。
　　“前辈既然以火为修习主法，那这冰湖该是您不应前来的地方。”
　　“我的能力可不是你这样的毛头小子可以估量的，既然你心存挑衅，那就来接我几招罢。”黑影说罢，外罩的黑烟忽然凸起一块。那凸起的尖咻的一声脱离母体，朝成颖射来，行至三寸外便分裂成数个火刺，一同扑向成颖。
　　“观颐剑出！”语音未落，成颖周身便泛出银光，火刺撞击于上后灭了灵气，一个接一个落在了树上。
　　“倒是有狂妄的本事。”黑影话语里赞赏讥讽各半。
　　成颖的剑意防护也没有收回的意向，他隔着那道光帘回敬了黑影：“我倒是好奇前辈为何如此？莫不是您在这树上藏了宝贝，不想让我发现？”这话激怒了对方，成颖获得的回答是一团又一团的赤色火球。他一边躲闪着，一边往上，踩着外层的树枝很快就到了树冠处，黑影也紧随其后。
　　眼见对方要登上最高处，黑影心里急切，嘴唇快速翻动着，像是在念咒，咒语结束之时立身之处就射出一枚火红翎羽。
　　成颖心里早有了准备，他从腰间的百宝囊中一掏，抛出了两件物什：破碎的鲛灯和东海明珠。
　　那翎羽如箭一般，刺穿了那两个球状的小东西。夜明珠破碎成无数碎片，飞溅的鲛油被朱雀之火引燃，将二人所处之地照亮如白昼。
　　成颖也看到了树冠深处的“宝贝”：一个被藤蔓包裹成茧状的东西。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远处破空的鸟啼声，成颖回头望去：“朱雀？！”
　　原本的赤色翎羽幻化成朱雀，双翅展开以后盖住整个天幕，滚滚而来的热浪将生死树的树叶都烫得卷曲，也穿透了剑气保护层使得成颖脸颊滚烫。
　　朱雀俯冲而下，那东西体格巨大但是速度极快，转瞬间就到了成颖面前，成颖只得将周身法力注入观颐剑中抵挡。
　　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连成颖也不清楚是因为热气还是因为术法消耗而生的。
　　朱雀性格极其暴躁，二人僵持只一小会，神兽就透露出不满之意。又是一声高亢鸟啼，朱雀低头用长喙着成颖，裂纹如蛛网一样附着在剑气防护之上。
　　成颖惊诧上古神兽自有的神力，即使是幻象也这样强大，那能操控它的人又是何方神仙呢？
　　防护层已经坚持不住破裂开来，成颖操纵着观颐剑，剑尖转势，将朱雀幻影逼出九尺远，自身也受力弹开。
　　黑影见状也从枝头跃起，落在了朱雀背上。那朱雀像是受到安抚，缓缓扇动翅膀，攻击意图却没有收敛，嘴里不时吐出小红球。赤红火光已穿透黑影，让其中包裹的人形显现了出来，是个身量纤细长发披肩的女人。
　　成颖躲在树冠之中，他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他心里总觉得这事情与树中的“宝贝”有关联，思索片刻便借着从树叶间隙透进的光亮，沿着树纹往朝冠心走去。
　　“你要是现在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窸窣的响动果然没有躲过那人的耳朵。
　　成颖没有作声，启动了匿影术，目标未变。还未行几步，树身传来剧烈震动，是朱雀鸟在撞击树干，不时还吐出火球。树叶被灼烧成黑色，黑灰从缝隙飘进了树冠中心。成颖伸手在树干一拍，枝叶便围绕着他生长，挡住了滚滚而来的热浪。
　　生死树又抖落下蓝色粉末，成颖俯身蹲在树干之上，摊开手掌接住了粉末细细打量着，这些蓝色粉末带着淡淡香味，是生死树的花粉。生死树大体上与普通树木无甚区别，树生十年后便会开花，花朵背光而生，藏在树叶之后需仔细看才能发现。
　　至于结果，众说纷纭。因其是上古神树并非常见，只存在于古书典籍之中，成颖也是十九年前见过之后查阅文献才对其有所了解。其中最多人相信的说法是：百年结一果。但这个果子的用途，又无人得知。
　　成颖手抚树干，闭眼感受其中的法力脉络。
　　“一百一十七年……商氏……第二个果子…”
　　第二个果子？成颖睁开眼，便看见面前枝头上挂着个青色小果，那小果只半指节大。他伸手，还未触碰到果实，那枝条便抽了回去。
　　朱雀攻势越来越猛，枝叶之间空间狭小，连四肢都难以伸展开来，成颖俯身轻拍树干，遮挡在四周的枝叶尽数改变方向，通往树冠正中心的方向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成颖走近那枚“茧”，缠绕在其上的藤蔓一圈圈的缩回，其中的大块白色。那白色像是块不规则的玉石，却又比玉更润更纯，颜色如月般皎洁，让人忍不住去触碰。
　　触手的感觉是比寒冰更冷，成颖看清了玉石之中包裹的人。
　　那是个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甲胄有着多处破损，尤其是胸前一道剑伤。男子脸上也有着多处伤口，浅的只是皮肉擦伤，深的却已可见骨。这些创口都经过清理，干净得看不到一丝鲜血、一点尘埃。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抱着一柄长剑，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胸前那道穿破甲胄的剑伤，否认了这点。
　　成颖认识这人：周国敬骁王。
　　他不知道外人是怎样评价这位王爷的，但在成颖看来，这人聪慧果敢，但却很固执。在一个以术法为尊的国家，坚持使用凡人军队对抗外敌。每次见到扶政阁的术士们，都是一副不屑的样子，成颖接任阁主以后也没少在朝会上受其冷语。
　　敬骁王成年后便赶赴战场，拒绝使用术士，麾下的忍冬军皆是普通人，他领军队征战四方，十年来未尝败绩。他用战绩证明了自己所坚持的亦是正道，他是凡人眼中的战神，是保护家国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