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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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氤氲，散漫潮热的雾团晕湿一切，拍摄的地点似乎是在浴室，镜头朦朦胧胧的，摇摇晃晃地被一只手拿起来。
镜头上移，露出少年那张五官青涩的脸。少年坐在乳白色的浴缸里，两抹桃色的花在柔软的泡沫里若隐若现，精致白皙的锁骨仿佛雪筑玉雕，上面有点点滴滴的水珠，摇摇欲坠。
仿佛是被热气蒸得热了，他的面色潮红，乌黑的眼瞳微闪，隔着一层薄薄的手机屏幕，缓缓一笑。
接着，水声宛转，他慢慢直起身体，如兰的唇凑近，在镜头上无声地浅浅落下一个吻。
……
汽车后座上，常颂猛然醒来，睁开眼睛。
他脸颊上略带诡异的热气，呼吸也有些不稳，眼底深处水光粼粼，目光闪烁着抬起来。
“做梦了？”经纪人毛俊坐在前排，观察他的反应，不由开口笑道，“做的春梦还是噩梦啊，这么面红耳赤的？”
这是申城，沪山伯爵会所地下停车场里，星河低压的夏夜，蝉声嚷嚷。
为了避人耳目，汽车停在监控窥探不到的角落里，四周都是寂静的黑。
常颂伸了伸长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把车内温度调低了些，语气镇定，“春梦。”
如此坦然的回答倒让毛俊一愣，毛俊随即换上八卦的语气，不怀好意，“又梦见你那初恋小情人了？”
常颂再怎么坦然，也不可能和他分享这么私密的梦，淡淡嗯了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邮箱回邮件，想转移下注意力。
毛俊不放过他，打了个哈欠，兀自叨叨：“男人的心啊，就跟海底针一样……昨天还说着黏黏糊糊的情话呢，今天说分手也就分手了，变脸比翻书还快……”
可不。
常颂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捉摸不透。
明明前一天，还和和睦睦的，情到深处，那小孩儿还拍小视频，给常颂发彩信，缠着他要夸奖和亲吻。
后一天，说散也就散了。小孩儿连分手都只敢在电话里说，枉顾常颂扔下一切跑去南方怀阳见他，畏畏缩缩就是不敢答应见面。
再后来，家也搬了，号码也换了，除了那条彩信里的小视频，常颂什么也没能留下。
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你电视也上了那么多回，你那初恋情人，肯定早看见过你了。”毛俊手指在口袋里摸了摸，似乎是摸了个空，又打了个哈欠，“要我说，你也早死心吧，我知道你当时答应出道，愿意被我签下，就是因为想站在更高的位置……还是想给他能找到你的机会，对吧？”
常颂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了笑，避而不谈：“副驾驶上有个黑色包，里头有烟，自个儿拿吧。”
他说话带有非常明显的京腔，时不时的吞音和儿化音更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尾音轻扬，声色低沉，在寂静深夜里自带恰到好处的撩拨感。
毛俊二话不说，往包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小包红色中华烟，忍不住笑道：“你什么时候抽上烟了啊？”
常颂最讨厌烟味儿，丁点都不愿意闻，其他人倒也知情知趣，自觉地不在他跟前抽烟。
车窗紧闭，车内播放着的，恰是TMR刚出道那会的成名曲《独白》。
TMR是常颂一手组建起来的乐队，团队里虽然只有四个人，音乐却玩得出色。常颂在组乐队前就已名声大噪，登顶天王，自然而然就担任着TMR的队长。队长常颂、主唱叶舒闲、电吉他曹圆、鼓手猫宁，出道以来，这四个人就把华语乐坛组合奖拿了个遍。粉丝基数大，关注的目光也多，不坏好心的娱媒紧盯着TMR，就想挖出点什么黑料来。
幸好TMR都洁身自好，从来没落下过什么话柄。
毛俊感叹，禁不住要长篇大论：“猛然一听，还真有点怀念你们刚出道那会的岁月……”
“别瞎逼逼。”常颂懒得跟他回忆往事，“烟是曹圆的，要抽烟，下车抽去。”
毛俊翻了翻眼：“曹圆那死胖子，天天和我斗智斗勇地藏烟，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他计较。”
曹圆是电吉他手，人如其名，脑袋圆，脸蛋圆，眼睛圆，身材也圆，是个清新活泼的胖子，眼下正在沪山伯爵会所里觥筹交错地喝酒应酬。
今晚上原是因为唱片合作方那边，有个大人物要办生日趴，邀请函一早便递到TMR基地里。奈何没人愿意去，常颂他们四人开了一盘斗地主生死局，最后，输得内裤都快赔惨了的曹圆只能愿赌服输，接过了邀请函，代表TMR出席生日趴。
常颂心善，可怜他，答应酒会结束后来接他。
曹圆因此感激涕零，心甘情愿要给常颂当小弟，胖胖的手拍着宽厚的胸脯作担保：以后再有这种烦人的应酬，他曹圆首当其冲，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感动得完全忘记了正是因为常颂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高超牌技，才导致他输得血本无归。
毛俊乐不可支：“四个人？斗地主？不多一个人嘛？”
“叶子有病，没好意思使唤他。”常颂在邮件末尾署上名，点击发送，无奈一笑，“让他做了回裁判。”
叶子，叶舒闲，队内的VOCAL主唱位，前不久嗓子莫名其妙就哑了，发不出来声，医院里检查时又检出来股骨头坏死的毛病，身体坏了，叶舒闲彻底心灰意冷，决定从此隐退淡出娱乐圈。
整整齐齐四个人的乐队，突然就少了一个，谁心里都不好受。
然而，TMR作为天誉娱乐公司的王牌乐队，不可能就此解散，只能尽力想出来一个补救的办法：那便是从自家公司最底下的练习生训练营里挑人，提一个有能力的新人上来。
这些天常颂和毛俊忙的就是这事，练习生不少，也有挑的余地，然而两人挑来挑去，却都不满意。
“我才想起来，训练营那边又送上来一份名单。”毛俊说起正事，烟瘾也忘了，从公文包里摸出几张纸，递给常颂。那上面都是新人的简历报告，都规规矩矩地贴着大头证件照。
“我看着倒有三四个不错的，你也看看，如果可以，明天我让这几个来我们基地，我们见一见，当面个试。”
常颂接过来，从前往后翻。
毛俊是圈内老人了，他的眼光毒辣，看人一看一个准，这一点就连常颂也要甘拜下风。有毛俊把关，常颂省心不少。前面的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需要留意的，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常颂的眉眼才轻轻蹙起来。
艺名：宁绒
原名：宁绒
年龄：19
籍贯：怀阳
擅长：吉他，清唱，原创
定位：主唱（推荐）
短板：舞蹈
……
再往下，都是训练营的导师对宁绒各项技能做出考核后，得到的详细数据分析。常颂懒得再看，直接把目光投向右上角的照片粘贴处——
那里，19岁的少年稚气未脱，青涩隽逸的五官还没来得及完全长开，看起来更像是未成年的小孩儿。小孩儿扎着金棕色的小辫儿，额前留两缕半长不短的刘海发丝。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装饰，只有左耳耳垂上钉了个黑色圆环的耳饰。
他神情明显是局促不安，盯着镜头，却偏装镇定。
常颂眉心紧蹙，多看了几眼。
“怎么？”毛俊从后视镜里观察到常颂的神情，探头一看，发现常颂手上那一页，赫然正是宁绒的简历报告，“宁绒……我先前就听说过他，样貌也好，唱功顶级，词曲创作都能挑起大梁，在训练营那边名气不小。”
常颂难得愿意搭腔，懒懒问：“不准备往原创歌手那方面发展么？”
“公司原也想再磨炼些日子，让他去参加选秀节目，自弹自唱什么的，准能一炮而红，现在都流行那些。”毛俊碎碎念，说起来也觉奇怪，“但训练营那边的导师私底下跟我透风，说我们TMR想招个新主唱的消息一放出去，宁绒便巴巴地去求他们，让他们把他名字加进备选名单里。公司本来就无意让宁绒往乐队方向发展，不可能答应他，宁绒千求万求，差点跪了，最后还签了卖身契，导师才松口同意的。”
“除了基本工资，三年里的演出费奖金分红等等，宁绒统统一个子都领不到，全归公司。签卖身契那玩意，傻不傻啊……”毛俊笑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们TMR招人稀罕，肯定能招来不少人，但没想到，招来个这么傻的小朋友。”
常颂沉默，低眼看了看，把宁绒的证件照撕了下来，趁着毛俊不注意，放进了自己钱包左边的夹层里。
毛俊还在感慨着。
那头，车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拉开，结束完酒会的曹圆一身酒气，被随行助理硬塞进副驾驶位里。曹圆虽是个胖子，但胜在脾气好，酒品也好，被助理这么折腾，也不闹，抱着胳膊呼呼地打起了鼾。
毛俊看着助理给曹圆栓上安全带，致谢道：“辛苦了啊，我们这就接走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哎等等，毛哥……”人高马大的男助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有个人，要劳烦你们一起接走，我们那车实在坐不下了……”
毛俊：“谁啊？”
助理从背后拉出来一个人，像是生怕毛俊一踩油门跑了一般，动作飞快地拉开后座的车门，看清楚车后座上还坐着常颂时，不由得吓一跳，小心翼翼地打招呼：“常队，您也在啊？”
TMR还没组起来那会，常颂就成名了，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不少。他在圈内资历深，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本就是教科书般的天王级别，高层都对他敬畏有加，公司上下更是没有不怵他的，以示尊重，都随着曹圆们喊常队。
常颂点一点头，看清楚助理背后那人，目光一滞。
有个小孩儿，藏在助理背后。
清瘦的身板罩在衣服里，袖筒底露出来的胳膊纤细白皙，青紫色血管明显极了。
常颂紧了紧眉心，视线一抬。
小孩儿身上的衣服领口宽大，露出来的锁骨精致小巧，在路灯底下，盛满莹白色的光泽。
毛俊认出来，先出声道：“宁绒？”
宁绒本人，长得比照片上的还要小。
头顶的小辫直编到后脑勺处，身上穿着件黄色打底字母LOGO大T恤衫，配一件亚麻色的工装裤，脚底踩着双巴黎世家黄白款拼接老爹鞋，左耳垂上的耳饰是个黑色圆环，直径大概有三四厘米长，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摆摆地晃动。
怎么看……
都像穿错衣服的小孩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宁绒脸颊渐渐红了，怔怔地看了几眼常颂，又动作僵硬地低下脖颈，有些拘束地搓了搓手指。
助理推了推宁绒，赔笑道：“我们那车实在坐不下了……他也住星河湾那边，常队，不知道能不能劳烦您和毛哥送他一程……”
常颂莞尔，摇头：“我的车，外人不能坐。”
这一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尴尬。
宁绒的脸唰一下白了，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酒气蒸上来，这会儿他的眼眶都变得红通通的。
助理看一眼宁绒，有些惋惜地打着圆场，“既然这样，那我们自己再想办法，就不麻烦常队您了……”
毛俊心软，看不下去，“哎，哎，上车吧，反正都是顺路。”
助理喜笑颜开，忙把宁绒塞进车后座里，不停致谢，又殷勤地关上车门。宁绒倒是没有抗拒，半推半就地便坐在了常颂身边，扭头去看常颂，干巴巴地开口：“谢……谢谢。”
常颂没理他，直接把眼闭上假寐，脑子里有念头乱窜：多年不见，小孩儿的脾气倒是变了，以前更叛逆更锋利些，没现在唯唯诺诺怯生生的样子。
宁绒尴尬地把嘴闭上，倒是毛俊看他可怜惹人爱，不忍心，一边开动汽车一边笑眯眯地找话题：“喝了多少酒呀？现在头晕不晕？”
“没喝多少……”宁绒声音很轻，尾音有些颤抖，“晕，很晕……”
晕得跟在做梦一样。
他的身边就坐着常颂，就在一伸手就摸得到的地方。
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毛俊打了打方向盘，又状似随意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都是像什么“身高体重多少”、“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发单曲的打算”之类的闲聊。宁绒却实诚，不敢敷衍，挺直腰板一板一眼地回答，像在参加面试一样，紧张得额头冒汗。
常颂突然睁眼，打断：“把空调调低点。”
“热了？”毛俊醒悟过来，忙把温度降下来。看隔壁曹圆睡得香，念及喝酒后的人会口渴，只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宁绒，“怪我，还缠着你问问题，你喝点水，困了就睡一觉，到了我叫你啊。”
宁绒双手接过来，拧开瓶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他双手轻颤，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瓶口，他却浑然不觉。
宁绒侧过脸来，怯生生地把水递过来，“你……你喝水么？”
常颂仿佛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平静：“你手指碰到瓶口了。”
宁绒茫然，喝了酒脑筋转得慢，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常颂是在嫌弃他，窘迫地红了脸，拿着瓶水，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毛俊从后视镜里瞪了一眼常颂，“宁绒，你自己喝就成了，别理常颂那狗东西，他就这么个性格，不是针对你……”
常颂低了低眉眼，面无表情：“说错了，我就是针对他。”
“啊？”毛俊不明所以。
常颂面无表情道：“不明不白甩了我的初恋情人，现在就坐在我跟前，我为什么不能针对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