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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死别 ...

  •   璧珩宫似乎与往日无甚分别,永远都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宫殿。入口大门紧闭着,门口无人守卫,不见丝毫的血迹。一切都与琉玥离开前一样,可她的心却紧张地厉害,她明白,当她推开这扇门,只怕便没有出去的时日。

      “你,想清楚了?”琉玥两眼注视前方,对身边的殷玦问道。

      “走吧。”殷玦将剑握在手中,快步向璧珩宫走去。如今的他,没有了岚烟,却依然有那一股
      不畏强敌的气势。琉玥知道,他一定会陪自己到最后一刻,哪怕是死,也会抢在她的前头。

      琉玥追上前去,拉住殷玦的衣袖,问道:“你我是否曾经见过?”

      殷玦站定身子,回头道:“这个时候,为何要问这种话?”

      “只想在死之前,将心中的疑问搞清楚罢了。我总觉得,我与你,并非是在那五峰山第一次相识。你,在那之前,真的未曾见过我?”

      殷玦看着琉玥满心期盼的眼神,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没有。”

      琉玥的神色瞬间暗淡下来,一层冰霜罩在了脸上,那模样,又似当初在璧珩宫与她初次相见时一般。

      琉玥走到门前,抬手刚想打暗号,却又停了下来,她知道,里面已被镜诛控制,如今的她,回到自己的地盘,却得受制于人,那所谓的暗号,不打也罢。

      思及此,她便胡乱在门上用力拍了几下,未料想,这门并未上锁,只是虚掩着,琉玥用力太猛,便将它推了开来。

      尸体,满地的尸体。琉玥即使有再硬的心肠,看着满地残破的尸体,也只觉恶心与愤怒。这个天下,敢上她璧珩宫来杀人的,只怕也只有曜仪殿了。果真,玉与剑,是一对亘古不变的冤家。她曾听前人说过,玉族与剑族,皆是因人族而诞生。所不同的是,玉族吸人真气,幻为人形后不会为害人族,更有甚者,会牺牲性命是保护主人。

      而剑族则大为不同,一把剑,只有在沾满人族的鲜血后,才会具备灵气。于是,剑族生性好杀,它们原本便是人用来杀害同类的工具,在形成人身后,又反过身来对人族加以杀害。这种冤报,便是人族自己种下的恶果。只可惜,不管是玉族还是人族,皆对剑族知之甚少。若非因为杯墨,琉玥与他们,只怕一生一世也不会有所交集。

      可是她错了,她做错了,她背弃了璧珩宫原有的信念,非但没有保护人族,反倒是年年与五峰庄激斗,用那个残忍的方式杀害人族。于是今天,她便遭到了处惩罚,要由人族种下的恶果,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一个她爱过的男人,值得她牺牲如此多的族人,来寻求他的踪迹。而最后,那人却又背叛了自己,联合他人来取她的性命。她看着那些断肢、头颅以及墙壁上的血迹,感到了深深地懊悔。如果她今天不死,要如何再面对族人?

      殷玦看出琉玥神色的异常,拉起她的手,一同往里走。

      那条平时不长的走廊,此刻在琉玥的心里,只觉一眼望不到头,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眼前忽然一亮,琉玥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跳了出来。这个大厅,便是她平日处事所在之处,殷玦曾在这里,亲眼看她对玄风冷眼相向,毫无开恩的意味。

      那一日,她坐的宝座,此刻正被镜诛霸占着,而那些原本是璧珩宫人所站的位置,如今,也站满了曜仪殿的人。杯墨站在镜诛身旁,却没有将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正厅的中央,璧珩宫人们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起,一看到琉玥,眼中满中焦急的神色。

      “言而无信的家伙,想不到,你竟然找上门来了。”琉玥口气十分平静,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只因她不想让人看笑话。

      镜诛眼里露着凶光,手按在扶手上,重重地捏了下去。那扶手在他手里,瞬间变成一堆碎屑,酒在镜诛的脚边。

      琉玥见他不言语,心中有些着急。殷玦见状,上前一步,对镜诛道:“你来此必有目的,何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我来此,只为一个目的,”镜诛终于开口道,“那便是,要你的命。”说罢,从那宝座上跳起,直冲琉玥而来。

      琉玥身体一侧,避开了他那一掌。镜诛见一招制不住她,顺手又是一掌挥出,琉玥人向后一仰,抽出鸳鸯钺,便往镜诛的手上砍去。镜诛却似没看到一般,根本不管自己的右手,趁琉玥砍向自己之际,左手一出,一把抓住琉玥胸前衣服,将她拎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便如此面对面地注视着,四只眼里都写满恨意。

      “呃。”琉玥轻轻一哼,便见胸口衣袖染满血迹。镜诛的五指都伸进了她的皮肉,那神色,恨不得要将琉玥的心肝都挖出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殷玦心下着急,冲到一旁的杯墨身边,质问道。杯墨却不回答,直直跑到镜诛身旁,拔剑便在砍。殷玦大怒,来不及抽出剑来,直接挥着剑鞘去挡。杯墨却猛然停住了手,用剑指着殷玦,道:“这与你无关。”

      殷玦也不示弱,道:“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即使与我无关,我也非取你性命不可。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要她偿命!”镜诛听得殷玦的话,大吼一声,手便要用力往琉玥身体内扎去。

      “呲”,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弱的几乎让人听不到,可是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人人都维持着自己的一个动作,没有出声。

      镜诛慢慢地将琉玥放下,转头望向杯墨。他手中的岚烟,正插在镜诛的腰上,虽只是浅浅的一节没入他的身体,却也让他大为恼火,怒道:“你,居然背叛我。”

      杯墨将剑从他身体内抽出,转而护在了琉玥身前,道:“我本便不属于你,何来背叛一说。”

      琉玥只觉胸口疼痛,站立不稳,殷玦赶忙上前扶住她。可她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来,只是望着杯墨的背影,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叫道:“杯墨。”

      杯墨转回头来看着她,眼里却满是绝望的表情,他略带不满道:“你的心里,是否就只有杯墨一人。”说罢,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是啊,无论他做什么,伤的你多深,你的心里,始终都有他的存在。就如我一般,无论你心里想的是谁,即使你从未记起我,我还是会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你。”

      琉玥和殷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杯墨,竟慢慢地撕下了自己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了本来的容貌。

      “左经白!”殷玦叫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左经白苦笑一声,道:“为了她,我不昔将自己卖给镜诛,我做了那么些事情,帮着镜诛将你们引入圈套,可到最后,她还是对杯墨恨不起来。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便要一辈子压在我的头上,不管是爹也好,琉玥也罢,都是他的,我永远都争不过。”

      左经白突然发起癫来,旁若无人的大笑不止,笑到最后,眼里便流出泪来,举着岚烟,对镜诛道:“放过他们。”他明知自己的话是如此无力,却还是要拼死救下琉玥。

      镜诛丝毫不理会身上的伤口,一掌便将左经白打了出去,骂道:“就凭你,也配开口求我?”

      左经白被那一掌打在墙上,又跌落了下来,嘴里的血流个不停,咳道:“是啊,我永远也代替不了杯墨。可是,你也不见得便是赢了,到最后,你依然没有留住他。是你,把他逼到了绝境,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再留在你身边,哈哈哈。”

      “杯墨死了?”琉玥喃喃地重复着左经白的话,感觉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跌坐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眼前的一切,她都看不分明,她只看到,杯墨慢慢地冲自己走来,依然是那一脸的笑意,多少次,她一回想起这个画面,便只觉得人生还有希望,可现在,她却觉得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意义。她只恨不得镜诛赶快上前来,一掌将她拍死。

      殷玦跑到左经白身边,将他扶起,问道:“杯墨死了?他怎么死的?”

      “那一日,你们脱困后,他便自杀了,当着镜诛的面,死的无牵无挂。对他来说,去曜仪殿无非便是为了寻找医治月无掌的方法。琉玥既已得到那秘籍,他便也无所求。我想,他是想用死,结束这一切,只可惜,他还是不了解镜诛,不明白他的死,会给琉玥带来什么。”

      “你话太多了。”镜诛显得很是不耐烦,手掌一起,便将一股内力挥了出去,只朝左经白而去。左经白自知难以活命,也不做抵挡,只闭着眼睛,等待那最后的一击。

      却不料,他手中的岚烟忽然飞起,冲那股内力直扑而去,硬生生将其挡了回去。旋即,岚烟在空中摇摆几下,转而变成了一名男子。

      镜诛看着那男子,止不住地放声大笑,道:“很好,你终于忍不住要出来了,绺夜呢,为何不让他一同来见我。”

      “我便在此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对我们两个,依然是如此牵挂。”另一名男子从台阶上慢慢地走了下来。他与岚烟面对面站着,相视一笑。

      “十三年前,你引杯墨去到灵玖岛,无非便是要得到我。”岚烟神色淡然,脸上竟有着一丝微笑,缓缓道,“却不料,杯墨将我留在了岛外的一处地方,与你要做交易。你不愿交出剑族秘籍,便强留杯墨在曜仪殿,这一切,只怕殷玦比我更为清楚。”岚烟说罢,转头看了殷玦一眼,殷玦不置可否,只是略一点头。

      镜诛满脸不屑,道:“是又如何,没错,我是要找到你,可我更要杯墨留下。反正这天下,只有我能解那月无掌,为了他的心上人,他终有一天会向我屈膝投降。”

      “你却未料到,这些年来,他对那秘籍已有头绪,竟决定私自偷取。还将我送出了灵玖岛,取了岚烟。你更不会料到,我会找到杯墨的心上人,来灵玖岛救他。”殷玦接口道。

      一听到此话,镜诛双眉一挑,冷冷道:“我更未曾料到,他会私自出岛,将我引了出去,转而又回岛上来偷那秘籍。若非我有意将左经白留在岛上,扮成他的模样,引你们两个上勾,只怕此刻,他已得手,与你们一同远走他乡了。”想到杯墨目送琉玥与殷玦离开曜仪殿时的表情,镜诛只觉心内郁结,说到底,自己花了十三年的时候,也还是不能将他收扶。这个天下,还会有第二个像杯墨那样的人吗?

      左经白不知何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撑墙,一手扶着胸前,满脸凄凉道:“你又何必自惭形秽,尽管杯墨心思细密,你不也丝毫不让。扮着他的模样,在江湖上大开杀戒,坏他名声,无非便是想他出来。只可惜,他对你太过了解,轻易不会上当,倒是琉玥,竟被你所骗。我原本以为,你做的那些,足以让琉玥对杯墨死心,却未料,人算不如天算,谁又拧得过自己的心呢。”

      琉玥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脑中混乱一片,理了半天,才理出点头绪。原来,一直以为,她见到的杯墨都非他本人,先是镜诛,再来便是左经白,她多少次以为自己已找到他,却未料,终是一场空。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又觉可笑,无奈道:“我竟被你们这些东西骗得团团转。我本就该想到,那不是他,他又如何会做那杀人灭派之事,他的心,本就是天下最善良的。”

      “你错了,他的手,早在曜仪殿内,便练得坚硬如铁,只是,他一直放不下你,若非如此,他便会变成另一个镜诛。”殷玦走到琉玥身边,俯视着她,说道。这件事,或许错的最多的便是他,便如镜诛所说,若他与琉玥不曾上岛,杯墨也许便能成功,便也不用死。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太迟。

      琉玥抬头望着殷玦,轻声道:“我们,是否真的错了?”

      殷玦点点头,道:“是的,我们错了,是我们害死了他。不过我想,他在临死前,知道你一切安好,也会放心了。他这些年,能活下去,无非便是想救你的命。”

      “可我却连他最后一面也未见到。十三年前那一面,竟成永别。”

      “不,你见过他,在曜仪殿里,你我都曾见过他。”

      琉玥听得殷玦的话,仔细回忆起那些在曜仪殿的日子,眼前出现一张人脸。“是那个丑人,他便是杯墨,对不对?”琉玥从地上起来,走到镜诛面前,问道。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便是在求镜诛告诉自己答案,然后,再一掌取她性命。

      镜诛此时也是满心痛苦,见琉玥问话,只是点点头。他看着琉玥那张脸,想着杯墨便是为她而死,内心既不甘又厌恶,只想让她在面前消失,抬手便朝她头顶打去。

      殷玦见状不妙,心知琉玥一心求死,冲上前去,将琉玥一把推开,却再也来不及躲避那一掌,只得硬生生地承受着。

      “殷玦!”琉玥尖叫着,只见殷玦的身体在自己面前慢慢倒下,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扑了过去,抱住了他。

      殷玦躲在她的怀里,虽觉浑身巨痛,呼吸困难,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对琉玥道:“还记得在归木山下,你问我那一夜是怎么挣脱绳索,逃了出来?其实,我骗了你,我根本不会什么缩骨大法,我与你一样,你用什么方法,我便也是用的什么方法。”

      琉玥拼命地抹着殷玦嘴里流出的血,大哭道:“我知道,我明白,你说过,你与我本便是一路人。”

      “是啊,我与你一样,骗得那两个守卫进门,现出原形,待他们将我握在手中时,再变成人形,这才逃了出来。”殷玦说话艰难,却还不望伸手去擦琉玥脸上的泪痕,“我们玉族,果然行事都是一样。当年,你将我送给杯墨,我靠着他身上的灵气修炼成人。今日,我为你而死,又回归到原点,这样多好。琉玥,其实我觉得,做玉比做人来得幸福,所以,你也不用悲伤,以后,也莫再将我送人。”

      琉玥只是抱着他,拼命地点头,道:“好好,我一定将你留在身边,永远都不会再将你送人。你不用再变幻成人,做玉,才是永远烦恼的归宿。”

      殷玦慢慢地闭上眼睛。琉玥一动也不动地抱着他,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变淡,最终失去了颜色,只留一块玉在手上。她看着那玉,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将它别在杯墨腰间时的情景。物是人非,杯墨已不在人世,而自己,也失去了当年的天真,变得心狠手辣。只有这玉,还是完好如初,便似从未改变一般。

      她握着那玉,也不管身边镜诛与岚烟和绺夜已打成一团,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她的人生,仿佛已画上句点。忽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走向那三人,也不管那掌力是否会落在自己身上。
      岚烟和绺夜见状,都停止了打斗,镜诛也是一脸莫名,看着琉玥。

      “告诉我,杯墨被葬在了何处?”

      镜诛本不想理她,却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地道:“在围浅山,他说,那是你与她相识的地方。我留不住他的命,就了了他最后的心愿。”

      琉玥不再说话,走出了大门,走出了璧珩宫,前程往事,尽被她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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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江湖上便有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五峰庄的少庄主左经白,突然又现身江湖。不仅如此,还带回了一把绝世宝剑,名为镜诛。与原本便成双的岚烟与绺夜置于一处。人心蠢蠢而动,皆觉嫉妒万分,一时之间,各门各派尽对五峰庄虎视耽耽,想夺剑而后快,却都小心谨慎,不敢妄动。
      左宏年见儿子平安归来,心下欢喜,听得杯墨的死讯,转而又沉痛不已。他将那三把剑收于密室,只望它们能永世不再露面。到现在,他终于明白,师傅临死前所说的话,有剑的地方便会有杀戮,便会有争斗,人的贪婪之心,永远得不到满足。
      “便让它们留在此处,记住,以后五峰庄内,不再有这三把剑。”左宏年合上密室的门,对左经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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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浅山上,一座无名碑前,一名女子立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枚玉佩,笑着自言自语道:“杯墨,你还好吗?你放心,我不会下去陪你,你让我寂寞了十三年,我便也如数还给你。耐心等上十三年吧,我与殷玦,都会在此处陪着你。”
      一阵劲风吹来,满地皆是落叶,女子抬头望望天,笑道:“才过仲夏,便刮如此大风,杯墨,你又何苦如此心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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