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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喝花酒去 ...

  •   纪承欢与擎荷离京之事涉及许多密辛,个中原由不便与柳氏讲起,擎荷正思索着找个什么理由将此事遮过,便听见宋充国与宋婆婆的声音进了院子。
      “是韩校尉和夫人来了吧。”宋充国进门看见韩凭君,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夫人呢?”
      “在里面和我姐姐说话呢。”纪承欢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让道:“宋婆婆、宋大叔,你们快坐。”
      擎荷正好借机道:“这件事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咱们先出去吧。”
      一桌人将窄小的屋子填得满满当当,韩凭君说起来意,“我回家与娘子讲了他们姐弟的事情,娘子说承欢刚刚从军,怕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拿到军饷,正好我家里还有些余粮,先拿来给他们姐弟应应急。”
      纪承欢看见那一袋沉甸甸的米,知道是很有诚意的。而且柳氏在见到她之前应该还不知道“纪承欢”是谁,那么此举就真的只是出于同情,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夫人花朵一样的人儿,真是又好看又善良。”宋婆婆生于江南、长于江南,是长到了十四、五岁时才跟着投军的哥哥到凉州来的,因此对于柳氏这样长得又水灵、性情又温柔的江南式的女子是非常喜欢的,每每见到柳氏,她都要夸上一夸。
      韩凭君这个人,别人夸他他尚且还能谦虚一番,一旦夸柳氏,那可了不得,宋婆婆的话简直说到了他心里,他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朵去了。
      柳氏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噙着笑悄悄推了他一把,道:“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们日子艰难,我们不过是顺手帮一把罢了,不足挂齿。”
      擎荷接过米袋,感动道:“从我们姐弟到这里,就受到了宋婆婆、宋大叔的百般照顾,今日送馄饨、明日送汤饼,如今韩军爷和夫人又来送米。你们的恩情我们姐弟记在心里,他日若有机会,一定图报。”
      宋充国摆手道:“小娘子这话就说远了。咱们邻里邻居的,本来就应该互相照应,你不也时常带我儿子小柱子到处去玩吗?再说现在承欢又成了我们的同袍,将来说不准是要一起上战场的,那就是生死兄弟,几碗馄饨、汤饼算得了什么?”
      韩凭君也道:“这话不错,承欢虽然年纪小,但是既然进了军中,就是兄弟。”
      宋充国和韩凭君的话让纪承欢很是感动,这里的人情淳朴也让她十分动容,“你们既看得起我,那我们就是兄弟了。以后别的不敢说,只要我有一口肉吃,也绝不叫你们喝汤。”
      韩凭君赞赏道:“人言‘莫欺少年穷’,果然不假。你是有志向的人,我很喜欢。”
      柳氏在一旁暗想:“你若知道她是谁,就能明白她方才说的话有多少分量了,到那时不知你还敢不敢做她的兄弟。”
      “对了,你们不是来这投奔亲戚的吗?”此事虽是纪承欢和擎荷编出来的,宋充国却一直记在心里,“韩校尉认识的人多,你们何不让他帮忙找一找?”
      韩凭君道:“正是。虽然你们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他既然是你们阿娘的远房表弟,那么他应该会知道你们外祖父。你们外祖父叫什么?我叫人打听打听有没有哪个姓陈的是他的亲戚。”
      这一下子可难住了她们,想要现编一个名字都不知如何编起,擎荷只好说出了自己外祖父的名字,“施维钧。”
      “施维钧”,韩凭君重复了两遍,道:“我记住了。不过这件事情你们不要着急,可能一下子就找到他了,也可能还是找不到。”
      纪承欢点头道:“我们其实也已经不抱希望了,这个亲戚也是好多年前有一次偶然听阿娘提起的,也许他已经不在凉州了也说不定。不管能不能找到,都谢谢韩大哥了。”
      说话间天便黑下来,擎荷要去找油灯,众人忙道:“不必点灯,我们这就走了。”
      柳氏素闻萧家军治军严格,想要让夫君超常优待纪承欢绝无可能,不过思来想去,她还是向韩凭君道:“他是考进士的苗子,不过因为家道中落才到了军中,和那些武夫不一样。你平时不要对他太过严厉了。”
      韩凭君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军中讲人尽其才,他的长处在识文断字,就不会让他去舞刀弄枪。何况他才十二岁,能干得了什么?”
      柳氏这才放心道:“那就好。”
      “娘子。”韩凭君抱住柳氏,“你会读书写字、我会当兵打仗,咱们就生四个儿子,一个去读书、一个去写字、一个去当兵、一个去打仗,你说好不好?”
      柳氏含羞低头,眼底却都是笑意。
      军中笔吏已经缺了许久,当纪承欢看到自己要抄写的簿册数量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家军号称三十万,那是吓唬西域人的,但实际数量也有十三万。现在军中名册、兵器册、铠甲册都需要重新整理抄写,纪承欢觉得自己头顶仿佛压了一座大山,自己就是愚公,还不如愚公!愚公还有子子孙孙和他一起挖,但纪承欢只有自己一个人。
      韩凭君见纪承欢当场愣住,问道:“怎么,想打退堂鼓了?”
      “不就是写字吗?难不倒我。”纪承欢嘴硬道:“我只是在想该从哪里入手。”
      韩凭君拍了拍纪承欢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就转身离开,只留纪承欢和堆积如小山的簿册。
      纪承欢用力“哈”了一声,给自己鼓了鼓士气,便一头扎进簿册里去了。
      直到晌午吃饭,纪承欢才勉强将这些簿册整理出个头绪,才站起来,便感到一阵头晕眼花,纪承欢打定主意一会要多吃一点,才有力气抄写,毕竟方才只是将这些簿册按先后顺序理出来,就已经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抄写的量有多大根本不敢想。
      然而纪承欢多吃一点的愿望也没有达成,一是这些人吃饭的速度太快了,那么多食物,只是眨了几下眼睛的工夫就没有了,她严重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嚼;二是他们刚刚操练完,满身的臭汗味,熏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
      纪承欢这时才明白自己的天真,木兰能在军营中十二年不被人发现是女儿身,必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她想效仿木兰,绝非一件易事。
      虽然饿着肚子,纪承欢却燃起了熊熊战意,不就是吃苦吗?她可以!
      就在她准备饿着肚子回去抄簿册的时候,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馒头。
      “我看你刚才没吃到多少东西,特意给你留了一个馒头。”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官兵拿着馒头向她笑道:“我刚参军的时候也总吃不饱,后来慢慢就吃得快了。”
      纪承欢接过馒头,“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邵文武。你叫什么?你才这么小,怎么来参军了?”
      纪承欢咬了一口馒头,边嚼边道:“我叫纪承欢。因为军中缺一个笔吏,我又正好缺钱,就来了。”
      邵文武吃惊地道:“你会写字?不过你方才说的理由,可不像一个读书人说的。”
      纪承欢笑起来,“那读书人应该怎么说?‘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差不多吧。”邵文武虽然没有听明白这句诗的意思,但是能听出来这是句诗,“读书人不是都念诗吗?”
      纪承欢笑得更加开心,突然心中一动,问道:“那萧二将军也整天念诗吗?”
      邵文武挠挠头,道:“萧二将军文武双全,他虽然也读书,但是和读书人是不一样的,他才不会满口酸诗呢。”
      “原来你看不起读书人。”纪承欢佯怒道:“你觉得‘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是不是?”
      邵文武笑道:“对对,你现在说话才是一个读书人的样子。你慢慢吃吧,我操练去了。”
      纪承欢拿着馒头,看着邵文武的背影,觉得这里的人真好,这么说话真好,这样的日子也真好。
      纪承欢兢兢业业地抄了一下午簿册,直抄到太阳西沉,已经看不清簿册上的字,才惊觉该回家了。
      谁知出门便碰上了邵文武,“承欢,跟我们一起去喝酒吧。”
      还不待她回答,与邵文武同行的那三个人里便有一个说道:“叫他做什么,只怕他毛都没长齐呢,还是让他回家喝奶去吧。”
      听他这样瞧不起自己,纪承欢当然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家,“我虽然年纪比你们小一些,但是我也是军中的一员,是你们的同袍,你们的兄弟,你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自己。”
      那人没想到纪承欢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脸上有些不好看,但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是那么尊重,是自己不对在先,于是道:“刚刚我的话说得不好听,给小兄弟赔礼了,但是你可知道我们要去喝什么酒?”
      纪承欢豪气道:“凭是什么酒,难道还能醉死我吗?”
      两刻后,舞霓坊前。
      纪承欢目瞪口呆地看着张灯结彩的秦楼,栏上倚着许多红巾翠袖的妙龄女子,正巧笑倩兮、裙摆招摇,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原来你们是要喝……花酒。”
      见纪承欢这副样子,吴广利笑道:“我刚刚就说不让你来,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邵文武尴尬道:“我方才见到你太高兴了,所以才……”
      纪承欢无所谓摆摆手,道:“这有什么,虽然我没去过,但是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今日就进去见识见识。”
      一行五人进了门,老鸨便迎上来招呼道:“几位军爷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天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呦,还有一位小兄弟,给小兄弟来一壶茶?”
      吴广利道:“他也是位军爷,这位小军爷想喝什么?”
      “当然是喝酒了。”纪承欢板着脸道。
      邵文武便道:“老规矩,两坛女儿红,两斤熟牛肉,一碟花生米。”
      老鸨笑道:“几位军爷先坐,酒菜稍候就来。”
      纪承欢第一次来烟花地,好奇地东张西望,不一会就发现了问题,“我们这桌怎么没有姑娘?”
      张延年道:“你还知道要找姑娘?看来喝花酒是男人的本性,能够无师自通。”
      纪承欢自知失言,“咳”了一声,道:“我是看别的桌都有姑娘,才问一句罢了。”
      “你看他们找姑娘,找姑娘是要花银子的。”朱万山是厚道人,向她解释道:“咱们穷当兵的,哪找得起姑娘,发了军饷还要存下来留着以后娶娘子呢。”
      吴广利道:“也就只有像邵文武这样已经有娘子的,才敢来这一掷千金呢。你说咱们几个光棍,跟他来这销金窟做什么?”
      纪承欢闻言向邵文武道:“你已经有娘子了?”其实她想问,既然有娘子了,为什么不回家陪娘子,来这里做什么?
      “圣人恩典,前几个月放了一批宫女出来与咱们军中的官兵婚配,我有幸也娶到一个。”邵文武说道。
      “可惜你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了。”张延年道:“你的心思都只在这舞霓坊的碧玉姑娘身上,每次发了饷就来这里喝酒,等着看碧玉姑娘跳舞,可怜你那小娘子夜夜空守,盼你回家呢。”
      纪承欢皱起眉头,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你是不喜欢家里的娘子吗?”
      圣人赐婚,谁敢说不喜欢?邵文武忙道:“那倒没有,宫里出来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我心里早已有碧玉姑娘。”
      纪承欢闻言在心里暗叹一声,到底还是配成了怨偶。
      朱万山说道:“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像这种烟花女子,不是你我能消受得起的,你还是收了心,好好回家和娘子过日子去吧。”
      “我知道我是痴心妄想。”邵文武说道:“但我就是喜欢碧玉姑娘,为她粉身碎骨也不怕。碧玉姑娘上台了,咱们看跳舞,看跳舞。”
      其实他们俱已劝过邵文武许多次了,只是他不知为何对碧玉姑娘如此痴迷,不管怎么劝都劝不动,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不一会,酒菜上齐,邵文武无暇分心,只顾盯着碧玉姑娘目不转睛。
      吴广利道:“不管他了,咱们吃咱们喝。”
      在烟花地喝酒,众人不免聊到风尘女子,张延年便说:“妓子无情、戏子无义,此话不假。”
      纪承欢却不这么认为,“这倒也不尽然,我就曾听说过一个故事,风尘女子有情有义,反而遇到的书生是一个负心人。”
      听见有故事,几人都来了兴致,吴广利道:“什么故事,快讲来听听。”
      纪承欢心想,以前自己看传奇志异,总被批评是无用之书,现在看来并非全然无用,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于是拿起架势,说道:“诸位请听,今日讲的是江南名妓霍小玉偶遇负心书生李益,引出一段催人泪下的曲折故事,故事的名字就叫《霍小玉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喝花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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