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诗花罗梵

6、34—42

　　【34】

　　因为心底认定了这样的想法，当早餐的香气从清晨的厨房里飘来时，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看向那个高挑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梁野已经摆好了餐具，正在把两颗剥好的橙子扔进榨汁机，察觉到身后投来的视线便转过身，看着我笑道：

　　“醒了？赶紧去刷个牙过来吃饭吧。”

　　与他对视三秒后，我点点头，起身套上了一件背心。感到背上昨晚被他抓出的痕迹还有些轻微的疼，而他裸露着的精致锁骨边也布满了暧昧的印记，这才终于确认眼前的年轻偶像已经成为了我无法逃避的现实。

　　早餐是煎得金黄酥脆的培根乳酪蛋堡，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蔬菜沙拉，经典美式高热量。我拿起刀叉，看了一眼明显在摇着尾巴等我夸奖的老同学，犹豫着道：

　　“那个，梁野……”

　　他给我倒了杯鲜榨橙汁，闻言便朝我递来一个幽怨的眼神：

　　“怎么这么生分？明明昨晚还在床上心肝儿乖乖的叫人家，吃干抹净之后倒要跟我做一般的熟人了。”

　　我吃了一口面前的蛋堡，默默地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抖落下去。身为被诱/奸的受害人，我还没来得及控诉什么，他这撒娇中带着一丝凄凉的语气倒像是在埋怨霸王硬上弓的我不肯负责一样。

　　想了想还是把原本的话咽回去，试探着道：“那……小百合？”

　　梁野闻言一窒，顿时被刚喝进嘴的橙汁呛得咳嗽起来。

　　我赶紧上前给他顺气，又递了一张纸巾给他，不好意思道：“见你的粉丝都是这么叫的，还以为你会喜欢。”

　　梁野弱弱地朝我摆手道：“粉丝们喜欢的爱称，我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

　　我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看着他从这短暂的郁闷中恢复过来，想了想又道：“所以你觉得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要不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叫晶晶吧？”

　　话音刚落，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如果说小百合的爱称会让一个男人感到不自在的话，晶晶这两个字听起来似乎还更女气一点……

　　等了半天不见梁野回应，我抬起头来，见他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对这个肉麻的称呼好像并没有什么异议，眨巴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道：“好啊，那就晶晶吧。”

　　说着便凑过来，暧昧而亲热地在我耳边呼了口气：“要知道只有你能这么叫我，江琛宝贝儿。”

　　【35】

　　饭后两人一起站在厨房的水池边刷碗，梁野戴着橡胶手套，十分悠闲地靠在我身侧，见洗洁精的泡泡已经飘上了我的鼻尖，便停下手来帮我擦了擦，举止俨然像是我的新婚妻子一般。

　　此情此景又令我刚才的心思蠢蠢欲动起来，想开口去问他，却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见我望着他的侧脸不知在纠结些什么，梁野瞥着我笑道：

　　“怎么了？”

　　“……”

　　我犹豫了半晌，挠挠头道：

　　“晶晶啊，我们俩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在交往啊……”

　　【36】

　　梁野猛然一抖，手中的盘子就这么直直地掉进水池中，瞬间摔得粉碎。

　　我见状赶紧道：“没事没事，我知道这种想法有点冒犯，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好了，不必放在心上。”

　　“……”

　　话虽如此，见已经跟自己上了两次床的老同学似乎并没有和我变成情人的打算，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正弯下身来打算收拾水池里的狼藉，我的手腕忽然被冰凉的五指握住；抬起头的时候，嘴巴也被堵了起来。

　　梁野扑过来吻住我，微凉的唇瓣在我冒出了点点胡渣的脸和下巴上一通乱亲，异常高涨的激动与热情令还没完全睡醒的我有些发懵，也只得抱着这副柔软的身躯，任他为所欲为。

　　“太狡猾了，江琛宝贝儿。”亲得心满意足之后他便把脑袋埋在我的肩头，有几分羞涩的意思。“我还没来得及告白，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怎么就被你抢了先呢……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37】

　　“我喜欢你。”他说。

　　【38】

　　我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虽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我知道现在的气氛明显不太合适。

　　“你喜欢我吗？”他仍是紧紧地贴着我的身子，满怀期待地看进我的眼里，话里有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

　　我伸手揽住他的腰，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小声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们相处的时间毕竟太短，总感觉有点突然，我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想法，但是也不排斥和你进一步发展……呃，怎么说呢……”

　　我瘪瘪嘴，只觉得这一刻无比嘴笨，只好把真诚的目光投向梁野，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梁野靠在我的颈侧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意思是说，虽然你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喜不喜欢我，但是愿意尝试着和我交往对吗？”

　　见我点头，他一笑，又吻了上来。

　　【39】

　　【略】（小车开过）

　　【41】

　　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一边确认着手机里的客户名单，一边把目光投向了街边一间新开张的花店。

　　自那天之后和梁野的同居生活已经过了一个月，我们的恋情正在以某种不可想象的速度持续升温，每天都窝在一起聊天、打游戏，然后做/爱。

　　虽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可梁野却好像很了解我似的，熟知我所有的生活习惯不提，和我的相性也是一等一的好；我们俩都是比较宅的性格，平日里都懒得出门，而如果哪天我忽然想出去走走，他也正好有部刚上映的电影想看。

　　再加上梁野那堪比米其林大厨的厨艺，我毫不怀疑如果他是个姑娘，我会立刻去买个钻戒向他求婚。

　　尽管我已经把绝大多数时间都留给了梁野，可平时还是要出去跑跑业务，虽然他对此不是很高兴，却也明白我那颗还在燃烧的事业心，每当我外出时就在家煮好了饭等我，十足的贤妻派头也让我不忍心在外多逗留，只要一下班就会立刻赶回去。

　　梁野的生日就在明天，作为一个体贴的男朋友，我得琢磨一下送他一件什么样的礼物才好，虽然我这种平民百姓送不起昂贵的物件，但总归是份心意。

　　我进了花店，本想先买一束玫瑰回去，可看来看去总觉得庸俗了点，最后还是在女老板的建议下挑了一束与梁野很合衬的野百合，看着她打了个漂亮的包装，道谢后心情愉快地走出了花店。

　　走到路边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突兀地响了起来。我换了个姿势抱着百合，对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接起来道：“您好哪位？”

　　手机那头响起了一个爽朗的声音：

　　“江琛，好久没联系了，还记得我吗？”

　　听到已经许久没有通过话的小学班长的声音，我很惊喜地站定了脚步，笑道：“怎么可能不记得您呢，班长大人。最近还好吗？”

　　班长悠然道：“挺好的，工作刚刚稳定，也在这边买了房。听老班说你前段时间来了P市，老同学里也有几个考研到这里的，咱们哥儿几个抽空聚聚怎么样？”

　　“好啊。”我欣然道，“正好梁野最近也没事做，可以叫上他一起……哈哈，班长你还记得梁晶晶吧？”

　　“……”

　　空气忽然在一瞬间凝固，手机那头沉默了下来。

　　我等了一会儿不见班长回话，便困惑道：“……班长？”

　　班长似乎迟疑了一下，像是在对着空气纠结些什么，好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咬咬牙道：“江琛啊，听我一句，当年那件事真的不怪你……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以为你早就想开了……”

　　驳杂的电流声夹在班长低沉了许多的嗓音里，我没有听得太真切，只得找了个僻静些的地方站着，满头雾水地问道：“什么当年那件事？”

　　“当时……疯老头……梁野他……”

　　班长的声音时断时续，根本无法让我从中拼凑出有用的讯息，耐心地听了一会儿后也只得道：“不好意思班长，我这边信号似乎有点差，要不我到家再回给你？”

　　【42】

　　当我以为班长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信号忽然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

　　“梁野他已经死了，江琛。”他平静道，“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死在了那口枯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