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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老六 ...

  •   1.老六

      通常,朋友们都叫我老六。
      我的网名叫“歪断六”,从申请□□那天起就一直没改。
      每当有人问起这网名是什么意思时,我就把自己名字发过去,让对方自行领悟。
      起这种乱七八糟的反向名字,也算是对父亲的一种无声反抗。
      我有着极为良好的自我认知,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
      父亲一直责骂我没有出息,他说我这种心态叫心理的自我阉割,可我真不在乎别人是否瞧得起我。

      这确实是一种逃避。

      作为一名生活在四线城市的图书管理员,我的生活就是不断地重复。
      我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到图书馆,去开水房给自己泡上一壶茶,捎带着给收发室陈大爷也泡上一壶,然后打扫卫生,整理书架,查找缺损,修补,剩下的时间就默默坐在借阅台后,读读偶然发现的几本旧书,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也会坐在陈大爷的房间里,等着新来的年轻人给我泡上一壶茶,然后退休,在太阳好的日子里,就出去遛鸟散步,看其他老头下象棋和钓鱼。或者自己去百货大厦弄把木头剑,找个公园耍,再不济就买根大毛笔,沾着水练字。
      母亲从小就让我好好练毛笔字,可到现在我写字还是像飞禽刨地。
      我没能练好字,我也没能成为军人。
      我让他们失望了。
      我成不了他们期待我成为的人。
      也许,我的性格确实性格却过分阴柔了。
      从小的经历让我变得敏感多疑,且对这个世界抱有深深的敌意。
      每次被人欺负跑去和父亲哭诉,父亲都会把我臭骂一顿,然后去忙他自己的事情。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有血性。”
      长大后不会再有人在□□上对我进行欺凌,我也不会再向他哭诉在外遭遇的不公。自己有没有血性我早已不在乎,我更关心的是过的是否舒坦。

      我很感谢他把我养大,作为回报,每个月我都会把三分之一的工资打到他的账户上。
      我能力有限,只能做这么多。
      人都说家是温馨的港湾,我很羡慕那些能说出这句话的人。
      我住在母亲留给我的那套小筒房中,除了睡觉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渡过。
      我知道我父亲住在哪里,他也从没搬过家,可我不会去看他。

      每晚回到家中,我都会不开灯,让自己静静躺在地上,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发呆。
      小时候,家所在小区居民楼设备老化且年久失修,晚上经常断电。

      那时候父亲就会上楼和邻居聊天,把我独自扔在黑暗里。
      我央求他不要走,我害怕一人留在黑暗中。
      可他每次都显露出及不耐烦的表情,只是将手电筒从工具箱中找出,然后扔给我,接着离开。
      我听着门被反锁的声音,感觉自己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狗。
      这时候我会从床底下隐蔽的角落里,翻出那只玩具熊,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驱走恐惧。拥抱着自己喜爱的事物,的确能减缓焦虑。
      那是母亲送给我的,在她离开后的那天,玩具熊被父亲粗暴地扔进垃圾堆,我趁他不注意悄悄从垃圾堆翻出来,又悄悄地藏在了床下。只有他不在家时,我才敢悄悄拿出来抱一会儿。
      再后来,那只熊被他发现,他当着我的面把那只熊用剪刀剪成了碎片。美其名曰“为我好”。是啊,在他的世界里,男性是不可以拥抱玩具熊的。
      我彻底失去了黑暗中的伙伴。
      我最后徒劳地捡起一块棉花,趁他不注意吃了下去。这样玩具熊的一部分就和我永远在一起了,他再也无法夺走了。
      之后再停电,我就抚摸着肚子,自说自话,想象着那只玩具熊还在我的身边。再后来,我适应了待在黑暗里,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人的确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待在黑暗中会让我的听觉触觉更加敏锐,待在黑暗中隐藏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也会让我更有安全感。
      我开始厌恶人群,厌恶公共场所。
      时至今日,我仍会把自己丢进黑暗中思考,放松。

      我也会时不时想起七岁那年他们争吵时的情景。
      父母在我七岁那年离婚,父亲说绝不会让我和那个轻浮的女人在一起,母亲听到这句话,无奈地笑笑,又无奈地看着我。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分开并不代表我们不爱你了,只是不爱对方了而已。”

      可是,爱这个词,是很沉重的。

      母亲确实是一个喜欢追求爱和自由的人,但同时她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父母。
      父亲也是,母亲也是。
      可我不能怪罪他们,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不过是比较失败而已。
      作为他们的副本,我显然更加失败。
      可我真的不在乎。
      我也希望他们不在乎,可最后发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母亲最后在35岁那年结束了她的生命。
      她永远年轻,永远美丽了。
      据说是在度假时,饮酒过度导致肝中毒等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我记不住名称的并发症。
      我其实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那印象太模糊,就像失焦的老照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父亲不让我去,舅舅直接来我学校把我接到殡仪馆。
      很多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我只是觉得,很茫然。
      仿佛躺在那里的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人,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而不是真实存在于我生活中的人。于是在木然地参加完追悼会后,我木然地端着碗吃完晚饭被送回家。
      那晚上父亲不在,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坐在床上,什么都不做。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和自己切身相关,却仿佛遥不可及。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玩具熊的那团棉花恐怕早已被消化干净,而母亲,在追悼会结束后也会变为一抹灰烬。
      我突然感到有些遗憾,我应该趴在棺椁上仔细地看看她的模样的,
      毕竟,家里的合影都被撕毁了。
      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也许我真该去找一张遗像作纪念。
      以后遇到这样面相的姑娘,我也许会爱上她,但不会和她结婚。
      即便和她结婚,我也不会要孩子。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白日梦而已。
      图书馆工作的妙处就在于我有大把时间用来阅读和思考。
      虽然挣的少,可我不在乎。
      对于我这样喜欢偏安一隅的犬儒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事实也的确如此,直到父母二十五年结婚纪念日那天,我遇到了我一生的命门。
      而这一切,都是在灯塔酒吧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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