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十二月有芒果

6、第 6 章

　　外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沉默，正要继续逼问，却突然想到什么，试探的说：“阿今，你知道你哥不是…”。
　　戚今睁开眼，心跳的飞快，不敢置信地盯着外婆。
　　外婆看她的反应，心下了然，问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哥上大学那年。”戚今说。
　　“你知道这么早，也难怪。不过，阿今，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告诉你，你喜欢谁我都不会过多干涉，除了傅秦时。”
　　“因为他是我哥吗？”戚今垂下头，低声说：“既然都知道…”
　　“那你看看他喜欢你吗？”外婆冷着脸问，“先不说你们名义上还是兄妹，阿今，就算你们之间毫无关系，你也不能跟他在一起。”外婆声音也低了下去，很温柔的提醒她，想让她迷途知返似的哄：“邬曼跟你哥虽然在一起也才一年，但是年龄都摆在那里，都要考虑考虑成家了。所以你也该朝前看，别再想这些没有可能的事情了。”

　　戚今脸色一点一点的白了下去，像是宽慰自己般：“我没想要跟他在一起，也没想插入他们的生活里，我知道这件事会给很多人带来误解。我…”声音低了下去，像是秋夜伴雨而起的风，吹起的只有湿冷萧瑟。
　　她没说完，外婆也知道她的未尽之言。
　　“想不通，放不下，是不是？”外婆步步逼近，“你想要多久，想怎么想通？你想向你爸妈那样想通吗？戚今？你们怎么都要跟他扯上关系？啊？”歇斯底里的问她。
　　外婆兀自笑了起来，泪沿着脸蜿蜒而下，眼中的恨是赤裸裸的，灼得她无法出声。
　　“你爸妈车祸我可以当做和他没什么关系，我听你爷爷的，我容忍他，可是到现在竟然连你都牵扯到了，我还怎么忍？你爸妈那里我都退了一步了，我还能怎么做？你告诉我，戚今！”
　　“我爸妈出事和他有什么关系？”戚今脑中隆隆作响，那些遥远的记忆随着灰尘扬起露出原本狰狞的模样。她强忍痛苦问。
　　“车祸？车祸怎么会发生？能躲开的你知道吗？可能和他没关系吧，但是太巧了，你爸爸刚因为他吵完架，转眼就出车祸了。我这十年一直在想，是不是当初没有他这件事，车祸就不会发生。或者说，就算发生车祸，也不会他们都没留住。再说，要不是去接他，怎么会有车祸？戚今，我没那么想得开，在我这里，任何有可能的原因，都是扎在我心里的刺。我忍了十年，不是让这根刺越戳越深的！”
　　明明还有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戚今眼前却是一片模糊，连近在咫尺的人影都看不清楚。她倏然向后贴住墙壁，稳住晃动的身体，面容却是木然的。
　　只有间或的哭声打破室内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戚今缓缓蹲了下去，心脏那里像是有一大团空气堵着，痛到难以呼吸。
　　质问迟到了十年多，她也惶惶不安自我欺骗的躲了十多年，终于还是有人拿刀破开了笼着旧事的一层又一层又厚又重的破木板。
　　都错了，她恍恍惚惚的想。原来这件事一直都没过去，只是另一个无辜的人替她背负了数年的埋在心底的怨恨。

　　头昏的感觉轻了一点后，戚今又慢慢靠着墙地站了起来，她想了又想，不知道是大脑过于麻木了还是单纯觉得大家需要真相，她慢慢地开口说道：“外婆，有一些事情，我一直没有说。我以为过了十年，大家好像都放下了，所以我觉得好像可以把这个秘密藏起来。”
　　把不堪的我也藏起来。
　　戚今目光注视着外婆的表情，她看到了对方紧张的表情，也察觉到外婆因为她的话有了不好的预感后眼睛里的躲闪。她沉默了几秒，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当时忘记了，后来我一直想，我在想当时到底为什么就被撞到了，想了好久，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模模糊糊的想起了我当时好像拿着手机要让他们看。所以那个车过来的时候，我们都没看到，可能是因为拐弯，对方太快，路挡着没看到，也或许是因为，因为我让他们看手机里的那条粉色裙子，我也记不清楚了。但我总觉得，可能是我害的吧。”
　　话谈到这里，其实结果已经很明白了。
　　戚今看着外婆的脸，从不安到惊愕到现在的灰败，短短的几分钟像是时光回溯到了多年以前，她一睁开眼就看到的画面—痛失爱子的外婆面容惨淡，很轻易就让她如至当年。
　　沉默无声，过了很久，外婆才慢慢直起身体，经过她，走了出去。
　　戚今侧过头，看着外婆一步步离开的背影。
　　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戚今回到自己屋子里收拾了一下，出门前，已经基本上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了。
　　跟张婶打了声招呼：“我去齐瑶那里住几天。我外公外婆起来了您帮我说一下吧。”

　　戚今没直接去找齐瑶，她先买了两束花，然后去了墓地。
　　墓碑上的人一如既往地温柔的看着她。戚今低头笑了笑，把花放到墓碑前的瞬间，眼泪就出来了：“爸，妈，我跟我外婆说了，你们是不是也在生我的气？所以这些年来就没想过来看看我？”
　　她坐到墓碑旁，伸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十年了，我都没好好陪过你们。你们想我吗？”喉咙哽住，她压着声音说，“外婆告诉我，车祸是真的可以躲开的。是不是我在那里捣乱，干扰了爸爸，才害的你们出车祸？”她摇摇头，紧紧的攥着碑角，满脸泪水：“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我怎么能想不起来。不过我想着应该是真的吧，就是我害的，我才是罪魁祸首对不对？”
　　她抿着唇也没抑制住越来越大的啜泣声，所有情绪像是从胃里一直翻涌着的要冲出来，她缓缓把头抵在手背上，说悄悄话一样，声音低低的说：“我好难受，妈妈，我真的，特别特别恨我自己，都是我的错，但是怎么最后犯了错的人好好的，没犯错的人却承担了后果啊？”
　　戚今在墓前崩溃的哭，旁边有来扫墓的人，像是司空见惯了，一整天，来来往往竟也无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