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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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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不到万不得已,明照不想把事情闹成这样,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奈何她家这经真是比任何人家都难念。今天这事他们已经提过很多次了,没想到回突然跑到这里来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连警察都惊动了。
重男轻女的地方不少,但像他爹妈这样的还真是少见。她初中毕业的时候就有媒人上门来要给她说亲事,被她骂了出去,等到高中毕业的时候上门说亲的人就更多了,她爹妈见钱眼开就要把她卖了。最后还是她做族长的大伯出面,说她已经考上了大学应该出来上学,她才走出了大山。
好不容易大学毕业,爹妈以她挣钱了要孝敬他们为由要求她每月给他们寄生活费,她每月按时寄钱就为了买个清静,没想到他们这次居然鬼迷心窍了要把她带回去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儿。
从派出所出来,她坚决不肯把两人领回家,在派出所附近给他们找了个旅店。
“你们明天赶紧回去把婚给退了,要是敢再来我这儿闹,我就辞了工走的远远的让你们再也找不到。”丢下这句话就走了,不是她狠心,实在是这两人根本没拿她当自家孩子,她要是有一丝心软,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
折腾了半宿,明照站在自己家门前看了看对面紧闭的门,想要给他说声谢谢又觉得人家应该已经休息了,也就作罢。
打开门,家里还有刚才那一副混乱不堪的残局,椅子东倒西歪桌上的东西没一样在它原来的位置上,能砸的都砸了。明照环顾了这一眼能望穿的房间,不觉有些悲从中来,她极力维护的只是这一隅之安,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明照愣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恢复,一口气重重的提起又轻轻的落下来,然后漠然地扫过屋里的一片狼籍,回身关上了门。
第二天出门上班的时候正好遇到对面的林知深也出门,楼上有人下来在跟他打招呼,“林知深,去食堂吃饭么?”,明照抬起的头又低下,默默下楼快走两步离他们越来越远。
食堂吃饭的人正多,能找到座位就不错了,明照跟一家三口拼桌,小朋友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幼儿园统一的书包放在他身后椅背上。
林知深和他同事端着餐盘找了个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她来的时候那个位置上坐着两个女孩,大概已经吃完走了吧。明照隐隐约约听到林知深的声音,食堂喧闹,她听到他跟同事在讨论部门组织歌咏比赛的事情。
早上上班就听大家都在说歌咏比赛的事情,她就是个临时工,没资格参加这样的活动,但是你要是完全不搭话的话又显得跟大家不合拍......
中午的时候有个同事来找她,说自己晚上要回家辅导孩子作业,没时间去练合唱,问明照能不能帮忙代替她去一下。
“可以代么?”,这样的事明照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说不知道可不可以替代。
“没事儿,我老公就负责这个事情,你只管去。”,明照这才想起这个同事是双职工家庭。
“行,练歌的时候你通知我就成。”
“周姐她们都要去,你跟她们一起就行。”
这是连通知她一声都不愿意了……
练歌全部要挑下班之后的晚上,请了个合唱团的女老师来教,用了两个月才把一群五音不全的男女老少组合起来编排了一个节目。
表演的那一天,明照跟着大家一起彩排、化妆,等到晚上演出开始的时候她已经累得站也站不稳了。单位的人多来看节目的人也多,把本来属于她们的休息位子都占完了,她们的节目又被安排在中间时段,累得狠了就靠在后台闲置的箱子上休息。
现在还是演出之前的暖场时间,因为是合唱所以舞台上配合着节目安排了一架钢琴,有擅长的同事轮流上台演奏曲目。
明照靠在箱子上眯着眼睛听,心想这些人真是多才多艺呀!她读书的时候拼了半条命才勉强考上一所学校,而这些高才生们还有时间培养爱好。
有一段她比较熟悉的乐声悠悠地传过来,她跟着音乐在心里轻哼,是《祈祷》——她最近经常听的一首动漫插曲。按理说这样安静的音乐并不适合暖场,是谁在弹这首歌?她睁开眼只看到小半个背影,他背对着她坐着,身影随着手上的动作有轻微的起伏,清澈的琴声徐徐流淌出来,让周围嘈杂的环境也变得安静起来。眼前人影浮动,舞台上有正在调试的各种灯光,让坐在钢琴前的人显得有些虚幻,要不是认出他身上穿着的工作服的话她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一曲结束,那人泰然自若地起身下台,一个侧身的瞬间让她看清了他的脸。
林知深,是他?每次看到他总能让她切实的体会到相形见绌的滋味,今天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天底下真的有占尽了所有优势的人存在。
明照干脆紧闭双眼不再去看,连同舞台上的那架钢琴也不再去看。
胆小鬼!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节目终于要上场了,她被安排着站在舞台的一边候场,上一个节目已经结束,指挥正在致谢,然后舞台上的人退场,她们就该上场了。
一上一下正是最忙碌的时刻,她们留出旁边的过道给下场的人用,舞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串讲,她们排着队上场,她提着裙摆跟着前面的人走,不知怎的突然从斜后方冲过一个小小的力道,她正紧张的迈开的步子停不下来,直接往旁边倒过去.......
有人惊呼:“小心!”。
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儿让她流泪,今天穿的是长裙,为了让裙子不至于拖地上,她穿了一双比较高的高跟鞋,这样崴下去可痛得要命。
混乱中有人扶住了她帮她稳住重心,她扶着对方的手站直道了谢就忙不迭地往台上赶,脚下的疼痛一点儿也没有减轻,反而随着她脚步落地而更加清晰起来。
明照站在台上已经顾不上紧张了,崴伤的脚疼得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用一只脚稳住自己,尽量只张嘴不出声,因为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自己的声音有多难听。
下台的时候又是一阵混乱,明照躲在一边等人散开一些才走,脚上的痛好像没那么明显了,她缓缓地走出会场。一个路口过后就是她住的小区,明照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往回挪动。
“哎。”
旁边树荫里有人哎了一声,明照停下来看向那边,林知深整个人都隐匿在树的阴影里,只伸出手里的一管药膏递到她面前。
明照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想到刚才的小事故,不想把事情搞复杂。她的斜后方站着的人是谁她知道,那人大概是想帮站在她后面的人才故意挤过来,结果却不知怎的带倒了自己。
一切的原因都在林知深,他却不懂事的扶住了明照,现在还跑去买了药膏过来给她,他莫不是想害死她?
明照已经看见那边有个和她穿一样红色礼服的身影往这边走过来,她顾不上其他,连脚上的痛也不管了,提起裙摆踩着高跟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走了。
身后有那人和林知深说话的声音,她听来更加惶恐不安,干脆停下来脱了鞋子赤着双脚逃跑似的加快了脚步。
胆小鬼什么都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第二天居然还有人旁敲侧击地问她:“林知深昨天跟你说什么了?”,她说:“他让我过来把药膏给你们用。”
“那我过去的时候你跑什么?”
“我,我急着回家上厕所。”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
过了几天领导来通知她们,林知深他们的项目已经进入关键工序,以后他们的东西就交给她们组上的高级技师来做。
往后林知深再来,她连眼也不移一下,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他:
林知深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那天看到明照跟父母闹成那样之后就不对劲起来。当天晚上她们一家人去了派出所之后他就在家坐立不安,勉强看了会儿书也没能把心静下来,一个字也看不进过去,在沙发上枯坐着跟灯比谁更能熬。
若要说他跟明照虽说以前是同学,却也没什么交情,不但没有交情还有过冲突,那是他们短暂同窗时光里唯一的一次对话。
有个同学想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作弊,被林知深发现了,一贯一身正气固守原则的林知深转身就要去告诉老师。
明照和那个同学平时关系比较近,看到林知深要去告状自然要阻拦,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既然考试还没有开始,顶多就是心里有了邪念,你这就要上纲上线了,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林知深说:“这是人品问题,我严重怀疑她之前的成绩也是这样得来的!”
这话说得重,青春期的孩子都敏感又脆弱,听到这个话自然是受不了的,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林知深,你这样说太不负责任了!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明照知道这个同学的家庭情况,母亲比较强势对孩子要求过高,但是孩子资质平平,并不能完成她妈妈越来越重的任务,这次是实在害怕自己考砸才出此下策,其实平时班里最努力最用心的人就数她了,林知深这样说无疑是将她打入地狱。
“她作弊就负责任了?要是她成功了的话对其他同学公平么?要是被老师发现了可就不是简单批评教育的问题了。”
“林知深,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学习又好家庭又好,大多数人都是要在拼命努力中才能有些许收获。天底下的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完了,你还要不要别人活?你发发善心,给这些平凡无奇的普通人留条活路不行么?她那么胆小,就算写了小字条也不一定会在考试的时候用呀,你要是告诉老师,老师肯定要找她谈话,说不定还得找她妈妈,那到时候她不是更惨了么。”
“她的问题应该她自己去沟通,不应该以牺牲其他同学的方式来满足自己。”
林知深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教室,临走前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有空多管管自己的事儿吧,自己跟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连带着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这个眼神刺痛了明照的心。
谁也没有想到过了几天,那个同学突然请假了,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周,她妈妈来了一趟学校,来不及等班主任下课,站在教室门口把老师请出去说了一会儿就匆匆走了。
那个同学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连期末考试也没有参加,后来才听老师说她在家里割腕自杀,还好被人发现救了回来。再后来才慢慢听到有人在传言说,那天教室里发生的事情不知怎么被老师知道了,老师找了那个同学的家长,她妈妈知道后痛骂了一顿那个同学,终于让她不堪重负选择自杀。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他虽然不赞同这样的行为,但是也没有真的的告诉老师,到底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呢?
只是从此明照对林知深就没什么好脸色,看见他也是绕着道走,实在比不开的时候就甩给他一个白眼。
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林知深麻利地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门口想开门.......又觉得唐突,只好现在猫眼里望一望,这一望正好遇到她站在楼道里望向他这边的方向。她站在门前看着他欲言又止,然后转身回去打开自己家的门,里面还是刚才她们离开时的模样,她父母去哪里了?林知深忍不住要想,要是他们再回来怎么办。
她看了看屋里,僵直的背影微微起伏一下然后归于平静,一扇门在他面前无声的关上,他却读到了满目的苍凉。
第二天早上他出门,看见她立在门口,昨天那股戾气已经消散干净,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平静无波,她真挚地道谢然后说:“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他本来还想说一家人还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不该提刀相见,但是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凄然叹喟的背影,他没能把大义凛然的话说出口,她那样伤心,怎么忍心........
他是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但是还远远没有到达爱的地步。
单位组织合唱活动、要求每个部门都要有节目,他们又是刚来的新人,这样对我事情自然要积极参加,开场前大家安排暖场的节目,有人说他会弹钢琴让他也上去弹一首。
根本没有什么准备,坐到了钢琴面前才发现不知道要弹什么,从前是被他妈押着学了好多年,近几年已经不怎么摸琴。忽得想起最近总是听到对面明照的屋里在放一首歌,舒缓温柔非常入耳,没有时间让他做过多的犹豫,他回忆着那首歌的旋律弹奏起来。
在两个节目上下场的时候,她们那边出了点差错,两个女孩儿都往他们这边倒过来,林知深的反应速度只能扶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明照借他手臂的力量站稳,匆匆说过一句“不好意思”就着急忙慌地上台,看她艰难的样子可想而知伤有多痛。
林知深放心不下,直接去外面的药店买了药膏,正往回走就看见一瘸一拐的明照从会场出来。他干脆快跑两步穿过马路走到远离人群的一条路上等着,她要回家的话必定要走这边,待他把气喘匀了,明照才缓慢地移动过来。
给她药膏,她居然不接,林知深有些恼了,哪里有怎么不知好歹的人呢!一个坚持要给一个坚决不要,赌气似的。两人僵持不下……有人从会场的方向走过来,明照看见之后加快脚步往前走……
来的人好像是明照她们组上的人,穿着和明照一样的演出服,说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后来连那个人是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看她走路时还是不方便,想要问她又被她的冷脸吓住了。
他太不懂这个女孩儿,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不让人省心的人,明明需要帮助,偏偏不要他帮。
林知深自己也是个傲气的人,她不是不喜欢人管她么?他不管不就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