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傅昭声

5、第四章 家长会

　　今天是周五，秦浮盈的学校四点就放学了。

　　秦令缺打开门的时候，同往常一样，客厅的灯没开，房子里的光亮都是从窗外借来的。许是听见了外边开门的声音，只见秦浮盈将里屋的门拉开些许，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姐！”

　　秦令缺心里惴惴不安了一天，可一看见秦浮盈，就觉得心里有了着落。

　　这时，郑殷打开了客厅的大灯，笑着朝秦浮盈招了招手：“好久不见啊，小浮盈。”

　　秦浮盈没想到郑殷也在，先是一愣，接着尤为乖巧地叫了一声“郑殷姐”，便一溜烟儿跑到了秦令缺身侧。这孩子待人向来生分，话也不多，但只要是秦令缺在的场合，就会表现得格外活泼。

　　“回家之后，有好好吃晚饭吗？”

　　“有好好吃晚饭！”附带一个乖巧的点头。

　　“抱歉啊宝贝，有点事情耽搁了，就回来晚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怕打扰到姐姐，就没打电话。”

　　秦令缺伸手揉了揉秦浮盈的头：“行，那我们现在赶紧去学校，别迟到太久。”

　　“你不吃……”郑殷还没把“晚饭”两个字说出口，就被秦令缺的一个眼神给杀了回去。她默默扯了个标准微笑，行呗，人家姐妹情深，她最多余。

　　随着夜幕的降临，天空逐渐布起了阴云，偶有一两只飞鸟掠过。

　　姐妹二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地下停车场门口，郑殷这脸黑得都能滴墨了。秦浮盈倒也不嫌事儿大，说：“姐，郑殷姐也跟我们一起去家长会吗？”

　　秦令缺回头望向郑殷，郑殷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表示：“我陪你一起去，就你今天这状态，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

　　秦浮盈抓重点能力一流，一下握紧了秦令缺的手，问道：“姐，你今天怎么了？”

　　秦令缺当即横了郑殷一眼，又向自家小妹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太粗心了，忘了不少事，这不差点连你的家长会都忘了。说起忘性大这个事……我好像忘记把车停在哪儿了，小盈，你先去下面帮姐姐找一下车子。”

　　这么明显的支开人的招，秦浮盈当然不会不知道。不过她向来听秦令缺的话，虽说不大情愿，却仍旧乖乖地下去“找车”了。

　　郑殷目送秦浮盈去的负一层，然后笑出了声。

　　“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互掐？”秦令缺略有些头大，“还有，等会到了车上，可千万别提起白天的事情，这孩子容易多想，我怕她担心。”

　　郑殷撇了撇嘴：“好的，我绝对不提。但是……小缺，我觉得你得讲道理，那是我跟她互掐吗？分明是她单方面……”

　　“等等。”秦令缺眉头微皱，开口打断，“你……有没有听见响声？”

　　郑殷显然没注意，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秦令缺接着说道：“响声好像是从负一层传上来的……”

　　秦令缺有些慌了神，连忙朝着负一层奔去。方才隐约听到的两声响声，不仅有些熟悉，更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郑殷没听明白秦令缺这话的意思，愣了几秒，便急忙追着她到了负一层。

　　“哎！别走这么急啊！你等等我！”

　　这句话，她好像在哪听到过。

　　秦令缺越走越快，在距离A区几米远的地方，忽然迈不开步子了。她看到有一个人躺在地上，躺在A区靠近柱脚的位子，一动不动。

　　这个人，她认得。

　　“小盈？”秦令缺轻轻地唤了一声，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一边走又一边说：“小盈，别玩了，快起来，地上脏。”

　　仍旧没有回应。秦令缺跌坐在秦浮盈身旁，缓缓地将她整个人揽到了怀里，一瞬间，泪流满面。她摸到秦浮盈的后脑，血止不住地往外涌，她满手都是血，满手都是。

　　郑殷晚到了一步，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场景。秦令缺似乎想说些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她，嘴唇翕动却几乎没有声响，郑殷俯身贴近唇畔，方才听清她说的是——“那是真的”。

　　“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渐弱，再不送医院就来不及了。”郑殷没多想，一把抱起秦浮盈，继而朝着秦令缺喊道，“快把车门打开！”

　　秦令缺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二人将秦浮盈安置在后座后，郑殷从她手里接过车钥匙，一踩油门，火速朝医院开去。

　　赶到医院之后的近十个小时，郑殷与秦令缺坐在急症室门口，盯着长亮的红灯，没开口讲过一句话。

　　直到，灯光骤灭。

　　急诊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小护士从里头走了出来。

　　郑殷显然认识这个小护士，一个跨步向前，焦急地问道：“林君，情况怎么样？”

　　名为林君的小护士无奈地摇了摇头：“郑医生，我们……我们尽力了。小姑娘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全凭一口气吊着……这十个小时，我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撑……”

　　“假的。”秦令缺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往手术室里闯，“都是假的！从早上开始就是假的！我要带小盈回家……我要带小盈回家！”

　　见状，郑殷冲上前一把抱住秦令缺，厉声喝止：“秦令缺！你给我清醒一点！”

　　秦令缺挣扎着想从郑殷的怀里脱身，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小盈还在，她还在！你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小盈……小盈回不来了。”郑殷抱紧了秦令缺，任她怎么挣扎也不肯松手。

　　“郑殷……我听到了，我也看到了，我听到了你说的那句话，我还看到了那辆白色的车。跟今天早上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秦令缺一直重复着“一模一样”这四个字，哭到说不出话，也还在重复。她在自责，自责自己明明看到了，却没能阻止。

　　“这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小缺，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郑殷抱紧了秦令缺，不断安抚道，“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乖……”

　　怀里的人逐渐平静了下来，只小声抽噎着，郑殷回想起秦令缺所说的话以及这一天的经历，不禁后背发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

　　“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小盈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郑殷这话说得很轻，生怕刺激到秦令缺。

　　秦令缺沉默片刻，忽而静静地仰面看着郑殷：“小盈在家，对不对？”

　　郑殷鼻子一酸，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