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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别当我是傻子 ...

  •   谢长安醒过来的时候陆西臣已经走了,料想中的事。

      他已经很久没睡着过,昨晚也大多是昏迷不是真睡,起床后身体比以前还要不济。

      谢长安躺在沙发,眼神空洞地看着惨白的天花板,满身狼藉,不用说肯定全是伤。

      陆西臣在床上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才把谢长安骗上手就敢把人朝死里折腾。

      那时候谢长安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打娘胎里带着弱症,疼了会哭会闹,陆西臣又宠他宠的厉害,几次过后知道谢长安最多能做到什么地步,收敛了许多,堪称温柔。

      后来袁世凯倒台,全国都乱了套,军阀混战的日子,谢长安义无反顾地跟着陆西臣投了军。

      那时候他是用兵如神的少年军师,陆西臣却还只是个没有军功的无名小卒,军队是个狗仗人势权势碾压的地方,陆西臣压力大,脾气愈发的不好,再也不管谢长安难不难受,变着花样地把他朝死里折腾。

      谢长安咬着牙受了,从来不说半个不字,将他全部的坏脾气尽数包揽。

      想来是他温顺惯了,别人就真当他良善可欺。

      后来陆西臣越爬越高,手里的血越来越多,黑吃黑的事情做的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终于带着自己手下人给当时的上峰下了死圈套,那个胡姓长官的家眷尽数被斩草除根,军队改旗易帜,成了陆西臣最初的势力。

      那些损人不利己的毒计多是谢长安设的,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恶毒到那个地步,可他还是为陆西臣做了那些事情。

      可以说,陆西臣手上的每一条人命,背后都是谢长安的算计。

      当年的胡军长对谢长安其实很好,一直栽培他也提携他,可是胡军长看不上陆西臣,说他戾气太重,胜负心过重者不适合登上高位,还劝谢长安离他远些,日后战事平定,军长还有意将他的女儿许给谢长安。

      谢长安听了那话只觉得好笑,他样貌生的极好,性子又温和,对外说起来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投笔从戎的公子,给他说亲的人自然是排着队的,可他那时候一门心思都在陆西臣身上,一番拒绝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只说自己已有心上人,日后必将明媒正娶,连军长听后都好奇,能让谢长安用情至深的,究竟是个什么神仙人物?

      那番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陆西臣的耳边,陆西臣人狠心更狠,背着谢长安直接缴了胡军长心腹的武装,等谢长安反应过来,陆西臣已经做了斩草除根的计划。

      兵变当晚,胡军长却还在和谢长安下棋,一群军官围在大帐里观战。谢长安心里有事,落子总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咱们军师今晚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故意放水?”军长爽朗大笑,又将了谢长安一军,“军师,你输了。”

      谢长安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笑得十分勉强,站在军长背后的陆西臣暗着眼神盯着谢长安看,笑得邪气,下一秒枪声响起,子弹穿过军长的心口,血溅在谢长安身上。

      有一滴进了眼睛,谢长安看见的世界于是骤然变红,修罗场似的,他在一层红色的腥忡迷雾中,眼见着主帅帐中剩下的不明情况的将领被身边的战友一刀割喉。

      可笑这些人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朝夕相对的战友手中。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可这是陆西臣做的,于是谢长安不能说不对。

      等外面的队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变故时,一切已经不可逆转。

      陆西臣成了主帅。

      那人一身戎装,逆着光靠近谢长安,将他紧紧揽在了怀里,哄小孩一般,“嘘,别怕,别怕。他们都死了,你不用娶他的女儿了。”

      谢长安第一次觉得毛骨悚然——陆西臣就为了这个原因杀了这么多人?
      军长充血的眼睛保持着错愕的神情,死不瞑目。

      那双眼睛直到今日都会在谢长安最深的梦魇中浮现,他无法以自己并不知情来推卸责任,他知道,从自己决定站在陆西臣这边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干净了。

      谢长安看着自己的手。

      苍白,纤细。

      这曾经是一双拿笔的手,是经年染着墨香的手,是盘弄花草拈香侍佛的一双手。

      可是如今却沾满血迹,洗也洗不掉。

      “小谢,你那日后明媒正娶的相好究竟是个什么神仙?值得你这么对她?”

      不不不,他不是什么神仙,分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军长你瞧,连我都被骗了,他最后也没明媒正娶啊。

      身边的一切都无比不堪,气味,痕迹,连微弱都的阳光都在提醒他,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他挣扎着穿好衣服,出了军区。

      回到陆公馆的时候已经入夜,他让车夫把自己放在陆府后门,自己开门进了宅子。

      这是处完全按照陆西臣喜好修建的庭院,欧式建筑,欧式家具,就连空旷的花园里种的也是成排高大的梧桐树。——华丽但刻板。

      整座庭院就像是空洞的死牢,夜色中只有他一个人走在石板路上,雪天路滑,他不敢走快,无聊到数路边整齐的梧桐树来提神。

      树叶都谢了,枯枝遒劲地横陈于天地间,青灰的树枝映照着岑黑的夜色,他不禁想起南方的红梅,想起雪天长姐系在枯树上的红绸,想起陆西臣曾经给自己的承诺。

      那个人曾经说等战事安定了,就给谢长安建一座园林,谢长安想种多少花就种多少花,想要的雕花窗柩江南亭榭都给他,只要是谢长安喜欢的。

      但他没有给。

      谢长安在小事上面并不任性,他总是安慰自己,房子选不了,好歹人是自己选的。

      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他有些孩子气地想,早知道陆西臣现在这么对自己,当年还不如任性撒娇要求他给自己建一座园林,好歹现在看着也舒服。

      别墅里面太过空旷,燃了暖炉温度也没有升上来。

      从军区出来他就隐隐开始低烧,伴着难言的恶心,四肢百骸都疼的厉害,偌大的宅子连点人气也没有。

      他没回房间,就蜷缩在陆西臣平常办公的那只皮椅上,封闭的房间隐约还残留着陆西臣留下的烟草味,缥缈,难以捕捉,就像他此刻的安心。

      声音嘈杂,混沌无边,朦胧中像是看见了陆西臣对自己笑。

      横刀阔斧雕镂出的俊美眉目,笑起来也带着生人勿近的戾气,但那双眼睛在看向谢长安的时候,确是真切的爱意。

      谢长安于是明白自己在做梦,又或是想起了过去的每个冬至。

      陆西臣以前总爱缠着谢长安给他包饺子。谢长安从小饭来张口惯了,又是个地道的很少见饺子的南方人,算无遗策的谢军师生平第一次遇了难题,对着案上的面粉,视死如归地加水和面,最终捏出几个圆圆滚滚的四不像出来。

      满脸的面粉,又被陆西臣笑红了脸,滑稽又手足无措。

      陆西臣笑得顽劣,从背后抱住他,使坏地在谢长安耳边吹气,唇瓣不经意就蹭到了谢长安的耳尖,谢长安怕痒,半挣扎半玩笑地反过来挠他,最终两个人都是一身面粉,灰头土脸地吃了团圆饭。

      管家进来的时候看见谢长安趴在桌上睡着了,长袍外露出的手腕冻得发紫。

      “谢少爷,大帅吩咐我给您送宵夜。”管家神色复杂地叫醒了谢长安。

      老管家打陆西臣还小就跟着他,这些年风风雨雨地走过来,自然知道谢长安对陆西臣意味着什么。

      别人不敢靠近谢长安,老管家却没那么多顾忌,将食盒里的水饺端出来,又跺着脚给暖炉里加了一铲炭,着急道:“这大冷天的,就算底下那些混账东西不知道添炭,少爷您自己也要说啊!”

      “无碍的。”谢长安捏着眉心,疲倦的过分。

      食盒中盛着满满一碗水饺,包得圆滚滚的,看上去倒是喜庆。老管家把碗朝他手边推推:“是大帅特意吩咐给您做的。”管家欲言又止地看谢长安一眼,又说:“大帅心里还是有您的。”

      谢长安哭笑不得:“大雪天的,又麻烦你从前院赶过来。日后吩咐别人来就是了。”

      老管家忍不住叹气,略有些心酸:“少爷,您入冬来又瘦了,身体要紧。”

      “……好好经营自己的身体,别的事情都是虚的。到底是你跟着他打的江山,他不是个不念旧情的人,只是陆帅毕竟还年轻……”老管家旁敲侧击地想开解谢长安。

      谢长安低着头,就着汤勺小口喝着汤,热气氤氲着,熏得他眼角有些发红。

      陆西臣的确是个念旧情的人。

      只是谢长安不想要他的旧情。

      说来,像是怜悯,像是施舍,没了感情,没了自尊。

      管家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才离开,谢长安以为他可以忍,却还是将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其实压根不在意陆西臣回不回家,他只是很委屈地在想,自己应该撑不到第二年入冬了。

      “别把我当傻子啊……”他捂住眼睛,泪水烫的过分,眼球烧着了一般的疼。

      到底是骄矜过分,过刚易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别当我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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