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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后来 ...

  •   阎小野再睁眼的时候,正躺在棺材里,四下里黑洞洞的,棺材上的漆味还没散去,刺鼻的很。

      失算了,她想,不是说好的裹个草席就行吗?
      现在给个棺材,是不怕被野狗啃了,可万一她抬不动棺材盖,闷死里头可怎么办?!
      更别提她为了营造濒死的感觉,好几天都没正经的吃饭喝水,只在“回光返照”的时候灌了两碗粥。
      现在……她推了推棺材盖,推不动……就等着看自己到底是饿死渴死还是闷死了。

      阎小野在棺材里闷了好几天,到最后虚弱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马失前蹄啊,没想到我阎小野野了半生,最后要被饿死在棺材里了。
      棺材盖被人撬开的时候,她闭着眼睛猜来接她的到底是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

      可惜都不是。
      何君就揪着她头发,在她耳边阴恻恻的说:“不好意思了,阎小野,没让你死成。”

      何君就自己动手拿刀子给阎小野剃了个光头,剃的锃光瓦亮,枯黄的头发被扔进碳火里烧了个干净。

      何君就拿刀子进来的时候,阎小野正裹着被子吃绿豆糕,猛一个激灵看到雪白的刀子直接吓得哭起来了。
      “我错了!我错了!”
      她扔了绿豆糕,闭着眼睛嚎,“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大概死过一次的人都比较惜命,很容易反省自己,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错哪了?”
      何君就把刀子贴在阎小野脖子上,动脉在刀锋下跳动。

      “错……错……”
      阎小野在三秒钟内反省了自己,又很快不吭声了。
      一直到刀子都被皮肤透出的温度暖热了,她才开口:
      “算了,你还是杀了我吧,给个干脆。”
      她把细长的脖子往前送了送,“别切错了,切动脉不要切气管,切气管死不掉的。”
      何君就:……
      你低个头会死啊?!

      何君就自己动手拿刀子给阎小野剃了个光头,剃的锃光瓦亮,枯黄的头发被扔进碳火里烧了个干净。

      然后他把刀架在阎小野脖子里,对着阎小野说了一通掏心窝子的话。

      “小时候我带你去溪里摸蚌壳,你被蚂蝗吸在腿上,很小的蚂蝗,怎么拽也拽不下来,等我背着你到家的时候,蚂蝗已经吸着血长到鸡蛋大小了。”

      “张妈点了艾草熏蚂蝗,我捂着你的眼,听你哭着说以后死了一定要火葬,被虫子钻进身体太可怕了,要一把火烧掉才干净。”

      “我是真的生你的气,才关你到偏院里。”
      “我知道你被惯坏了,不肯低头。”
      “所以那时候我跟你说如果你后悔了,就让下人说你快要死了,就当过去的事都死了,一把火烧了干净,咱们从头再来,谁也不再记怪。”
      “你说的话我都记着,没想到我说的话你却一句都不听。”

      阎小野呆呆的听着,什么都忘了。

      “它没了就没了,我不怪你,第一次做父母,怎么可能不犯错?就连我也不知道一块凉糕就能让孩子落下来……”

      “四年啊,人这一辈子才多久?”
      “如果不置气,四年里咱们生两三个孩子都是有可能的,小孩子早就满院子跑了。”

      “还有一个孩子的,你不知道。”
      阎小野突然开口,头发燃烧的味道不太好闻,刺激的她又咳嗽几声。
      “还有一个孩子的,不是一滩血,它有身体的,就这么小……”
      她伸出细如草梗的手指,比了个小小的长度。
      “它就这么一点点大……像个小板栗一样,有小小的手和脚,蜷在一起……”

      “它,它被埋在哪了?”
      何君就试图抽开刀,阎小野却紧抓着刀不放开,并不理会何君就,兀自说着:

      “就在我到偏院的第二个晚上,还是凌晨?我记不清了,那时候天好黑,很冷,肚子疼了很久,它就出来了,刚出来的时候还会动……”
      “那之后我很害怕,就昏过去了,不知道昏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脚边是一群老鼠,一群啊……一群的老鼠……”
      “它们……它们把它吃掉了……”

      阎小野的泪水从眼角落下,滴到刀刃上,被劈开分成两滴泪。
      “所以原本是应该有两个孩子的,一个变成了一滩血水,一个有骨头,有肉,却被老鼠吃掉了……”
      “我好恨自己,也好恨你。”
      “我后悔嫁给你了,何君就。”
      “何君就,你只觉得我被惯坏了,可是你说要娶我的时候,可没说会有别的女人,你说的明媒正娶,不该是有我一个妻子吗?为什么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你的姨太太,她才是你的正妻?”

      “你欣赏她就和她在生意场上交手啊,你把她弄到家里做什么?”
      “是请不起账房先生还是管家不够用?她一个人能顶几个人?是何家出不起工钱吗?”
      “娶我的时候你不知道我不擅杂务?”

      “你欣赏她,她在何家,这算是什么事啊?!”
      “那时候我真的好痛苦,见到的是她,听到的也是她,哪里都有她,只有待在偏院里,她才不像是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但是何君就,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和你待在一起不是折磨了。”
      阎小野笑了笑,“相爱的人才会互相折磨。”
      “我已经不爱你了。”

      屋子里静了很久,两人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何君就低头看,阎小野紧紧抓着刀刃,血已经染红了半条袖子。

      “原本我是想……就让你以为我死了,再悄悄逃走好了。”
      “可是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逃不走了,我要光明正大的走……”

      “何君就,我要光明正大的走。”

      阎小野松开握着刀刃的手,想把血抹到何君就衣服上,却扑了个空。
      何君就捡起满是血的刀子扔开,握住了阎小野的手。
      “你看不清了?”
      阎小野没回答,她累了,闭上眼睛就睡了。

      又过了四年,阎小野留洋回到山城,做起了法兰西香水的生意。
      她不怎么会算账,除了最后的统账,全都推给了账房先生。
      没事的时候就戴着个小巧的金丝眼镜躺倒躺椅上看话本子。
      院子里还养着个猫,日子过得也还行。

      何君就她也见过几次,还是那个老样子,没缺条胳膊少个腿的。

      俩人都没再结婚。
      阎小野倒是听说她结婚了,管家小心谨慎的开口问要不要送份子去,阎小野哼了一声,“送个屁啊,什么都不送,我阎小野出了名的小心眼,送什么送?”

      又过四年,又过了四个四年……

      阎小野老了,何君就也老了。
      他们……还是老样子,就……置气。

      一份气整整置了一辈子,临死了也没出。

      何君就过继的孩子掌了家,把父亲埋在后山里。
      阎小野心眼小,死的早些,骨灰迎风撒了,不知道去了哪。

      往后又过了几十年,有个叫小野的姑娘,养了只极聒噪的鹦鹉,聒噪到什么程度呢?
      非得拿小刀架在它脖子上它才肯安静。
      其实也还好,小野想,起码比不会说话闷在肚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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