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真幻》离玖玖

12、女儿情（11）

　　是夜，中秋欢庆之宴，夏朝君臣们欢聚一堂，忆往昔话今朝，不要钱的高帽一顶接一顶往李元晖头上递。
　　还递得真心实意、递得十分卖力。
　　开国一百多年以来，除了开国太祖留下的传说，谁见过像今天这样的神迹？
　　不怕死的说一句，这天下有多少人是相信那么些开国传说的
　　不就是当皇帝的都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嘛？
　　他们都懂！
　　所谓食君之禄，为君解忧。平时他们也是愿意陪主子玩耍哄主子高兴的。
　　不就是说说不要钱的好话么，多大事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今天的是亲眼所见，亲身所历啊。
　　这么多人一起见证的奇景，身体状况也确确实实前所未有的好。这，总不能都是在做了梦吧？
　　所以真的是有蝶仙显灵。
　　还给他们赐下了甘霖。
　　肯定是因为看他们平时为国为民劳累太过辛苦，体恤他们哒。
　　多值得骄傲的事实，他们可以吹嘘到死了，儿孙们还能接捧帮着吹下去。

　　一向讲风度讲节制的李元晖今天也来者不拒，只要有地位有胆量跟他敬酒的，他都喝了，就连一向不怎么起眼爱宠的几位皇子皇女们都一一温言询问，好生嘉赏。皇上对长乐公主的厚爱自不用多言，无论何时，长乐公主在皇上心里都是心尖尖儿。难得的是贤妃所出的两位公主的赏赐竟也高出旁人一大截，这其中的含义……让人不得不细细寻味啊。

　　底下的人在不停的打着眼色官司。

　　其实李元晖哪有这许多的想法与暗示？
　　不过是因为正值中秋佳节，宗人府与礼部都建议暂时压下贤妃已逝的消息，择日再行公布。所以皇四女与皇七女只收到了皇七子平安诞生的报喜，还不知道她们的母妃已经不在了。李元晖看着两个女儿现在与旁人笑语盈盈，天真不知愁的模样。再想想等她们过几日明白了真相，还不知道会哭得如何伤心。于是心一软，就厚赏她们了。却不想引起了这许多的猜疑。

　　虽有暗流涌动，但这场中秋之宴，总的来说还是和乐融融，宾主们赏月作乐，尽兴而归。

　　大醉方酣，李元晖迷迷糊糊的倒在龙床之上，耳边突然传来一句飘渺之语：“ 贤不贤。花开夺来年。强求名利催生子，养蛇害人遭反噬。”

　　谁在说话？什么意思？

　　李元晖的酒一下子让吓醒了。

　　“皇上？”李得福听到动静，忙上前侍候。

　　“大伴，你、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没有人说话啊，刚刚寝室内只有老奴一个人在。”

　　李得福仔细想了想，又说：“刚刚圣上有点醉了，是不是……”睡过去了，做了个梦呢？

　　“不是。”李元晖打断他，那句话太过清晰，他现在一字一句都还记得。

　　“贤不贤。花开夺来年。强求名利催生子，养蛇害人遭反噬。”

　　李元晖慢慢的重复着那话语。李得福又把头深深的躬下去。

　　“大伴，贤妃她、现在停灵在哪里？”

　　“已经移往殡宫。”李得福小心的回答。

　　李元晖沉默了一会，下令：“让羽林军围了长春宫，等朕到之前，不许半个人进出，也不许半个人寻死。”

　　“喏。”

　　李得福轻轻的退出去了。
　　李元晖双手不禁捂上脸，有泪在指缝中渗出，他的长子，他的皇后，并不是死于意外，是吗？
　　程芳菲，你最好是清白的！

　　等李元晖收拾好情绪，赶到长春宫时，除了还要照顾七皇子的奶娘，长春宫所有的宫人都已经让绑好拉到殿外跪好了。有些宫人本来还在叫嚣，但李得福一出现，就马上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伏在地上。

　　大宫女琉璃更是脸色惨白，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明明一切都在按娘娘的计划在进行，一切都很顺利。怎么娘娘就让蛇咬死了，现在皇上还派人围了长春宫呢
　　是不是皇上发现了什么？
　　还是说难道真的有报应？

　　琉璃是怕的，但不管羽林军怎么逼问，她还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语。若不是没来得及，看守的又早有准备，她都想咬舌自尽了。

　　李元晖的耐心在羽林军回报在一个偏房里搜到道人的衣物用具与很多的蛇蜕时彻底告罄。他冷冷的逼视着还在负隅顽抗的琉璃，“拖下去，天亮之前，我要知道她肚子里所有的事。”

　　“封起长春宫。”

　　“所有的宫女太监分开刑讯。”

　　“即刻捉拿程宏志一家，关押到天牢。”

　　他特别指指琉璃，“把这贱婢家中的亲朋戚友，过往从密者，统统抓起来。”

　　琉璃大惊，让布条封住的嘴巴唔唔的挣扎着要说话。

　　李得福阴测测的上前，“琉璃姑娘，你可要想好了要说什么？想好了咱家才好给你解开。”

　　不料那琉璃居然眼睛一闭，头一扭，又不出声了。殊不知她越是这个反应，就越是坐实了贤妃的罪名。

　　李元晖气极反笑，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如此大胆？

　　“拖下去。”

　　随着他的命令一条条发布，长春宫迅速被清空。只剩下那个抱着七皇子瑟瑟发抖的奶娘。

　　李元晖默默的看了她怀中那个小小孩儿很久，到底长了叹一声。

　　“把七皇子送到永寿宫淑妃那，告诉她好好照顾七皇子，好好坐月子，朕，明天下朝了去看她。”
　　这是要把贤妃彻底抹去，让七皇子彻底变成淑妃的孩子了。

　　“喏。”李得福躬身应了，亲自送了过去。

　　淑妃是最早侍候李元晖的女人，比李元晖大了五岁。坐过一次胎，没有保住，这么多年，也再没有怀上，太医说她本来就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小产后雪上加霜，基本上不可能再怀上了。

　　这多么年，淑妃宠爱一直淡淡，现在年华老去，她也知道皇上能封她一个妃位，就是看在以往的情份了。所以什么都不争不抢，她的永寿宫也总是烧香礼佛，清心寡欲的作派。

　　不过李得福知道，淑妃她想要个孩子都快想疯了。为此不知道跟皇上太后哭求过几次，不管男女，她就想抱养一个孩子。还说了也不是想人家骨肉分离，只要愿意让她养孩子，哪怕是连孩子的母亲一起住到永寿宫，与她分享妃位供养也是可以的。

　　但是皇家子嗣本就珍贵，有机会生孩子的妃嫔们又有哪一个会愿意把自己孩子让出去？
　　而那些低位份的美人选侍倒是肯的，但她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又何谈怀孕生子。
　　这回白白捡到一个七皇子，皇上又发了那样的话，想必淑妃娘娘一定会好好待七皇子的。
　　“是福是祸，就看您的造化喽。”李得福看看奶娘怀里睡得香甜的七皇子，喃喃自语了一句。

　　永寿宫的淑妃得到七皇子有多么的惊讶狂喜。

　　程宏志一家就有多么的晴天霹雳不可置信。

　　前一刻还是高朋满座，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转眼间就有羽林军如狼似虎的扑了进来，不由分说驱赶散宾客，勾着名单抓人，粗暴的锁起就拖走。
　　不说程宏志现在早就官居高位，就是从前未发迹时，也托庇在程家嫡支的护翼之下，何曾受人如此欺辱？
　　自从程芳菲被程家老太太选中送去太子府，嫡支就送了给他们一家二进的大院。随着程芳菲在太子后院站稳了脚跟，步步高升，他们一家也跟着水涨船高。程宏志的官职越做越大，宅子越搬越好，到了如今，程氏家族已经隐隐以他们这支为首，很多事情，连嫡□□边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今天的中秋之夜，按规矩，是要到程家老宅去饮宴的，但宫中神迹传出，又闻得宫中贤妃娘娘平安诞下了七皇子（贤妃死去的消息被压下了）。族老们就拍板，说程宏志公事繁忙，不忍他奔波劳累，今年的中秋之宴就在程宏志家里举行。

　　程宏志矜持的推辞数次，最后盛情难却，还是应下了。因为这决定太过仓促，他家里准备自然是不足的。所以一应食材补给都是从老宅那边拉过来的。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出个场地，酒席间再露露脸，就赚了足足的面子。

　　因为程宏志要参加宫宴，一大家子的人还要眼巴巴等他从宫中回来，再行宴饮。不是没有人酸的，但谁让人家有个好女儿呢。那是极得宠的主儿，中宫去后，后宫之事虽说是太后主理，但谁不知道太后不管事，宫务基本上就是贤妃一手把持。进宫觐见过的贵妇谁不羡慕贤妃温柔高贵，却又言出令行的威风？原先唯一的不足，就是没能生下儿子，现在也补全了。以后的事情，说不得……

　　所以，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有半分怨言，都笑意盈盈，好言奉承，场面极为欢乐温馨。门房那边还时不时来禀报，某某某官员求见，某某某官员来贺中秋。这些还是能上得了台面有一定官职权势的。还有更多没资格进不了门的也在宅子外面徘徊，寻求一个露脸的机会。

　　于是，真应了那句话--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被或暴力驱赶或礼貌请出的众人在程府外面面相觑。

　　出大事了！
　　刚刚还称兄道弟的宾客们各自快速的以袖掩面，急步离开。只恨不得看过自己的都失忆了，没在这地头遇到过才好。

　　出大事了！
　　被拖着走的程宏志心里也在惊惶，是贪污受贿事发还是走私盐铁暴露了？怎么事先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他是让推出来当替罪羔羊了吗？但他们怎么敢？他女儿是贤妃，是执掌六宫的贤妃，是刚刚生下七皇子的贤妃。

　　程宏志心里不是没有转过贤妃出事了的念头，但转眼就被他自己抛弃了。
　　谁都有可能出事，但他聪慧过人的女儿，不会！
　　所以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他的女儿程芳菲，宫中得宠的贤妃，才是他最大的靠山。
　　他女儿还在，他就不可能有什么大祸临头。至少，性命是无虞。，

　　这个信念，在他看到阴测测的李得福和陆胜时彻底崩溃。
　　陆胜，羽林军的暗卫头领，更是夏朝刑求的第一把好手。传说中只要落到他手上，从来就没有他折不服的人，问不出来的消息。
　　李得福，更是最能代表皇上的人。整个大内，除了皇上，连太后都使唤不了。他出现在这里，言语神情还那么不客气，就说明了皇上的态度。

　　他的靠山，倒了。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