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纯非纯》大水治雨

3、第3章

　　听一场工科的学术报告对于孙玘这个文科生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每一个字都懂但连在一起听理解难度堪比两倍速的印度口音英语听力，孙玘几度几欲昏睡。三位学者发言完毕后，杜予纯宣布进行茶歇，邀请各位专家学者自由活动。

　　孙玘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弯了半天的腰，拿起相机准备去抓拍一些学者们在茶歇时的生动特写，这时面前伸过来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手里托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手腕上的表半露出衬衫袖口。

　　“休息一下吧，孙老师，拍照辛苦了。”

　　孙玘一抬头，差点被自己口水噎着。杜予纯在“辛苦”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一脸揶揄的神色，站在自己眼前。

　　“谢谢杜院长，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孙玘接过咖啡，回答得一脸心虚。

　　杜予纯笑了笑，转身去和兄弟院校的教授交流学术心得去了。
　　孙玘后知后觉地抓了抓自己的自然卷，这种毫无来由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啊？另外副院长咋知道我姓孙？没想到杜院长竟然比自己还高个两三公分……脑海中一时思绪涌动。

　　孙玘开始在会场左右穿梭抓拍各种现场图，院长毕乾上午没有发言，主要负责主持下午的一个分论坛，他这时正在和一群业界的负责人寒暄。毕院长年过半百，头发却乌黑一片，打理得一丝不苟，双颊瘦削，身材虽然不算高大但在人群中自带气场，是举手投足都绝对无法让人忽视的存在。孙玘抓住机会在一旁拍了几张。

　　漫长的学术论坛一直持续到下午，各个高校研究所的学者教授按照分论坛不同的主题前往不同的场地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孙玘跟着毕乾来到了校企交流合作的专场，此次参会的业界负责人不乏有来自汽车、船舶、航天等重工业的大佬集团，或多或少和机械功力学院有合作，有共建实验室的，也有对口提供就业岗位的。只有这个论坛讨论的内容孙玘能听懂一些，于是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边带了只耳朵听，边美滋滋地开始翻自己拍摄的成果。

　　“之前公司和咱们学院共建实验室的项目社会反响挺好的，这次我也是带着真诚的合作意向来的。”化成重工的负责人呵呵一笑。

　　“上次提的公司决定拿出三千万元人民币支持咱们学院的国家项目申报，但是系所的分配比例问题还没有详细商谈。我们的高层是更倾向于给振动所百分之五十，剩下的其他系所平分，毕院长您意下如何呢？”负责人问道。

　　杜予纯所主持的振动冲击噪音研究所因为有大牛、出成果快，一直是院里资源最好的香饽饽，不管是学校和业界都给予了重点关注，因此青椒和学生都更愿意进振动所。在场的几个院系领导闻言纷纷把目光投向毕乾，这些眼神有不服气的，有理所当然的，有好奇的，大家都想知道院长将会如何拍板。

　　在一旁的小透明孙玘听到三千万这个数字不禁暗自咋舌，文科院系能拿到三五百万的业界赞助就已经很不简单了，导致院里从老师到学生一向习惯了缩衣节食，这样比较下来工科真实的富得流油啊。

　　毕乾摆出了招牌式的营业微笑，娓娓说道：
　　“首先非常感谢化成对于我们高校科研工作的支持，我相信化成对于资源分配的问题也有自己的考虑。但是，我们学院除了振动所，还有很多其他优秀的、正在高速成长期的系所，比如我们谢攀教授主持的动力机械与工程实验室、薛峰教授带领的机器人团队也多次在国际大赛上取得不错的成绩，不妨可以考虑一下。”

　　孙玘在一旁暗自佩服，毕院长虽然表面上没有反对化成重工这样的资源分配，其实却在为其他研究所引流。当院长可真不容易，一碗水想要端平哪儿这么容易啊？

　　毕乾接着又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张院士明年70了，赵教授可也不年轻了啊。”
　　谢攀等人闻言都会意地笑起来。化成的负责人晃过神来，连忙表示会回去与高层再商量商量。
　　如果刚才毕乾是想要一碗水端平，那么这句话就让孙玘有点不舒服了。张院士和赵教授两人目前是振动所的中流砥柱，他们的退休将直接让振动所的师资力量置于青黄不接的境地，中青年一代目前也只有杜予纯能独扛一面大旗。这番话让孙玘怎么品都有一种卸磨杀驴的背叛感，转念一想，嗨，学院内部斗争，自己一届屁民还是少管闲事了。

　　孙玘又晃进了杜予纯所在的分论坛，这场的主题是卫星多源激励微振动宽频控制技术。孙玘光看LED屏幕上的主题就想走，但衬衫袖管半卷，面对多位国外学者用流利的英文侃侃而谈的杜副院长实在是镜头宠儿，孙玘忍不住多拍了几张。

　　一天的论坛行程结束，毕院长发表了闭幕致辞。在现场热烈的掌声中，杜予纯邀请在场所有的参会人员在学院大门口照相，
　　“麻烦孙老师组织一下。”

　　孙玘被点了名，神情高度紧张起来，于是急忙站到报告厅门口为大家指路，将人流引导到学院门口，人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场面一时嘈杂不堪。面对一群德高望重的学者，孙玘一时不敢大声下达安排指令，只得求助地望向杜予纯，
　　“杜院长，您看要怎么拍才好？”

　　“这是你的专业领域，这个问题该问你自己不是问我，我们都听你安排。”

　　杜予纯笑道，真的好像就是一位在等待老师下达命令的小学生。

　　孙玘受到了鼓励一般，在人群中举起一只手喊道：
　　“各位贵宾，请大家于背景板前集合，错开站成三排，上台阶的时候请小心，麻烦大家抓紧时间哦。”

　　属于大男生的清朗的嗓音在人群中传开，大家行动起来，很快站好了队。外聘摄像师这时也捧着一个单反匆匆跑来，孙玘好不容易安排大家站好了队形，却被外聘摄像师抢了中心最好的机位，没法只得单腿跪地，从下往上仰拍。
　　“大家看我这里，笑一笑，哎好的。”

　　摄像师不厌其烦地指挥着大家的动作表情，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去，孙玘将就拍了几张就撤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仍有些愤愤不平，复又调出刚拍的几张大合照仔细查看，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朝上的，好像有人在镜头内喊了一声“看，飞机”，于是大家齐刷刷地开始往上翻白眼。

　　又往后翻了几张，孙玘上楼梯的脚步滞了一下，在这一张里，所有人，却唯独他——唯独杜予纯，正微笑着直直地盯着他孙玘的镜头，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反复放大仔细确认了几次，
　　“应该是碰巧吧。”孙玘小声地自言自语，却忍不住走两步又端起相机瞅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