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茕》枭隼

6、缥缈城与阿修那

　　溟沧乔装打扮成一名异域而来的侠客，混迹进了缥缈城。
　　缥缈城是不属于任何国家的一座小城，位于鸣耀国和方丘国之间，在嘎娅国的西南侧，是一条国与国之间贸易往来的必经之路，本来缥缈城与嘎娅国在战略意义上有着同样的地位，甚至在好几年前这座城池可以独称一国，后来嘎娅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令缥缈城交出了贸易要塞的管理权，但是作为交换不能从属于任何国度，让缥缈城做一个独立而自由的存在。
　　因此这里，没有哪国的法度可以制约得了它，是三教九流落脚的好去处。
　　溟沧走在城内热闹的集市上，其实并不引人注目，这里长得漂亮气质又特别的人不在少数。溟沧有一头墨色泛蓝的长发，还有些蜷曲，再加上他精致深邃的五官和又卷又长的天生的睫毛，穿上有特色的麻布衣服，额头戴一条麻绳，把额发整理一下，很容易让人认为他不是中原人。
　　溟沧感受到久违的自在，甚至他觉得，在很久以前，自己就是这样自由自在的。
　　华灯初上，主城的集市热闹非凡，缥缈城不缺财富，于是在街景布置上奢华至极，不输于溟沧在鸣耀国王城所看到过的街景。
　　还记得去年上元节的时候，文耀偷了一天懒没有处理国事，带着自己换上便装溜出了宫殿，二人在王城内因为被人太过熟悉，所以文耀建议化妆成一对老小乞丐。
　　那是很有意思的一天，文耀装作佝偻褴褛的老乞丐，自己装成肮脏丑陋的小乞丐，两人一起去街上瞎逛游，于是，曾经对着自己永远具有溢美之词的城民们，在那一天对着他二人避之不及，甚至有的人还会无故唾骂。
　　但却是溟沧玩得最开心的一天。二人逛了张灯结彩的集市，偷吃了饼子张家的饼，被人一路轰赶到了郊外的湖边，他们在野外厮混，然后依偎在一起看天际的星河……
　　“如果可以不再过问世事，我们二人就这样简单地在一起，该多好。”
　　那时溟沧，道出了他惦念已久的心声。
　　本以为那样的朝朝暮暮就是自己今后的人生，他溟沧会在文耀的股掌之间永远为了鸣耀国而活，他以为从前征战杀伐，朝内勾心斗角便是险恶世间的尔虞我诈，现如今他一朝落魄，甚至对文耀的信任都岌岌可危，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人心险恶。
　　迷茫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去证实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如今的这步田地，是不是文耀一手所为？
　　如果是呢？
　　溟沧感到冷……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喂喂喂，臭小子你挡着道儿别人还走不走啊！”
　　身后不耐烦的催促让溟沧回过神来。眼前仍旧是缥缈城张灯结彩的集市，没有饼子张，也没有一老一小的两个乞丐，只有人影攒动，车水马龙。
　　“抱歉……”溟沧让开路，看到身后是一个高挑的少年郎。少年一看就是从苗疆来的少数人种，皮肤并不白皙，裸露着上半身薄削但还算精干的胸膛，脖子上戴着别具特色的银饰，腰间配一把弯刀，赤脚，长发高束。
　　“你……”少年看到了溟沧的脸，其实这种美貌程度，他还不会大惊小怪，然而当他看到溟沧泛着墨蓝色的眼，突然便心神震撼。
　　溟沧不想被人认出来，不再多话，点头致意后便与男人要擦肩而过。
　　“喂，等一下。”不料，那少年并不肯这么罢休。
　　溟沧做好要被人认出来的准备，结果对方只是对着他粲然一笑：
　　“我叫阿修那，交个朋友吧，好才~”（注：好才是闽南人夸赞男性俊美）
　　溟沧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阿修那大剌剌的笑容，他反复咀嚼了朋友这两个字，突然有点心动，不知怎的，他还没有仔细想，就答道：
　　“我叫沧“
　　阿修那和溟沧年纪差不多，但是他可比溟沧要老江湖，坐在酒馆里，阿修那操着一口家乡话和店家一顿吹水，然后老板笑呵呵地给他们上了一桌好酒好菜，并且，免费。
　　溟沧都惊呆了……
　　阿修那啃着一只麻油鸡，一边嗦手指一边开始得意地和溟沧卖弄道：“想不到吧。其实啊，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这老板在中原做生意，却是个苗疆人，他在这边市场难以做大，而我呢，就和他说我是商会的人，到时候可以有所往来，他听我这样讲，那还不赶紧着讨好我一下？”
　　“那你……”溟沧在思考阿修那到底是不是商会的人。
　　阿修那看他呆愣的表情，顿时心生愉快之情，大笑道：“我怎么可能是商会的人？但是我的确认识商会的人呀，这就够了！”
　　溟沧挑一挑眉毛，对阿修那这样吃霸王餐的方式不敢苟同，但是他的确饿了，于是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呢？你来自哪儿？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是本地人”阿修那眨眼问道。
　　“我来自西域。”溟沧不多话。
　　阿修那看着溟沧用筷子的方式，不能理解地眨眨眼。对面这个自称沧的美少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异常良好的中原人教养与他的身份是多么地格格不入。难道西域已经先进到用筷子用得这么溜的地步了？
　　在中原一统之前，大国还是更愿意与南疆进行贸易往来，因为南疆有丰富的海产、盐巴和一些舶来品。
　　“来中原是干嘛的？“
　　“找人。“
　　“找老婆？“
　　“……，不是，找一个能给我真相的人。“
　　”哦，你被人杀了全家？于是来报仇？“
　　“……“
　　”好了好了别生气，逗你的啦~“
　　二人这样斗斗嘴聊聊天，一天就过去了，晚上便在缥缈城的客栈里住下。
　　“我睡床，你睡地板，别问为什么，因为是我付的银子。就这样。”阿修那拍拍床铺然后跳了上去，并且说谁就睡了，还拿背对着溟沧。
　　“……”溟沧只好拿出房内柜子里备用的被子和枕头，铺在地上，躺上去。
　　夜深人静，溟沧早已入梦，他睡得很踏实。
　　阿修那睁眼，动作十分轻巧地下床，不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易察觉。他来到了溟沧身旁，蹲下来俯看着他安稳的睡颜。阿修那拿出一点迷魂香，放在溟沧的鼻子下面，随着呼吸，那药物就送入了溟沧的体内，不出一会儿，溟沧整个人就昏死到人事不知了。
　　阿修那开始对溟沧进行搜身，然后他摸到了溟沧随身携带的两枚树叶飞镖。
　　他是黑叶枫的杀手？阿修那感到不可思议。他和溟沧接触了一整天，不要说他是黑叶枫那帮素养极高的职业杀手，就连说他是个普通的业余杀手他都不相信。天真无邪，木讷无知，整一个被宠坏了的贵公子的样子……
　　凭着简单两枚飞镖，阿修那不认为可以分辨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于是他扒开了溟沧的衣服。传闻黑叶枫的成员们在后腰都会有一个黑凤的纹身作为标志……
　　溟沧的后腰，也有一个。一枚黑色描金、腾翅欲飞的凤凰图案，盘亘在溟沧线条极为诱人的腰臀之间，令人浮想联翩……
　　阿修那坐在地板上，树叶状的飞镖被他拿在手里把玩，他细细想着细作传回来的消息，黑叶枫近来并无任何行动……既然如此，作为一个纪律严密的组织，怎么可能会放任成员无故在外游荡？
　　随后，溟沧另一侧腰上一道发炎的伤口引起了阿修那的注意，紧接着肩胛处的伤也被他发现了。
　　阿修那突然明白过来，这两个伤口是飞镖所造成的，这样的话，此人难道是黑夜枫追杀的对象？
　　被黑叶枫追杀，就代表被文耀所杀，再加上黑叶枫近来并未在江湖活动，那么只有可能是在鸣耀国内部，或者说鸣耀国的宫殿里展开的击杀任务
　　此人……恐怕是鸣耀国一个重要的人物
　　阿修那将溟沧的衣服给他穿好，把两枚飞镖重新放回溟沧衣袋里，拍了拍溟沧的肩膀，表情带着几分可怜。
　　“你怕是为那暴君所不容，不得已才乔装成了异域人，混迹在这缥缈城，准备韬光养晦，去为自己讨回公道吧……”
　　和自己有着类似的命运呢。阿修那想起满屋的血迹，想起自己锒铛入狱，想起大刑逼供下的画押，想起断头台，想起那个救了自己的男子，最后想起自己去往南疆，加入鲲教……
　　恩公说，他要推翻文耀的统治，让自己重新做回堂堂正正的鸣耀国之人，正是为了这个理想，阿修那才响应了文显的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