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不再爱你》风竹云生

74、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黛玉一直坐在窗前，茶水也不用，点心也不动，湘云在外面叫了两声，不见应声，进来看她呆在窗前，便上前推她，黛玉方醒了来，命丫头们把香案留着莫动，等她回来，便同湘云仍去看宝玉去，宝玉仍是躺在床上，昏昏然无知无识，王夫人、贾母等在旁垂泪，熙凤在旁陪着静默不语，黛玉等看过宝玉，又安慰了贾母一时，方与湘云回园去，一时又与湘云作别，各自回了住处。
　　潇湘馆中香案仍在，瑾莲又在旁添了拜垫藤椅，香也燃着，黛玉便命人来净了手，重又焚了香换上，命人备了笔墨，却也不写什么，又在窗前坐了一时，等巡夜的来过了便关了院门，便命丫头们都去歇了，留瑾莲值守。
　　直坐了不知多久，黛玉方从窗前站起，也不令瑾莲跟着，自己在院内藤椅上坐了，此时明月高悬，一丝杂云也无，月光在园中洒下一层朦胧的水色，院内青竹冷萃，恍然有细碎斑驳的竹影投下，寒气浸骨，四周回廊房舍，精雕细琢描金绘彩之间都蒙上了一层冷雾，俱如梦境一般，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不禁一种悲凉沉重压上心头，愈发生出一种天事难料，人世无常的沧桑悲凉之感。
　　黛玉自父亲去后，与逢春两人相依为命，她已年长，逢春早慧，彼此双方都将对方看的重过自己的性命，事事时时都为对方考虑，谨慎小心，唯恐给对方添了麻烦，唯恐对方离了自己，再无可依，再无可伴，再无可恋，这事事种种，都使她心虑重重，先知可预的事压的她殚精竭虑，几乎夜夜不能安睡，偏偏困于闺阁，人微言轻，能为者甚少，纵有万般计谋，也不能施展，种种心绪交织，亦不能发露，日日埋于心底，却日日翻滚纠缠，既不可解又不能断，直到今日，眼见宝玉和目安静，无知无觉，外祖母满头白发，垂泪在旁，这两个上一世最重要的两个人，为着自己要改这命，至于这般地步，心内一直绷着的弦便猛的断了，在众人面前，尚能勉力支撑，如今四下无人，再禁不住那心内悲戚难挨，绣帕掩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似是听到宝玉的声音道：“妹妹莫再哭了，外头冷，再冻的病了，又要多少日子出不得门，还是叫了瑾莲给你备了热水暖一暖。”黛玉一惊，抬头看去，见竹林前，宝玉一身月白的站着。
　　便不禁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喜道：“宝玉，你醒了吗？怎么来了这里？”
　　宝玉却不答只道：“林妹妹，你哭什么？可是他们委屈了妹妹？妹妹告诉我，我告诉老祖宗去。”
　　黛玉拭泪道：“哪里有什么委屈，还不是看着你猛的病了，你怎么好了也不回去，倒跑这里来了，回头太太、老太太知道了，又该担心了。”
　　宝玉只痴痴望着黛玉道：“我也不知我怎么在这里，只是心里想着妹妹，就来了。”
　　黛玉眼圈一红，便坠下泪来，哽咽道：“宝玉，老太太、太太都很是担心你，你快些回去吧！”
　　宝玉道：“好妹妹，你别赶我去了，我对妹妹的心，妹妹还不明白吗？我纵是死了，一日也要千百回来看妹妹的。”
　　黛玉痛道：“既这样，你为什么说是一场空呢？”
　　宝玉痴痴道：“这又是哪个和尚道士的话？他们的话如何信得？妹妹不信我，等我把心掏出来给妹妹看看罢了。”便就将手往心窝里一伸，一片血肉便被掏了出来，黛玉大惊，就要扑了上去，忽听到有打门的声音，随着便是迎春的大丫头司琪的声音道：“林姑娘，我们姑娘有事找姑娘，姑娘睡下了吗？”
　　黛玉忙收拾眼泪，就要应声，屋内瑾莲便快步走了出来应道：“还没有呢，妹妹稍等下我就来开门。”
　　瑾莲赶着出来开了们，司琪进了来看见院内香案等物，又见黛玉双目红肿，满脸泪痕，便道：“林姑娘也设着案呢？我们姑娘也说今日要给宝二爷祈福祷告，又说心诚则灵，在院内跪了有一个时辰，才刚我们收拾了。”
　　瑾莲笑道：“是，我们姑娘也是担心宝二爷的，老太太屋里人多，只不好露出来。二姑娘有什么事？”
　　司琪笑道：“我们姑娘只叫我请姑娘去，也不知有些什么事，等姑娘到了就知道了。可是咱们这些实诚心的姑娘吃亏，白费了心也没人知道的。”
　　黛玉回头看时，只有竹影参差，不见了宝玉影子，心内着急，便道：“如今太晚了，二姐姐若不急，不如明儿我再找二姐姐去。”
　　司琪道：“若回去再问了姑娘，定还是要我们来请姑娘的，姑娘疼我一疼，我扶着姑娘去。”
　　黛玉只怕再说惹人怀疑，只待道：“也罢了。二姐姐向来没有这么晚的，许是有什么急事。”
　　黛玉便命瑾莲收拾，雪晴便忙从屋里出来道：“这些小事，哪里用的上瑾莲姐姐，我来收拾就是了。这出去了若碰到巡夜的，倒叫他们说嘴，瑾莲姐姐素来跟他们熟，瑾莲姐姐陪姑娘去。”
　　黛玉不禁笑道：“原来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睡觉，在屋子里看我来着。”
　　雪晴笑道：“看姑娘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反正明日我不当班，也不妨碍。”
　　司琪笑道：“真真的这个丫头，这么一说，不但不能说不听姑娘的话不去睡的，倒叫人夸她忠心的。”
　　瑾莲笑道：“你也不差什么的，倒还说她？也不知这晚了，你们姑娘要做什么。”一边给黛玉加了披风暖炉，扶着黛玉出来。
　　两人走了一时，将到木香棚了。
　　瑾莲停下来笑道：“这我们可不去了。怎么绕到这儿来了？”
　　司琪见四下无人，便跪了下来道：“请姑娘恕罪，实在是一个人要见姑娘又不好见的，奴婢才借了我们姑娘的名儿请姑娘出来，求姑娘别生气，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
　　瑾莲上前一步拦在黛玉身前道：“这算什么，有什么说的，明日只管来潇湘馆就是了，难道姑娘还不见了吗？”
　　说话间，阴影里便转出一个身影来，宽袍长袖，束发戴冠，倒是个男子装扮。
　　瑾莲低声骂道：“你这蹄子疯了不成？哪里来的小子杂碎，还不带着快滚？”
　　那阴影上前一步，低声道：“林妹妹，是我。”
　　黛玉心头一震，借着月光，抬头看去，却是张钰，不由的道：“张大哥，你怎么？”话到一半，却不好再往下说了，知他定是知道了宝玉的事为自己而来。
　　张钰低声道：“我有些事想单独与妹妹说，还请妹妹摒去左右。”
　　瑾莲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便向她点了点头，瑾莲便与司琪退了过去，在木香棚外守着。
　　张钰先请黛玉在棚内坐了，便道：“今日瑾莲姑娘找逢春送信儿说贾宝玉病了，离魂失魄的，偏逢春往陈家铺子里去了，到晚了也没回来，我担心妹妹，就想着过来瞧瞧。”
　　黛玉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又不是我病着。”
　　张钰道：“是，可见着妹妹才知道是该来一趟的。”
　　黛玉道：“我好好儿的，多谢张大哥挂念着。”
　　张钰低头看黛玉还红肿的双眼，低声道：“我并非为此，我为妹妹与我而来。”
　　黛玉从未听过这话，抬头看时，见张钰肃着一张脸，两眼盯着自己，与平日样子大不相同，便一下子白了脸，咬牙道：“自父亲定下婚约，我从未有他适之意。”
　　张钰道：“这我自是知道的。可这与我，却是不够的。”
　　黛玉哑然。
　　张钰便接着道：“岳父大人虽与我家有些交情，却并非亲眷，况与岳母成亲之后，虽有往来，也并不多亲近，自我长大，便与大哥常在祖父父亲眼前承欢，大哥不敏，祖父父亲都对我寄予厚望，京中名门淑女众多，出身高贵者亦不在少数，为何我家弃了这京中众多女子，却远往岳父大人处求取婚姻，这其中缘由，妹妹可知吗？”
　　见黛玉摇头，张钰道：“我在寺里见过为岳母跪香的妹妹，我对妹妹一见钟情，归家后便去求了父亲，请父亲，祖父为我向岳父提亲，为此，我还挨了家法，在床上躺了月余。”
　　黛玉心内讶然，以前只知道他被打的不能下床，却不知却是为此。
　　张钰见她茫然，便叹：“妹妹看那山泉小景，王维的题诗，不觉熟悉吗？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妹妹的时候。”
　　见黛玉默然，张钰继续道：“我心悦妹妹。每见一次，便陷的越深，每走一处，便心内更加坚定，碍于礼法，我却不能与妹妹相见。如果不是宝玉此次病症，我几乎认为我可以等到婚嫁之日再向妹妹表白这些。”
　　张钰叹了口气，继续道：“宝玉对妹妹的心意，使人一望便知，他心思单纯，感情炽烈，为妹妹病而至此。我们虽有婚约，但难保宝玉在妹妹心上留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心内，自然是不无担忧的。我心悦妹妹，不希望妹妹眼中心上还有别人，我望着妹妹心上眼中，只我一人。是以，今日，无论如何，我要来见妹妹一见。”
　　黛玉被这深沉的热情弄的怔住了，见张钰上前一步贴着自己坐下，月光下端肃方正的脸上目光灼灼，波涛汹涌的眸子中，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一时间，新巧的物什、精致的首饰、娟然的画一齐涌入心头，激的黛玉心头一颤，勉强定了神，看着就近在眼前的这热切的眼神，迫切的心意，心内焦灼，口中却是无言可对，张钰也只是定定的望着她，两人一齐默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