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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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信你】
豫章王府布置地奢华，各种奇珍异宝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高姎的书房里。
可高嫄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她与皇姐原本就是整个皇朝最尊贵的嫡皇女，这些玩意儿不过是身份和地位的一种象征罢了，真要是学了那些低调朴素的陈词滥调，才是平白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世人都知道豫章王酷爱美色，可这时高姎却难得正襟危坐地与高嫄说话：“韶国内乱，邵宁杀了有机会登上帝位的几位皇女，已经登基了！”
高嫄的神色冷漠里还带着些轻蔑的鄙视和恨意：“真没想到最先坐上那个位子的会是她。”
“慎言！”
看着高姎那微微不赞同的神色，高嫄忍不住笑了笑，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姐，当初是我太蠢了，才会中她的计——可我上了一次当，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她要是敢派人来京城，我一定让她的人一个都回不去！”
高姎身为皇姐，自然清楚当初邵羽的事对她的这个妹妹有多大的打击：“你用计报复了邵羽，邵宁如今得势，一定会找你麻烦——恐怕之前我遭遇的那场刺杀就有韶国的势力在里头掺和。”
“总之，这段时间你自己务必小心！”
“皇姐放心。”
虽然在高姎那里说的笃定，可出了豫章王府，高嫄却并不像她刚才在皇姐面前表现地那样轻松。
邵宁如今做了韶国的皇帝，她能够调动的兵力自然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而她如今却只是一个平常的王爷，想要对付来自韶国的刺客，想必得花点心力。
一路烦恼着回到王府，她刚一进门，就看到叶湑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
要不是他那个莫须有的姐姐，她如今怎么会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那人竟然还敢公然忤逆她！
高嫄越想越气，本来打算好了回府时就让他起来的，这时却看到他就一股火气。
因此高嫄只是冷冷地从他旁边走过，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暮色四沉，天空上渐渐聚起了乌云。浓重的墨一般的乌云遮蔽了整个王府的天空，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从天空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院子里，也砸在院子里依旧笔直跪着的那个人身上。
每一次雨点砸下来都好像在他的肩头上放了一个巨大的沙袋，叶湑本来就受了很重的伤，在院子里跪了大半天以后身体渐渐撑不住了。
可他依旧倔强地执着地握着手里的剑，明明整个人都已经摇摇欲坠，他捏着剑的右手却从没有松开过半分。
就连在殿门口守着的侍卫都有些看不下去，远远地劝他：“叶侍卫，你就朝殿下服一句软，殿下就会饶了你了。”
独自被雨打地狼狈不堪的男人依旧半点示弱的表现都没有，似乎是要和高嫄顽抗到底。
那个侍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那一口叹息还没结束，一直沉默跪在雨地里的男人忽然动了——叶湑原本因为接二连三的惩罚疲惫下去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右手掌下的黑布被挤出了水，飞速地顺着他掌纹的方向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
大雨依然噼里啪啦地砸在叶湑的肩上，可如果细听下去，那滂沱的雨声里还有雨水砸在金属上的脆响。
叶湑手里的剑开了！
几乎只在一瞬之间，漏了的天上倒下来的水全数砸在了那把杀过无数人的剑上，豆子大的水滴被银亮的剑锋劈成无数细小的水滴，颓然溅在那些晋安王府的不速之客身上。
兵戈相击的声音骤然在安静的府里响起。
“来人啊，有刺客！”
王府众人惊慌失措的喊叫声里，晋安殿前的空旷院子里，叶湑右手持剑，死死盯着对面身姿矫捷的刺客，眼里杀机尽现。
他手里的剑像蛇一样紧紧缠着对方，不管那人如何攻击或者防守，叶湑所有的招式都只有一个目的：杀死对方！
来人共有六人，此时正把叶湑围在中间，叶湑左肩上又受了伤，血被雨水冲刷而下，在他脚边淌过一抹淡淡的红。但叶湑拿着剑的右手却稳如磐石，他的目光狠厉而专注地注意着身周的六人，对于周围的慌乱和吵闹似乎毫无所觉。
动了！
叶湑长剑一挥，竟然主动出手朝那六人里面的领头人刺过去，那人似乎也没有料到叶湑竟然会出这么凶险的招式，慌乱之间只来得及抬手挡住那一剑的攻势。
她抬手的时候，手腕上露出一个叶形的刺青。
高嫄眼力极好，几乎是立刻就认出叶湑左手手腕上也有相同形状的刺青。
高嫄当初给他赐名叶湑就是看到了他手腕上的这个图案形状，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她竟然会在一群刺杀她的韶国刺客身上看到同样的东西！
不知道叶湑有没有看到，但是他只是力度、速度分毫未减地继续朝那个女人刺去，一招一式，皆是杀机。
“阿毅，是我！我是姐姐！”
仿佛有一把剑骤然劈开了他的头颅，早已在无尽的训练和杀戮中渐渐遗忘的远古的记忆忽然被一把锋利而遥远的剑劈开了岁月的灰尘，呛得他呼吸不畅，终于难得地停滞了动作。
很久很久之前，在还未被分给高嫄之前，在还没有进入训练营之前，在他似乎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曾经有一个人，将他抱在怀里，用清脆柔软的声音轻轻哄着他：“阿毅乖，姐姐给你找吃的。”
后来，那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后来，他怎么就成为了高嫄的侍卫了呢？
现在，她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雨水砸在剑刃上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叶湑眼角余光看到那把剑指向的方向，浑身杀机骤然蓄积，右手掌心捏着黏腻的血高高举起了剑向女人追去。
一把毒钉雨点一样打在他的身上，叶湑咬紧了唇不让血流下，后背的伤似乎要把他的皮都扯下来，但叶湑来不及顾及这些，他浑身的肌肉更加绷紧，不惜提起全身的气息追逐那人的脚步。
“砰——”
两剑相击。
方才还温情脉脉的女人眼里只剩下狠厉和疯狂：“阿毅，我是你姐姐，和我一起杀了这个女人。”
叶湑什么也没有说，相似的身手和身形诡异地缠斗在一起，他似乎想起来了一些，在进入训练营之前，他跟着姐姐学过武功。
童年的记忆永远刻在了他的身上，不知是不是血肉相连的缘故，他的每一招瑶婴都能够看透，同样，瑶婴的每一招他也能够看透！
他们仿佛是一面镜子，在滂沱的大雨里共舞共斗。
府兵和刺客厮杀在了一起，血腥气立刻就浓烈地如同在树下埋了好几年的酒，烈地有些腻人，可高嫄却忽然在这样浓重的血色里又想起了七年前的往事——
那时韶国皇子邵羽跟着韶国皇帝前来京城，她对邵羽一见钟情，发誓非他不娶，甚至还在王府里专门为他建了一座楼，就等着邵羽嫁过来，就用这座专门请了全京城的能工巧匠建造的明羽楼金屋藏娇。
没想到，金屋藏娇没实现，引狼入室倒是被她诠释地淋漓尽致。
高嫄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邵羽借着与她上山游玩的名义引她脱离了众人：“嫄姬，你闭上眼睛，我有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呀？”
“马上就知道了，你闭上眼睛就行了。”
“好！只要是阿羽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高嫄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彼时还有些青涩的叶湑手里紧紧捏着剑，凶狠而专注地与一群黑衣人对抗。
那时尚还有些单薄的少年，不管自己身上被那些刺客刺了多少窟窿都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紧抿着唇挥着手里漆黑的剑替她抵挡着所有的刀光剑影。
叶湑以一敌十杀死了那些邵羽和渔阳王派来的刺客，自己也已经浑身是血连站着都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但他却依旧把高嫄安全地带到了一个山洞里，单膝跪下：“殿下，属下之前已经发了信号，不用多久就会有御林军前来。”
邵羽为了保险，事先在高嫄的事物里放了春.药，果然，高嫄会防着各种毒药，却没防住那勾人心魂的合.欢.散。
其实高嫄早就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只是之前一直处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况下她还勉强能够克制，这时叶湑浑身浴血，领口在打斗中稍稍松开，又顺服无比地跪在她的面前，轰然之间，被欺骗利用的暴怒和欲.望一同刺激了她心底的那些暴虐因子。
叶湑被她恶狠狠地扑倒在满是碎石的粗糙地面上：“你们男人都是贱`人！”
接连不断的巴掌扇在了叶湑的脸上，皮肤白皙的少年被她打地两颊充血肿起，嘴角也满是血迹。
琴尚后来领着御林军在山洞里找到两人时，叶湑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那一身侍卫服被撕地粉碎，零零散散地与那些已经变成黑色的血痂粘在一起。他的下`身，两`腿之间流了一大滩的血，后面甚至被塞进了一块硕大的粗石……
他的手指和手腕都被身下的碎石割出了无数道血痕，可即使如此，叶湑的右手里还捏着那把漆黑的剑，好几个御林军都没能从他手里把那把剑拿出来。
即使叶湑还能够捏着那把剑，那时琴尚依旧以为，叶湑活不下来了。
他伤的太重了，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从琴尚找到他们开始，高嫄也昏迷了整整三天，后来又全然陷进了被邵羽背叛的伤痛之中，琴尚当初所看到的一切关于叶湑的伤痛和折磨，她统统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被邵羽下了药，在一个又脏又破的山洞里要了一个满身血污的低贱侍卫。
过了好久，她才在琴尚的提醒下想起得给那个男人一个名分。
那时她被邵羽伤透了心，连带着对男人也厌恶极了，要不是叶湑算是救了她一命，她真想一刀杀了那个看见了她所有落魄和愚蠢的男人！
出于报复，她命令琴尚赐给了叶湑一副府里最低贱的小侍才会用的铜制贞.洁.锁，还故意赏了他必须随时贴身佩戴的玉`势。
叶湑昏昏沉沉了一个月，终于醒来的那一天，就听到了高嫄对他的“赏赐”。
叶湑那时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可很久之后高嫄无意中得知的时候，却是悔恨地险些用匕首在自己心口刺了一刀。
如果叶湑真的死了……
盛夏的雨依旧轰轰烈烈地往所有人头顶灌着水，瑶婴的剑刺向了心口，叶湑却不退反进，右手握剑用比她更快的速度朝瑶婴的心脏刺去——
好像心上真的被人割成两半：“叶湑！不许死！”
叶湑凌厉的剑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他却没有执行高嫄的命令——有了刚才这一场，高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信任他了，若是被主人厌弃，他必然自刎谢罪。
可比起死在晋安王府门口，他更宁愿为主人尽最后一份忠心——只要他的手里还有剑，就不会有任何人能伤高嫄半分！
漆黑的剑终于刺进了瑶婴胸口的同时，瑶婴手里的剑被一把匕首斩断，剑尖只刺进了一分到叶湑胸口。
胸口迅速涌出大量鲜红的女人轰然倒在了地上，至死她都还睁着眼，似乎并不相信叶湑竟然真的会杀她。
叶湑胸口还插着那柄断剑，他早已支撑不住，此时也颓然单腿跪在了地上，全靠着手里的剑支撑才不至于倒下去。
叶湑愣愣地看着迅速被雨水冲刷地干净的女人，冷漠而麻木的心里似乎也有些铁屑一般沉重的、密密麻麻的疼：“你骗我。”
你不是我姐姐吗，为什么要杀我？
你不是让我等你回来吗，为什么不见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以为瑶婴是想认回他的。
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了刺杀高嫄、击垮叶湑的阴谋！
原本以为不会武功的晋安王忽然使出了比叶湑还要高超的功夫已经让王府众人又惊又怕，亲眼看到最近已经对叶湑越来越不满的高嫄竟然不顾身份地屈膝抱住了那个身份低微、不讨喜欢、又与刺客关系匪浅的叶湑更是让众人吓地恨不得自戳双目。
高嫄丢下手里镶嵌着华美宝石的匕首，她双手有些颤抖，心魂不定地慢慢伸手搂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男人。
大雨里，她的话犹如一盏灯轰然在他耳边点亮：“我信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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