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武侦时期后日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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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我还是回到了横滨这座临海的城市——很奇妙，人最后还是会开始怀念他当初最想逃离的东西，那时我为了躲开森首领对前代派的血洗屠杀，连夜逃往东京避难，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横滨界一步。
但是在偶然的午夜梦回，我还是会想念横滨的战火纷飞——真可笑，我的妹妹就是死于街头的流弹，十六岁的少女还未绽放就已经凋零，她没等到和一个爱她的男人结婚就在脏乱的街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可我还是想念那一切。
想念妹妹那时会拉着我穿过残垣断壁，想念她还活着时，听到机枪声会一言不发的把头埋到我怀里——
我真不愿意承认我还怀念那时的日子，正如我不愿意承认生活最后还是和低劣的文学作品一样戏剧性——我最后还是回到了横滨，回到了悲剧的发源地，七年后的横滨市。
*
市中心处几乎已经看不出当时黑手党们火拼的痕迹了，但我还能清楚的记得就在这附近，她被流弹划伤了动脉...这大概是命运吧，明明已经穿了防弹衣，但还是没法保住性命...
“嘿，好久不见啊，黑岛君。”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声音曾经是我多年的噩梦——
褐色头发的男人微微弯着腰，中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穿着一身沙色风衣，脖子上挂着一条波洛领带，衬衫领口被随意的解开，“终于舍得回横滨了？森先生当时可是找了你很久呢，叛逃的黑蜥蜴十人长。”
他就像当年还在港口Mafia一样向我挥手，示意我跟上，“走吧，好久不见，一起去喝点什么吧。”
“你....”
很难想象当时呼风唤雨的太宰干部会有这么平和的一面，实际上我觉着他随时会抬手给我一枪——对待叛徒，要对着胸口打满三枪，然后看他痛苦的流血死去，这才是太宰治的常态，但几分钟之后我就意识到即使外在的表现如何不同，内核还是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黑岛君的妹妹死了啊，”他用夸张的语气表达着廉价的同情心，“真是对不起，刚刚不小心笑出来了——没想到阁下叛逃的理由居然这么简单，”
他挑了一间装潢还不错的咖啡厅，熟练的找到了一个隔音相对优秀的角落，“毕竟森先生当初可是紧张兮兮的排查了好久叛徒，最后居然顺着坂口安吾查到了异能特务科身上——他一直以为你也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呢，真是有趣不是吗？”
我是知道他和坂口安吾以及织田作之助的友情的，毕竟任谁在帮他们善后了几个月之后还能不知道这件事，只能说是个蠢货无疑。三个人地位差距悬殊，这件事一直在当年的黑蜥蜴里有诸多猜测，可惜后来我已经离开了横滨，无缘得知这几个人结为朋友的原因，而现在我忽然对当年的八卦又重新燃起了热情——当事人之一就在这里，为什么不问呢？然而他只是端起女招待给他送上来的爱尔兰咖啡喝了一口，就驳回了我的话头，“都是命运，仅此而已。”
他弹了一下白瓷的咖啡杯，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是上等的骨瓷，“这家的爱尔兰咖啡里加的威士忌是我喝过的口感最好的，所以别兜圈子了，糟糕的话题会影响咖啡的口感的。”
但奇妙的是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毫无保留的讲出来，或许是因为咖啡里那40%威士忌的缘故，他喋喋不休的叙述他们三个在酒吧喝酒时遇到的趣事，他讲他们在酒吧遇到的三花猫，讲有一天酒吧老板把花瓶里的插花不小心掉进了酒杯，结果那一天安吾的过敏性鼻炎犯了，在吧台整整打了半个小时喷嚏，讲他试图捉弄织田作之助，把明矾水兑进了他的酒杯里，结果被织田作发现把杯换了回去，自己喝了一大口明矾水....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三个中有一个人死了，有一个人离开了，最后只剩我还在这个污浊的世间。”他把剩下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我总算明白了，无论怎么努力，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总会滑落。”
他对我说，“人终究是孤独而不被需要的。”
他以一种冷淡的口吻讲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但他的内心绝无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悲伤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翻腾灼烧，“在织田作死后的第三个月，我和异能特务科搭上了线，”他说，他穿上了织田作之助最喜欢的那种风衣，拆掉绷带，一心想要逃离港口黑手党，连种田山头火那张油腻腻的脸都可爱了不少，“我以为我是出于憎恨，厌恶，才决定以这种方式报复森先生。可是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只是胆怯，只是单纯想要逃离那里，我终究是个卑劣的人，和你没有什么两样。”
他抬起眼皮，鸢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透出琥珀一样的光泽，“你也只是个胆小鬼，你畏惧横滨，你怕再看到熟悉的景色，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你永远都救不了她，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负罪感。”
“而我也是。”
在看到织田作倒在那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对他而言是致命一击，“你能理解吧，”他问我，“头脑一片空白，像是被忽然沉入深海，什么也听不见，在那一刻的心情或许只能用怨恨来形容。”
他怎么能这样？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织田作咽气的时候，我想以后绝对都不会再去见他了。”选择墓地的时候，去见种田长官的时候，还在想着他，以至于那时候脱口而出“我要离开港口黑手党，到一个森鸥外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很奇妙，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森鸥外占据了他生命的一大部分，而在这之前他对此从未这么清楚过，“我难过不止因为织田作的去世，还有森先生的背叛和抛弃。”他告诉我，“我能理解，但没办法原谅。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
种田山头火把协议递给他签字的时候，他在想港口Mafia那间顶层的办公室，甚至当他在喧闹的酒馆签完字，把协议还给种田长官，种田山头火告诉他明天就会有人来接洽他时，他还能鲜明的想起最后一次从那间顶层的办公室往下看时，横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落日。
但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我绝对不能回头。”他说。
*
后来他就忙起来了，花了两年时间洗掉案底，然后被介绍加入了武装侦探社，侦探社离港口黑手党很远，即使是坐电车也需要半个小时。侦探社的楼下有一间还算不错的咖啡厅，老板不仅擅长调制咖啡，在烘烤面包上也是一绝，特别是甜甜圈。有一次他抢了国木田独步的钱包，拿他那个月的工资包下了一整间咖啡厅，一个下午都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前台，看着老板耐心的给甜甜圈浇上糖浆，他随手拿了一块，在萨列里的乐曲中漫不经心的咬了下去，“吃甜甜圈应该配上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他忽然指出，“柴可夫斯基所带有的那种轻飘飘的梦幻感才更适合甜甜圈这种甜品。”
老板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去给留声机换了一张碟片，“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对古典乐还能有这样的理解的已经很少了，是兴趣吗？”
他忽然怔住，“是...熏陶。”他心烦意乱，把国木田的钱包往桌子上一放，要老板等国木田来找时交给他，就径直上楼去了，侦探社那天只有江户川乱步还在社里，他没有留意对方，直接大步流星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看着那些古典乐的黑胶唱片，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原来四处都有他的影子。”
乱步没有问，他也无意解释。
他就此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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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不再刻意避开港口黑手党的活动范围，甚至是故意暴露身份来给港口黑手党办事添堵。您看啊，森先生，有没有后悔当时没有杀掉我呢？
他为这个想法感到兴奋，他甚至渴望森鸥外能对他产生杀意，“非常简单，”他说，“因为那样被杀掉是归宿”。于是他开始给港口黑手党寄信，当然不是那种直接的寄到五栋大楼，那种东西在安检部门就会被扣下，他填写的地址是森鸥外的私人公寓住址，不过过了两年他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改换地址，但他无意打探，“有时候信并不是一定要对方收到，单是书写这个过程就足以慰籍人心了。”
他半年内写了三封，用他最惯用的轻描淡写的口吻表达了一下对港口Mafia蒙受的损失的遗憾和幸灾乐祸，可是一封都没得到回信。
“这当然是正常的。”但是港口Mafia方毫无动作，那种感觉让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就像是大人对顽皮孩童的恶作剧一笑置之一样，不放在心上。”
请您看看我吧。
于是他开始做的更加过火，开始一个月写一次信，开始更高频率的出现在港口Mafia的地盘上，但是从未得到回应。“我感觉我被第二次抛弃了，”他说“我像一个不存在的人，对着空气呐喊，声嘶力竭，但是不会被人听到。”
他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坚持写信，“我知道他一定会看到，”他非常笃定这一点，“我了解他。”一开始是捣蛋学生写给老师的信，后来变成敌人对于对手的挑衅信，再后来变成了学着爱丽丝对他撒娇的信。有一天，他正好心情不错，照着新收到的完全自杀手册又割腕失败了，写信的时候心血来潮就拆开了绷带，让血晕染了一角，还在血迹上附了一句‘随信附赠，致林太郎。’
但是即使这样对方也没有一点回应，好像他写给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是他自己的独角戏，另一主角永远不会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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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依然坚持写信，这已经变成了习惯，最后演变成了他自己最擅长的流水账。“就像是写日记。你把最值得记下来的事情都写了下来，你的经历，想法，只不过会刻意隐去一部分。”
直到和死屋之鼠打交道之前他还在写，说他说不定会迎来梦寐以求的死亡。死屋之鼠的首领是个危险家伙，无论是输还是赢对他而言都有利而无害，“死亡是他能给予我的最好礼物，”他指了指身上的绷带，“我身上还有他前几天给我留下的一个弹孔。”
被击中的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可惜没有击中心脏’，然后他又想起了森鸥外，如果是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处理呢？
他终究是摆脱不了对方的影子。
*
“所以你现在还在写吗？”
我在他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这说明那个俄罗斯人给他的枪伤根本就没好，甚至恐怕他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往日里这种味道对于他来讲是习以为常的，所以我也下意识的忽略过去了，在他讲述完之后我才想到原来他还带伤在身，“每天都写？”
他摇头，“我已经不写了。”
“为什么？”
“没有必要了。”
我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但是他只是挂着那张假笑脸，“如果我是你，我会现在就跑掉。”
“？”
“你还是再逃的港口Mafia叛徒吧？”
他的眼睛亮起来，“巧了，我也是。”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喟叹道“您终于肯理我了？”
隔壁卡座坐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性，满脸胡茬，不修边幅，可是那就是森鸥外，他也喝着热气腾腾的爱尔兰咖啡，热气打湿了他鬓角的几缕头发，就像他当年淋过雨，扭开门锁第一次见到太宰治那样，暗红色的眼睛扫过来，“好吧，我输了。”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他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还卷着几封已经被拆开的信，最外面那封的日期，正是太宰治被枪击的前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武侦时期后日谈
